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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72 章
公仪靖拍了拍自己一身的尘土,慢慢地停了动作,难得和范无救同频,看了看空荡荡的地又回头看着面前也疯狂拍灰,脸上黑一道红一道的崔珏,一口气哽在喉咙里差点出不来。
原先的那个崔珏是孟欣故假扮的和自己说了半天话的孟欣故才是真正的崔珏,难怪双鱼衔尾纹是在孟欣故的身后保护他们,在那个位置孟欣故抱着严喻安食指相扣。
这样拙劣的表演把他骗了过去。公仪靖想他们还没有走远,此再追还来得及,可他的面前可是有个极难缠的崔珏。
崔珏一脸倒大霉的样子,无语地吐着嘴里的土,没好气地看着他张口就喷,“你脑子不好使,眼睛也不能看吗?在这好好地站着,你非得把这些符印往我身上蹭,要不是我躲得快,这会儿早死了,”他越说越气越说越气,居然冲上去握着他的肩膀,使劲地摇晃,“不行,你不能走,你得跟我一起去找泰山府君,我就不信了,你居然敢公然伤害地府鬼差。”
范无救灵机一动,扯着嗓子大喊,“孟婆要逃了,她要离开自己的身体逃出去怎么办?根本控制不住她。”
公仪靖一下子进退两难,孟欣故和严喻安已经逃了,虽然肯定没走远,但是还有一个孟婆,如果孟婆也逃了,那他这次的任务就完全失败,到时候泰山府君的责罚只怕更严重。
他停住脚一狠心回头对着孟婆呵斥道:“孟婆,现在就跟我们走,地府没了你已经不能运转,一堆马上就要入轮回的鬼带着前世的记忆轮回,一天天嚷着要寻找自己的亲人。你也是天生地设的鬼神怎么忍心人间变成这个样子,要知道,人的轮回被破,接二连三的罪孽都要算在你的头上。”
一来二去,孟婆的魂魄真的脱离了顾封椒的身体,飘忽起来飞到半空中,看着昔日的同僚和气势汹汹的公仪靖,嘴角扯着一抹厌倦的笑,像是心有所感地看着前方,仿佛能看到两个自由的灵魂。
为了防止公仪靖出手没个轻重,伤到孟婆,崔珏当机立断,抢过谢必安手上的勾魂锁,用力一甩套住孟婆的脚脖子。
他一脸严肃地回头,“我们已经抓住孟婆了。”
范无救连忙叹口气,非常理解地看着黑脸的公仪靖,过了一会儿才道:“你看你,你怎么把孟欣故给弄丢了,回去泰山府君不会罚你吗?真是!下次要注意啊!”
谢必安沉默得有点格格不入,最后认命般地说了句,“对,这次就算了!”
公仪靖冷哼一声,“就算孟欣故逃了又如何,费了这么大的劲也不过是让他变成地府的逃犯,永远活在我们的通缉之中,活一日对他来说就是折磨一日。”
公仪靖传书给东岳大帝,立刻就收到了东岳大帝的回复,符纸上写着一干人等回地府,着孟婆回孟婆庄熬孟婆汤不得有误。
一个破旧的山洞里,传来高低起伏的喘息声,严喻安抱着怀里的人,双手止不住地颤抖,他能感受到生命在不停地流逝,可这里没有药也没有谁能救他的鬼神。
有谁抱起了他,然后又把他放在地上,他的意识在一片虚无中又像变成了一块浮木,在汪洋的大海里起伏,永远看不到岸。过了一会儿,海水顺着浮木流了进去,他被寒冷刺激得意识清醒,闻着身边石头的苦涩气息,意识回眸慢慢想起前一刻发生过的事情。
一层浅浅的淡金色双鱼衔尾纹在这个狭窄的空间里亮起,两个人微弱的呼吸交织,严喻安的心本在不规律的狂跳,此刻在光的抚慰下沉稳平静地跳动,他像是回到了熟悉的地方。
“别怕,你的伤很快就能好。”孟欣故艰难地说着话,伸出颤抖的手抓住了严喻安的袖子再摸上他的脉搏,虽然微弱,但是有力。
严喻安只觉电击般的疼痛顺着自己的四肢爬进自己的脑袋,疼得直抽气,黑暗的空间看不见他苍白的脸,他的头在疼,可他的心仿佛被万千蚂蚁啃食:“我怕的是这个吗?你是不是没有心,我的心好痛。”
孟欣故在细碎的哭泣声里强行振起精神,“你到底伤到哪里了?”他的手向上一摸,冰凉一片,在整张棱角分明的脸上蜿蜒不尽。
“是因为你……”严喻安哭泣着,拧紧了自己的眉头,上气不接下气,“你知不知道你现在很不好,为什么那时候你要挡在我的身前,如果我能帮你挡一挡,你会不会不这么虚弱了。”
“我的心好痛,你快点好起来。”严喻安的泪水滴在孟欣故的眼睑上,激得他发抖,他的耳边一直在回响。
“你快好起来。”
孟欣故冷静下来,直视着他,“你听我说,我们中间如果有人……那一定是我,你必须活着。”
严喻安的瞳孔猝然缩紧。
他闻着岩壁渗出的寒气,模糊地听见不远处传来的滴水声,还有若有若无的鬼气,心里一松,“这里就是地府的不归路,我让你回去之前就已经封了东大街的入口,现在没人知道你躲在这里。双鱼衔尾纹会让你的身体尽快恢复,不远处有一汪泉,那里有我为你准备的粮食与地府地图,那些粮食足够活上三个月,等你的身体好了就往前走,有一个叫酆都大帝殿的地方,那里常年无人把守,你到时候就直接过去打开殿门找回真正的自己,然后去找泰山府君的麻烦。”
严喻安感受着身体里的双鱼衔尾纹,它似乎在自己的身体里巡游,他低声道:“我为什么要去找酆都大帝殿?难道我不是我吗?到了现在你愿不愿意同我说句实话,我到底是谁?”
孟欣故嘶哑地笑着,“你很聪明,我也没有想过瞒你,只是时间未到。”
“其实孟婆轮回是不应该有子嗣的,所以当我知道你是姐姐的孩子后,我就留了一个心眼,姐姐那时候离魂明里暗里提醒我你很重要,直到前段时间你的身份瞒不住了,崔珏才同我说的实话,孟婆没有子嗣是她在第一次轮回时为自己定下的命,结果没想到还遇上了我这么个弟弟,连累她要第二次入轮回。”
严喻安顿了顿,回想起他的举动,“第一次见面,我就觉得你很熟悉,好像我等了很久的人就是你,那你现在回答我,你在等我吗?”
孟欣故忍住鼻腔里的酸热,“酆都大帝不会为任何人驻足,我和你的相遇是一场意外,姐姐和你一起消失在地府经历轮回,应该是你轮回前安排的,但我们都不知道你的用意是什么,在人间百余年了还没有回地府,大家才慌了,怕你遇到危险。”
严喻安道:“崔珏知道我的行踪为什么不主动与我见面,让你来面对这一切,受这么严重的伤。”
“崔珏不信我,其实之前我也不信他,后来发现只有我们两个联手才能保护你的平安,他才悄悄地暗示我你的身份,其实不必暗示我,双鱼衔尾纹是酆都大帝的印纹,除了他的轮回谁能够使用。”
严喻安直言道:“既然我是酆都大帝,那我直接亮明身份泰山府君也不敢动。”
孟欣故连连摇头,“恰恰相反,正因为你是轮回的酆都大帝,有人不希望你回地府才掀起波澜,就连中立的东岳大帝也不想你回地府才和泰山府君一起算计你。”
孟欣故的呼吸声越来越浅,重重的话语落在他的耳里就像是呓语,严喻安听着不敢打扰他,最后趴在他的耳边问道:“我想救你,告诉我如何才能救你。”
孟欣故的面容略略狰狞,他一动身上的伤口就不停的渗出血,打湿了二人的衣摆,“我从东岳大帝那里逃出来的时候就已经受了很重的伤,泰山府君的符印爆炸也是想让我们死在那里,我能和你说句话已经是命运的恩赐了。”
一只鬼消逝需要时间,他的意识涣散过程很慢,他无数次闭上眼睛,都感觉下一刻不会再睁开眼睛了,可他还是想再看一眼,一眼就好,哪怕他的眼睛已经看不到了,睁眼与闭眼没有任何的区别,他躺在他的怀里,听着强有力的心跳声,无意识地笑着。
他的伤口在愈合,他的生命力让他的心有力地跳着,血淅淅沥沥地落在地上。
孟欣故笑了笑,又往他的怀里靠了靠。
人和鬼是有区别的,人死了要在原地等着鬼差的到来,不管他愿不愿意最后都要回地府接受审判、轮回,可鬼的死就要简单一点了,他会永远消失在天地,没有审判与轮回。
其实那是一件好事,孟欣故忍不住这样想,毕竟那意味着再也没有痛苦和忧伤。
死亡舔舐着他的灵魂,就像当年他在献州度过的每一个日夜,泛黄的记忆深处,他的故乡还是那个姐姐和他一起逃亡的地方,虽然在那里不得善终,可他还记得自己和姐姐在那里得到了几天安宁。哪怕最后他痛苦了很久还是没有鬼差来接他,蹉跎了多年。
可他依旧是感激的,就像是感激他的出现让他可以在吃人不吐骨头的吊脚楼里安安静静地活着。
一个高贵的鬼神居然会因为他出现在复杂的人间,为了他能好好地活着与人打交道。
被鲜血涂满的过去,到处都是残垣断壁,他曾经因为时间的侵蚀淡忘的过去一点点在他的记忆深处被挖出来,他为了此刻而开心,心动不已。
比死亡先到的是爱人汹涌的泪水和无尽的悲伤,孟欣故颤颤巍巍着摸到了自己的脸颊。
那是温热的泪水,不是黏腻的鲜血,对此他很满意。
“你是什么时候爱上我的。”严喻安知道留不住他,一个人再厉害,也无法让飘零的树叶再次回到枝头,他的心思放在自己的身上,他的魂魄在消失的前一刻是在自己的面前,如果是自己的话,此刻就是最好的葬礼,可这是对自己来说,他不知道对孟欣故是不是这样。
孟欣故的意识已经不清晰了,他缓缓抬头,然后望着天际,轻声问,又像问自己,“我们相爱吗?”
几秒的沉寂后,忽然严喻安发出嗬嗬的喘息声,像是在激动又在哀伤的样子,“我们当然是相爱的。”
一个胆子很小很小的鬼,明明无时无刻不在用他的眼睛说着爱意,他的嘴巴却不肯吐露一声,直到生命的尽头才敢正视一切。
“好啊,太好了,有人爱我,一如我爱他。”孟欣故感到一种真心实意的愉悦。
吱呀作响的吊脚楼上,一个被黑袍笼罩着坚定地走向自己的人,他的鬓发从袍子里溜出,露出华丽的弧线,孟欣故听见自己说,这个人真好看,那怕看不到他的脸看不见他的身形,可是……这人真的很好看。
自己被困在地府,是姐姐的累赘,是地府不能承认的鬼神,可现在才发现,原来自己在很久以前就已经被神明眷顾,而那个神明便是严喻安,便是酆都大帝。
“我还能见到你吗?”严喻安把自己埋进他冰冷的身体,一字一断,“我会抱着这样的期望活下去,把他们加诸在你身上的一切都还给他们,然后期待与你的重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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