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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
这场奇观持续了不过半盏茶的时间,却足以引起朝野震动。
灵钰捏着缩小版的“白虹贯日”,像个孩子似的有些好奇的嗅了嗅:“竟然是烟花吗?”
檀淮卿:“基础原理就是烟花,我不过是加了点别的东西。”
灵钰:“檀少爷,本宫觉得我们一定可以合作的很愉快。”
话音刚落,昭德帝身边的李公公搭着拂尘来了,深色沉稳的说道:“殿下,陛下应是不好了。”
“一应措施备好了吗?”灵钰问道。
“都准备妥当了。”
“做得仔细点,别让旁人瞧出来点什么。”灵钰漫不经心的说道:“裕贵妃那边也要看好了。”
李公公弯了弯腰:“殿下放心,老奴晓得。”
“对了,”灵钰突然看着李公公:“公公,人前人后你都不应这么冷静。”
李公公那皱巴枯萎的脸顿时附上一层浓重的悲伤,就连嘴唇都在微微颤动:“殿下节哀,老奴下去忙了。”
“去吧老不死的。”灵钰轻轻的哼了一下鼻子。
檀淮卿看着李公公那出神入化的变脸,嘴角有些抽了抽,怪不得从前的影视剧里常说,在宫里待久的人都是成了精的。
但是李公公和长公主,这两人的相处方式,似乎并不像是一般的上下级,有一种长辈和晚辈之间的俏皮随性。
等到李公公走了,灵钰勾着唇笑着问:“你好像一点不吃惊。”
檀淮卿笑了笑:“殿下不是早就布好了这步棋吗?不过是寻个合适的时机发作,让整件事情看起来更加的顺应天意罢了。”
苍岭鸠曾经说过,昭德帝的身上也有中过春花的痕迹。
想到春花,檀淮卿脑子不可控制的想到了檀成芳,有一股说不出来的落寞。苍岭宿那场招魂术虽然是用来糊弄昭德帝的,却让他歪打正着想起来了五岁之前的记忆。
以为是借尸还魂,从未料到是重返故土。不是他占了原主,而是在五岁那年落水,有人趁虚而入占了属于他的人生。
檀淮卿一时感慨万千,竟也不知道该如何应对如今的情形。他离开的时候尚且年幼,和檀成芳并没有什么深刻的父子情分,可檀成芳到底是他的父亲。
檀淮卿犹豫了一下开口道:“我替长公主做成这件事,长公主能不能行我一个方便?”
灵钰:“说来听听?”
“第一,不要伤害世子爷和世子妃。”
灵钰点点头:“你与本宫如今已是同盟,更何况本宫也从未想过要与定北军为敌,第二呢?”
檀淮卿深吸一口气:“我想见见我的父亲。”
灵钰勾起来一个意味不明的笑:“可以,你想什么时候见他?”
“就寻个长公主方便的时间吧。”
昭德帝已经是进气少出气多,整个皇宫几乎那边乱成一锅粥,裕贵妃抹着泪陪在昭德帝床榻,重臣在外间呜呜泱泱堵了一层有一层,皇子公主们也都被抱过来跪着。
所有人都在等着昭德帝咽气,又似乎试图在他咽气之前努力什么。
可是昭德帝只是努力的瞪大着眼睛,他不明白,他是怎么走到这一步的。他胸有成竹胜券在握,知道太子的谋逆,防着胞妹的狼子野心。
可为什么他还是输了,他可是天子!难道真的是天要亡他?
恍惚中他看到他的胞妹有些踉跄的跑过来,一向稳重的镇国长公主,头上的玉钗竟然都有几分散落了,镇国长公主在他的印象里从来没有这样失态过。
他的这个胞妹一直是巾帼不让须眉的存在,冷静,聪慧,敏锐,进退有分寸,让人不安却又挑不出来一丁点错处。
看见灵钰第一次如此方寸大失,昭德帝应该是高兴的,可是他的心却陡然像是落入了冰窖。
灵钰面带着悲伤的神色伏在床榻前:“皇兄...”
昭德帝努力的想要起身,努力的睁大眼睛,想要看清楚自己这个唯一的胞妹脸上的神色。说来也奇怪了,明明已经到耳昏目迷的状态了,可他竟然真的看清了灵钰脸上的神色。
灵钰那哀伤的神色下,藏着一丝挑衅的微笑。
昭德帝翁动着嘴唇想要说什么,最终在胞妹的笑中只能瞪大着眼睛,瞳孔扩散,再也没有了任何反应。
白虹贯日,天子陨落,昭德帝崩。
灵钰长公主拿出来了一封手书,内容是昭德帝亲笔书写的遗诏,由裕贵妃所生十一皇子盛鸿煊继位,灵钰和三大重臣辅佐幼帝。
手书上的字迹有些潦草,像是昭德帝在情急之下写的,在场的大臣各自传递看了一遍,虽然确认是皇帝陛下亲笔手书,可是皇位更迭,来的这么仓促甚至是不详,有不少人提出了疑惑。灵钰长公主以雷霆之势袭来,斩了几颗人头便镇住了局面,只是看起来安静下来的场面,阴影里依旧像是潜伏者说不清的东西。
皇帝的丧仪,新帝登基大典都在稳步进行,檀淮卿在三日后终于被通知可以去天牢看檀成芳了。
在踏入天牢的时候,檀淮卿站在那窄窄的过道里,闻着空气中的阴暗腐朽的味道,说激动,也是有的,可是更多的,只有迷茫和不安。
檀成芳真的是他的生父,他该怎么面对他。
檀成芳的牢房应该是有人特意嘱咐过的,只是他的状态不是很好了,往日里还算英俊儒雅的男子,如今像是浑身没有力气一样,衣袍皱巴着坐在墙角,嘴里断断续续的不知道在辱骂着什么。
檀淮卿稍微走近了一点,像是在骂崔娘子。
“父亲。”
檀成芳听到声音,微微眯了眯眼看清来人:“儿!”
檀成芳猛然扑了过来,隔着牢房的圆柱木头,眼神有些亢奋又有些猩红的看着檀淮卿:“儿,你快去跟他们说,都是崔□□那个贱人害我!”
“我早就知道那个贱人不安分!”
“我是堂堂正一品光禄大夫,他们竟然敢这么对我!”
“等我出去了把他们全部杀了!”
檀淮卿手忙脚乱的安抚着檀成芳:“父亲你先冷静一下,我今日带了些饭菜和干净的衣服。”
檀淮卿拎把食盒里的东西一一摆出来,看着檀成芳的样子,没来由的,眼眶不受控制的红了起来。
这个人是他的父亲,即便檀成芳这么多年从未跟他真正的相处过,可血脉里的链接无法忽略。
檀淮卿擦了擦眼泪:“父亲您受苦了,您放心,我会想办法救你出来的。”
檀成芳像是没注意到檀淮卿的异样,依旧自言自语的说道,甚至有些激动的抓住了檀淮卿的手臂:“儿,我不能待在这里,我还有大事要做!”
檀淮卿安抚似的点了点头:“好的,父亲你放心,等出去了你想做什么都行。”
春花虽然无救,但是还是要找苍岭鸠想想办法。
檀成芳挣扎着:“我一定要尽快出去,我真的有大事!”
檀淮卿尽力安抚着檀成芳,好不容易才让檀成芳换下来了脏衣服,然后坐在桌前乖乖开始吃饭。
檀淮卿看着檀成芳有些狼吞虎咽的样子:“父亲,你还记得母亲吗?”
他想听檀成芳说说自己的母亲,那个为了孩子把命都搭上的母亲,甚至可能都没能看自己的孩子一眼。
檀成芳塞了一大块肉,有些含糊不清的说道:“怎么不记得,不是她我檀家便没有今天。”
“那父亲能和我说说母亲吗?”
“你今日是怎么了?总是问这些没有用的东西,当下最要紧的事情就是赶快让我出去!”檀成芳有些不高兴的用筷子砸了一下桌子。
“父亲,我昨夜梦到母亲了。”
檀成芳冷笑一声:“你生下来她就难产死了,你从来都没有见过她,怎么会梦到她?”
檀淮卿听到这句话,猛然想到檀府里好像从来没有过楚夫人的画像,依照檀成芳对先夫人的情深,怎么着也该有一两幅画偶尔借画思人,难道是因为怕看到伤怀,所以府中才没有吗?
可既然怕看到伤怀,那为什么又要纳了樱桃这个和母亲相似的人?
檀淮卿有些欲言又止的说道:“父亲这么多年,不想念母亲吗?”
“想念?”檀成芳冷笑一声,面部隐隐有青筋凸显:“她和崔□□,一个两个的都是该死的!”檀成芳有些激动的说着,眼底爬上猩红的血丝,像是某种蛊虫一样的:“她们这些不安分的贱人都应该去死!”
“她们全都该去死!”
“我是他们的夫君!我才是他们的天!”
“崔□□那个贱人,若不是念着她帮我除了楚氏那个女人,她以为这么些年她能在檀府过的如同当家主母一般舒坦!”
“是我给了她这一切!”
“也是我,当年给了云州无数的金银财宝,可是他们呢!”
“翻脸不认人,就只是将一个女人嫁给我算做答谢!”
“我檀家万贯家财我要什么女人没有!”
檀成芳像是愤怒极了,又像是憋了很久,报复般的将所有的话乱七八糟说了出来。
檀淮卿像是石化了一样:“父亲你说什么?”
他的脑海里再次浮现那个端庄温柔的女人,眼神那么期待的抚摸着自己的肚子,可是却没想到,她的夫君根本就从没想过让她活。
檀成芳却像是没听到檀淮卿的话,依旧自顾自的到处砸着东西:“是我!是我救了他们云州!”
“是我,他们云州的兵马才没饿死!可他们竟然只用一个女人就把我打发了!”
檀淮卿颤抖着问道:“母亲,是怎么难产去世的?”
檀成芳像是沉溺在自己的宣泄中还没回过神:“女人生子,十死九生,这太简单了哈哈哈。”
“这都是他们楚家的报应,”檀成芳眼睛里的愤怒几乎要烧出来火一样的,近乎咬牙切齿:“当年先皇去世国本未立,只要把握好时机利用战局囤积物资,在私下里通过云州和瀚朔部交易。”
“我们助瀚朔部冲破北疆防定北军防线,谢家军届时被一举击溃,这个时候云州楚氏站出来力缆狂澜,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檀成芳死死掐着檀淮卿的手:“云幽两州一十三郡再加上北疆,三分之一的苍鸿就在我们手中了!”
“可是整个楚氏全是一群蠢货!竟然没有一个人意识到这个问题!”
檀成芳说到这件事,简直恨得几乎要呕出来血:“大好的机会,就这样活生生的溜走了。”
这样的答案,是檀淮卿从来未曾预料到的......
他没想到,母亲死亡的背后,竟然是这样令人心惊,令人胆寒的真相。
檀淮卿说道:“你有没有想过边疆的百姓...”
檀成芳粗暴的摔了檀淮卿一巴掌:“一将功成万骨枯,自古以来哪个不是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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