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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晶公主(2)
纵使到了异国,绪晶最常流连的依旧是花团锦簇的地方。
心情没办法得到纾解的绪晶蹙着眉,在别人的眼中好比忧郁的花朵,融入了花园却又别树一帜得惹眼。
“王妃是有什么烦心的事吗?”
绪晶听见陌生的声音仓促地回头,映入眼帘的是英俊却未曾见过的脸庞。
对方的打扮简约不失威严,披着带有肩章的外袍,也许是等级比较高的卫兵。
绪晶礼貌地颔首,却略过了话题,等待着对方的自我介绍。
“我是皇宫西面的守卫长,希莫里。”他说出后面的名字的时候,充满探究地观察着绪晶的表情。
绪晶收起了意外的表情,回复了端庄,“你好。”只是简单地打了个招呼。
对方也没有强行搭话的意思,“这片区域是属下负责巡视,如果有什么需要请尽管吩咐。”守礼地致意后他后退一步,彷佛只要看见王妃皱皱眉他便会离开。
这下绪晶明白了他的意思,如果他在这个地方碰上了什么意外,第一个被追责的肯定就是希莫里,对方只是提前来和他打声招呼不希望担上了怠慢王妃的罪责。
不过绪晶认为这个守卫长多虑了,区区一个异国人,自己并没有多大的能耐去责罚他。
作为这片雅致的花园的常客,绪晶每次的到来都与守卫长保持着恰当的距离。不过偶尔对方会在他看着某朵花出神的时候,出声解释花朵的品种。
开了这个头,绪晶也会不时向他询问皇宫内的趣事解闷。
一来一往两人也熟稔了许多。
希莫里从腰袋掏出了精巧的小玩意,递给绪晶。“这是你上次好奇的延香瓶,皇宫外的摊贩还有各种样式。”
绪晶把玩着剔透却手感厚实的瓶子,两眼放光,没多久又暗淡了下来。
外面,那是金丝雀遥不可及的地方。
希莫里的声音比平常要压得更轻更低,“如果你想,我可以带你出去。”
震惊又窃喜的表情出现在绪晶姣好的面容上。
“只是一小会的话...”希莫里补充道。
王妃在陌生的皇宫里没有什么说得上话的人,他却遇上了如此友善的好心侍卫。
绪晶张口,差点就要答应了,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
“我不能这么做。”
“王妃不信任我?”
绪晶摇头,“如果被发现了,就是重罪,我不能因为一己私欲连累了你。”
王妃的话出了希莫里的意料之外,远嫁到别国的公主被拘束在有限的宫殿里,居然会放过短暂获取自由的喘息机会:“不会被发现的,我是守卫长,要把你带出去有很多种保险的方法。”
“非常感谢您的帮助。”王妃提起裙摆微微屈膝。“但还是不必了。”
“正是因为您出于好意,我更不能让这份心意迎来悲伤的结局。”
明明失去了宝贵的离开机会的不是他,希莫里还是由衷地感到可惜。
希莫里看着背影落寞的王妃,眼神在那里停留了一会,离开了。
他把守卫长的外袍解开一扔,真正的“守卫长”准时地从拐角处出来眼明手快地接住了,披回了自己的身上。
即使刚才身份被暂时“剥夺”了,守卫长还是没有忘记自己的职责,他对着整理衣衫的国王汇报道:“欧塔库殿下的人打探到附近,我把他们打发走了,但是他们或许已经对我出现在这里的事情起了疑心。”
守卫长居然撤出了平时的守卫范围,在毫不相关的地方游荡“巡视”。
“让我那个儿子知道也没关系。”国王希莫里的语气散漫,“连自己的妻子都护不住还当什么王子?”
守卫长噤声,他只负责护卫国王的安全,除此之外什么也不知道。
——
最近吉奥总是不在他的身边,绪晶本来并不打算过问。
直到某天——吉奥严肃地攥着绪晶的手腕,力度不容置疑:“公主殿下,我带您离开这里。”
“什么意思...?”
吉奥有着大功告成的底气,才把隐瞒了这么久的事情告诉他敬爱的主人:“这段时间我已经把黑曜国的军备情况告知给碧蓝国和水晶国,他们也已经做好万全的准备了。殿下不用担心,您的子民会守卫您,和您的自由。”
他不必再担心他的母国会受到威胁,因为他们已经拥有了自保的能力,他们在迎接他们的“水晶公主”!
绪晶被天大的喜事砸晕了脑袋,他一时想了很多,他私定终身的爱人艾祀在想念已久的远方等待他的归去。
亦在想那个把他喊去寝殿只是为了偶尔抬眼看他、克己守礼的欧塔库王子;还有每日在花园替他细心戒备,邀约自己到宫殿外面的守卫长。他们两位得知自己离开的消息会怎么想。
会后悔给了他太多的自由吗,辜负了他们的真心。
“可是...可是......”绪晶犹豫不决。
他看向了对他眼神炽热而坚定的仆人,永远伴随在自己身侧的吉奥。
他不能让吉奥和自己继续待在前途未知的黑曜国。
绪晶下定了决心,阖上眼。
“出发吧。”
——
王妃逃离了宫殿。
黑曜国的国王和王子震怒不已,边界戒严、举国上下重金搜寻着王妃的踪迹。
绪晶穿着掩人耳目的普通妇人装扮,衣着已经不可避免地染上了脏污,外露的皮肤甚至还有逃亡中的剐蹭,他和水晶国安排的接应失散了。
在穷追不舍的追兵到来前,为了引开黑曜国的士兵,吉奥只能和绪晶暂且分别,尽管绪晶说了一万遍“不允许”。
“亲爱的殿下,请不要忘记我也愿意守卫您,和您的自由。”他吻上了公主的手背。
在躲过重重追兵和搜查,绪晶获得的依旧只有吉奥下落不明的消息。
还有带来死亡阴影的缺水,与饥饿。
养尊处优的人没有什么求生的技能,尽管撇除了所有的礼仪和仪态,绪晶只能在逃难中挣扎,根本想不到怎么活下去。
奄奄一息的时候,绪晶迷糊地半睁眼,悬在上方的模糊面容让他幻视了几副面孔,他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喊出谁的名字,他听见有着急的声音呼唤着。
“你还好吗?”
干裂的嘴唇说不出话。
见状,斯拜德尔从马车上跳下来,手里拽着水壶,就往绪晶嘴里倒。
直到怀中的人快被呛死了,斯拜德尔才后知后觉地停下。
摇晃的马车抵御了飞驰时的寒风,绪晶被人安置在温暖柔软的垫子里。一位生命力茂盛的少年蹲在他的面前,语气温和,“你叫什么名字,是走丢了吗?”
“......”绪晶哑然。
他好像忘记自己的名字了。
好像有重要的事、重要的人在等着他,但是他通通不记得了。
“你的家在哪?”
绪晶依旧摇头。
明媚得耀眼的笑容出现在斯拜德尔脸上,“真巧,我也是。”
风寒使绪晶冷得发抖,斯拜德尔毫不介意地让病人靠着他发热的身躯取暖,甚至空出一只手搂着绪晶的肩膀让人依偎得再紧一些。
绪晶浑浑噩噩,他听着驾驶着无人马车的斯拜德尔介绍,“你现在是我唯一的乘客,路费的话用你的故事来交换,怎么样?”
后来绪晶才知道,这位“车夫”先生实际也是某个贵族家的儿子,年少气盛地跑出来周游列国,他在黑曜国的旅程才开始不久,就恰好撞见了倒在地上的绪晶。
“可我现在失忆了。”绪晶诚实道,稍微清醒了一些,拘谨地坐直身体。
“那看来你更要在我的马车上待上一段时间了。”斯拜德尔咧开嘴地甩甩马鞭,毫无目的地漫游。
绪晶想要起身感谢这位救命恩人的宽容,又被摁下。
可能是颠簸的马车,相贴着的斯拜德尔好几次误触到了病人正在发热的身体,绪晶抑制不住地发出难受时粘腻的声音,斯拜德尔对着脸和脖子猛扇,嘀咕道:“我是不是也病了。”
年轻人生硬地转移话题,对着不知道有没有在听的听众讲述着自己的过去。
日子一天一天这样过去。
马车陆续接待了不少客人,有客人上来的时候,绪晶只会占着其中一个角落,装作拼车的客人。
晚上不用赶路的时候,斯拜德尔和绪晶会一起在同一个车厢里,吃饭睡觉。
他们偶尔也会在外面,靠着彼此的肩膀,谈笑和晃悠着脚、脑袋或一袋果汁。
斯拜德尔挣着微薄但足够两人过日子的生活费,还有客人口中的零碎的街道故事。
“黑曜国的王妃失踪了好久,皇室给予线索的报酬越来越丰厚了。”马车上的客人说。
绪晶按压着紧绷的脑袋,隔着头发几乎碰到了呼之欲出的答案。
他听见客人下车前继续分享,“就连水晶国的人也派了使团过来,真是热闹。”
脑子的某根弦突然断了。
深埋已久的记忆从封口疯狂地涌出。绪晶声音颤抖,却不敢看向驾驶马车的背影,他低声喃道:“我想起来了.....”
“什么?”把客人放下的斯拜德尔看向状态不对劲的绪晶。
“没什么。”
马车继续行驶,斯拜德尔将信将疑,时不时回头观察绪晶的状态,绪晶似乎低头在写什么。
马匹走了一小段路,绪晶忽然拽停缰绳,在斯拜德尔不解的目光下自己下了车,绪晶生硬地把信封塞到了斯拜德尔的怀里。
“这是刚才的客人漏掉的东西。我想先下去买点...水果,你待会再转回来接我怎么样。”
犹疑片刻,斯拜德尔点头,只是叮嘱:“把面纱戴好。”
自打某次一个客人恶心的目光停驻绪晶的脸上,从此他都让绪晶面对外人时都要戴上面纱。
“我会的。”这次不用提醒,绪晶就把遮挡物挂得严严实实。
马匹漫起了烟尘,斯拜德尔的马车逐渐远离绪晶的视野。
绪晶做着口型,“再见,斯拜德尔。”
“失踪...的王妃,是我。”他强迫地接收着脑中爆炸般的讯息。他知道不能再拖累别人的人生了。
他留下了所有斯拜德尔曾经为他购入的用品,还有一封感谢、也是道别信。
孑然一身地回到了噩梦般的现实。
为了追寻吉奥的线索,不谙世事的公主不慎落入了陷阱,再次被带回了皇宫,安置在同样的房间,关着禁闭。
被长时间幽禁在这里的绪晶和孤独作伴,郁郁寡欢。
他成天想的,只有不知道怎么面对亲友和爱人、生死不明的吉奥、被他欺骗的欧塔库和希莫里,还有被他丢下的斯拜德尔。
窗口听到驶来的马车罕见地进入后花园,浇灌着花园的名贵花草让他们茁壮成长,这是国王的安排。
眺望的王妃恰好看见了。
熟悉的马鞭和叫喝声,绪晶一看,是斯拜德尔,那个人不知道怎么混了个名头能够进入这里。
绪晶自知又一次耽误了别人。
他做什么,好像都会莫名牵连着什么人。
即使对很多人事物都割舍不下,他也做不到伤害别人。公主单纯的脑袋猜想,他唯一能够伤害的,或许只有自己。
为了终结这场又自己引发的纠葛,在所有人都离开了夜色的花园后...
公主从高台的窗口飞跃而下,奔向他唯一的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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