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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镜
“这是怎么了？”
杰西看着突然变成废墟，熊熊燃烧的保安室，惊得松开了紧紧抱住的人鱼头。
521号的头怦然落地，一下子惊醒了。
它立刻蛄蛹起又粗又长的银尾巴，锲而不舍地往门口蠕动过去。
人鱼离了水，尾巴就是一个累赘。
山姆看着豆虫般蛄蛹向前的人鱼，叹着气摇了摇头，麻利地把它又拖回了原点。
“没什么事，只是上司的下属发疯罢了。”
李鹤应着杰西，模糊的视野中哭笑不得地看着门口相互对峙的两团影子，他猜到了那是山姆和逃跑惯犯521号。
“啊？”
杰西张着嘴，显然没有听明白。
但以前配合的经验让杰西默契地闭上了嘴。
杰西知道他虽然脑子疯，有时候说话和说梦话一样，但是他的业绩出来的一刹那，也会美好得让人怀疑自己是不是疯了，是不是在做梦。
感激地看了一眼视野中名为杰西的模糊一团，李鹤凑近小八，眯着眼睛撇净了海怪脸上的泪痕，装作什么都没发生似的拉着小八跨出了废墟。
眼前的四个影子——山姆，狄狄，戈戈，弗弗一动不不动，似是完全被这场突如其来的爆炸弄懵了，李鹤清了清嗓子，觉得自己有必要说些什么。
“抱歉，都是因为我，所以保安室才变成这样子。我和小八这就去采购材料，保证今天把保安室修好。”
山姆显然很不明白，刚要走上前去问李鹤，马上被杰西捂住了嘴。
“李鹤，你最好不要多问，队长经常被一些奇奇怪怪的海怪追杀，问了之后小心你自己也也被卷进去。”
看着李鹤和小八远去的背影，杰西小声严肃警告着。
“山姆。”
“啊？”
“是山姆！！”
“……”
二人相互看着对方陷入了沉默，任身后的狄狄，弗弗，戈戈围着烧得越来越旺的房子吱呀乱叫。
小八被李鹤拉着不停地回着头，待山姆、杰西、狄狄、弗弗、戈戈变成五个小圆点后，立刻拉着小鹤转了个弯。
“小八？”
“闭嘴，你难道想拖着看不见的眼睛去采购建筑材料吗？”
它不由分说地把小鹤拖进了人类的复活点——医院。
小八的语气依旧软软的，可李鹤马上察觉到了这小章鱼的用词变化，心里不由得警铃大作。
完蛋，这海怪生气了。
每次他伤到自己的身体，或危及到自己的生命时，小八都会生气。
李鹤被这怒气攻击着，又开心又恐惧。
他开心，因为他能从海怪的怒气中感到爱；他恐惧，毕竟小八生气能把自己气哭。
兔子能把自己吓死，他生怕小八这种海怪能把自己气死。
李鹤不敢多说话，任由小八用八条触手外加两只手拉着他在小巷中疾驰。
祈祷着待会儿看医生不要让小八发现端倪。
“等等！”
值班的小护士似是认出了他，立刻从柜台后站了起来，拿出一本破破烂烂的本子，紧张道：
“你是李鹤吧？你在我们医院的黑名单上，请你……”
“我看病，他来陪我。”
小八无情地打断了本就吞吞吐吐的小护士。
他挺直后背，眯起眼睛肃然起敬地看向突然变得强势的小八。
“那也不行，这不合规矩……”
“我就要死了，他是我唯一的朋友，能不能让他陪陪我？”
那像是实习生的小护士似是被吓了一跳，怀里的本子差点没拿稳，“您，您进！！”
见小八使出了刚装人类时的架势来应对实习生，李鹤不由得觉得有趣。
电梯门关上，隔绝了大厅里呜呜泱泱的人声，他碰了碰小八的肩膀打趣道：“你个装人类的老油条，不用这么吓唬才学会在社会上做人的实习生。小八？”
小八静静的，没有搭话；但他清清楚楚地听到了海怪克制的抽泣声。
小八没有像以往那样装完人类后收放自如，相反，那哭声越来越大，似是压抑不住了。
李鹤突然意识到小八刚才没有在装人类，小八说的是真心话。
小八，没关系的，你不会死去的，你会活得长长久久。
李鹤边想着边朝小八伸出了手，眼前更加模糊的视线提醒着他，就要碰到小八时，他猛地收回了手。
不行，小八再伤心他也不能透露一点信息。他知道小八是绝对不会同意他这种做法的。
可小八还是察觉到了他伸过来的手。
“小鹤，怎么了？”
“没，没什么。眼科快到了吗？”
十分钟后，他坐在椅子上，被医生翻着眼皮来回打量着。
医生模糊的影子站在他身旁停了好久，倏地转向了身后小八红色的影子。
“你确定他是因爆炸弄坏了眼睛？他明明近视了。”
心中猛得一紧，他不安地看向了小八。
“近视啊。”
还好，笨蛋章鱼恍然大悟道，似乎把近视当成了一种爆炸炸成的伤。
“没错。”医生应着，不断往他的试戴架上加着镜片，他觉得鼻子都要被压碎了，“喔，一千多度，亏你拖到现在才来看。”
“医生，那小鹤现在该怎么办？”
“戴眼镜啊。”
医生的语气中已经带上了一丝怀疑与奇怪。
李鹤立马大致找到医生的方位职业假笑了一下，拉着小八跑出了医生的诊室。他怕多说一秒小八就察觉到他的不对劲，医生察觉到小八的不对劲。
很快一转攻势，小八反拉着他在人群中跑了起来。
模糊的视线中，他觉察到小八拉着他在海怪害怕的人群中穿梭着，耳边不断传来纸片翻阅的声音，像是在办理着什么资料。
终于，小八拉着他冲向了大门，就在大门模糊的轮廓越来越近时，小八猛地停住了。
那红色的身影猛得靠近，李鹤感到鼻梁上一沉，视线马上恢复了光明。
糊成一团的红色消失了，小八的鼻头和眼眶变得和头发一样红，又伤心又快乐地看着他。
小八的视网膜中，他看到了自己鼻梁上那厚成啤酒瓶底的眼镜。
很快，他的视线再次模糊了。
“小鹤，你哭了？”
“笨蛋，是你自己的泪水糊住自己的眼睛了。”
李鹤慌忙回过头去摸干净了自己的眼睛，拉着小八走向了市场，“走了，山姆，杰西，狄狄，戈戈，弗弗还在等我们回去修保安室呢。”
是夜。
他和贼一样把头探出了巷口，确定大街上空无一人后，他朝后方招了招手。
咕叽咕叽。
一只红色的大章鱼卷着十几包他们上午采购的材料快速地在人行道上蛄蛹着。
李鹤跟在小八身后，用拖把擦着小八在地上留下的腕足印记。
一人一怪配合着，很快来到了人鱼饲养室门口。
搬运工小八放下材料，眼神坚定地朝他看了看，一人一怪撸起袖子开始干了起来。
小八和他加起来一共有十二支可以运用的肢体，效率高得出奇。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从墙缝投射进来时，他和小八已经把保安室的小屋修护得初具雏形了。
“小八，咱休息一会儿吧。”
小八应声丢掉了触手里的转头，躺在地上瘫成了一摊章鱼饼。
他也丢掉了手中的水泥桶，躺在了软软的章鱼饼上，看着灰色的墙，打着哈欠，有些不清醒道：“小八，咱们装监控吧。咱们在人鱼饲养室的每一个墙角，每一个下水道的入口都装上监控；然后在这保安室的每一面墙上都挂上显示屏，这样我们就不用紧绷着神经在园区抓人鱼了，我们舒舒服服地坐在这里看监控就行了。”
“监控？”小八迷迷糊糊地应着，伸了伸八肢，“安装监控需要钱吧，可这次买材料咱们已经把这个月的钱花光了。呜——”小八打了个哈欠，继续道：“你们人类社会没有钱真的是寸步难行呢。”
“是呢，钱。”他翻了个身，躺在了小八最肥最软的头部，“小八，你想跟着我再去冒险吗？我听说最近有一个灾区急需食物，咱们带着类海怪们去捕鱼。”
“呜——小鱼干，螃蟹……嗯？”小八嘟嘟囔囔着重新睁开了眼，“当然可以啦。不过，小鹤，我觉得有些不对劲，你们人类社会越危险的工作报酬越丰厚，就像抓体型越大的猎物越危险一样。”
“行了，你快睡吧。”
“好哦，小鹤晚安，不对，早安……不对，小鱼干真香，小鹤尝尝……”
他哭笑不得地在小八身上托着腮，幸福地听着小八困得神志不清的话，看着小章鱼重新慢慢闭上眼睛。
眼前的小章鱼看得他内心暖暖的，他笑着打了个哈欠，把小八的一截触手盖在肚子上，也慢慢闭上了眼睛。
就在眼睛闭上的一刹那，一只巨无霸声音蚂蚁从天而降，把他砸了个清清醒醒。
“哇！这么快就修出雏形了，他们效率真高！”
山姆洪亮的声音传了进来，小八也一下子变成人形迅速坐起，他的身下软软的章鱼不见了，一截被薄薄的肉包裹住的骨头赫然出现，硌得他瞬间痛出了眼泪。
“那可是！队长的业务能力可是很强的！！”
“队长，你们在里面吗？我们带来了咖啡。”
杰西继续着声波攻击。
李鹤捂着头痛苦地爬了起来，紧接着，更强的声波攻击袭了过来。
“小鹤，小心！！！”
一截红色的触手拦着他的腰，迅速将他卷到了后面。
李鹤惊魂未定地抬起了头。
刚才他站的地方飘满了灰尘，灰尘散去，露出了坍塌的手脚架。
不可能。
手脚架不可能坍塌的。
他和小八都是修房子的新手，在开始修前，特意把这个小小的手脚架加固得结结实实。
小八凑上去仔细嗅着，还不确定地用触手感知了一下。
他眼睁睁地看着小八红红的触手变得苍白。
章鱼在恐惧虚弱时会变得苍白。
“小八，你怎么了？有哪里不舒服吗？”他担心道。
小八瞪大眼睛，手有些抖着递给他一根手加架残骸，“上面有哥哥姐姐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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