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来客

　　等电梯时，谭盈意外遇到经理。
　　经理关切问候几句谭盈的身体状况，接着问到了谭盈订婚的日子。
　　“推迟了啊。”经理宽慰道：“身体要紧嘛，反正已经定下来了，再选个好日子就行。”
　　谭盈点头，看着电梯门上的倒影不语。
　　“你们终于走到一起，实在太好了。”经理笑笑，他前段时间才从范尧那儿得知这个消息。
　　“小范总很喜欢你，也不枉我们一番苦心。”经理继续说道：“当初成总送你过来，说实在的，我有点担心，不过你果然很优秀，和小范总结为连理，以后定能做出更大的事业。”
　　经理的寒暄谭盈只当客套话。
　　电梯到楼层了。
　　“年尾大家都很忙，成总那边估计也是，小谭啊，有空替我向他问好。”
　　“嗯。”
　　“虽然身体还在恢复，但也不要老这样消极，年轻人。”经理笑眯眯地转向自己的办公室，突然回头对谭盈手说：“你促成了咱们几家的大合作，怎么也值得高兴一下。”
　　谭盈一知半解地应付了一声。
　　最近自己生病休息，重要的项目也没经手，经理怎么这么说？难道是他记错了，还是把艾玛的项目算到自己头上？
　　谭盈没细想，回去继续办公。
　　下班到家，范尧已经在等她了。谭盈晚下班半个小时，让范尧不用来接，但范尧会惯例来见她。
　　餐桌上摆着范尧家厨师做好的饭菜，谭盈生病恢复期间，范尧让家里的厨师做好营养餐送来。他原本打算让谭盈直接住他那边，上班就每天由司机接送，谭盈婉拒了。
　　“累了吧，要先休息吗？”范尧到门口迎接谭盈，接过她的包。
　　不知怎地，谭盈忽然想起之前有一次，成莲叙也是这样等她，心底泛起一丝酸楚。但她很快就将其掩盖。
　　“没有，先吃饭吧，我饿了呢，你也没有吃对不对？”
　　餐桌上，范尧谈到后天要出差，很快回来，这两天他吩咐了人来照顾谭盈。
　　谭盈小口吃着米饭，她几乎不过问范尧的工作，但是对他的生意也不算一无所知，某些合作的公司或者竞争对手她还是略知一二。
　　“这次的项目是哪家的？”谭盈随口问。
　　范尧说出了一个集团的名称，夹了块鸡腿肉放到谭盈碗里。
　　“看情况可能在那边多留一两天，我会给你打电话。”范尧放下筷子。
　　谭盈默默记下了那个集团，发现范尧停下不吃了，疑惑道：“怎么了，是菜太清淡了，不合胃口？”
　　“这话应该我问你才对。”范尧轻笑，“我对饭菜没意见，倒是你，最近吃饭都心不在焉的。”
　　谭盈低头看向手里的碗，吃了老半天还有半碗饭没动。
　　“不许东想西想的，快点吃饭。”范尧盛了半碗马蹄水鸭汤给谭盈，“你呀，要对自己的身体负责才是。”
　　“我喜欢看你认真吃东西的样子。”范尧道：“天天吃营养餐也许有些腻了，等我回来，咱们就去吃其他好吃的，但是在这之前，你还是要乖乖吃这些。”
　　谭盈拿起汤碗，浅茶色的清汤轻轻晃动。
　　送走范尧后谭盈收拾收拾准备早早休息。躺在床上，她整理着今天接受到的信息。
　　是该找麦烨偲直截了当地问了。谭盈想。
　　麦烨偲虽看她不爽，但一直在提示她。麦也偲究竟出于什么心理要这么做？谭盈想不明白。也许是她太有个性，也许就像她说的，有人天生就和某个人相抗，想方设法找对方麻烦。
　　谭盈翻了个身。
　　今天经理那句有意无意的话才是最大的疑点。
　　吃饭的时候谭盈突然想起来，第一次见到范尧的时候就是在聚餐，那时经理发现了偶然出现在餐厅的范尧，这完全可以是巧合。之后，在工作中经理也曾多次有意无意地给她和范尧制造的独处的机会。
　　这当然不是一个中年男人突然犯了媒婆瘾，看到合适的年轻人就想撮合。
　　没有利益的事经理是不会去做的。
　　那么利益在哪呢？
　　谭盈想到了成尚博，想起了自己明面上的身份——成尚博的继女。
　　最初就是成尚博安排谭盈来这边的，谭盈顺利通过实习转正。
　　要是自己没通过实习呢？谭盈不禁想，经理开始就知道了她和成尚博有着密切的关系，就算没通过，经理估计也会想办法把她留下来。
　　很明显，利益链条在经理和成尚博之间。
　　那么，范尧是个意外么？
　　谭盈盯着面前的墙仔细回想麦烨偲的话。
　　——你恰好待在这里，迟早会遇上他吧。虽然不能百分百成功，但几率还是很大。
　　若要利用她搭上范尧，那个人绝对不会是经理，他没有这个权利把控一个和他没有任何关系的人。
　　谭盈的后脑勺有点发凉，成尚博到底在暗中做了多少？
　　还有范尧，即使他对自己很好，谭盈也不得不怀疑。精通商场生意门道的人绝对不会因为爱情冲昏头脑，至少冷静下来的时候，理性会提醒他计算当中的利益得失，这是多年练就的思维惯性。
　　所以谭盈推测，范尧不会没看出来经理刻意将自己往他身边推，他很自然地接受了，说明他对这件事的个中缘由有一定的了解，并且最后的结果对他或者对所有参与其中的人都是可接受的。
　　越想谭盈的困意越薄弱，她睁大眼睛望着天花板。
　　忽然，她翻身打开手机，现在是晚上21点20分。
　　这个点谭雨燕还没有休息，谭盈爬起来点亮床头的夜灯，打开谭雨燕的聊天栏。
　　她有些事要确认一下。
　　第二天的午休时间。
　　谭盈来到研发部找麦烨偲，麦烨偲出外勤去了，谭盈无功而返。研发部的同事提供了联系方式，但谭盈想当面和她聊。
　　过了一天，谭盈还是没找到见麦烨偲的机会，谭盈有要忙的事，麦烨偲也一样，不是在开会就是去实验室了。
　　下班时间，忙完工作办公室的人都走光了。谭盈整理好资料也准备离开，突然被一阵声音打断。
　　“听说你找我？”
　　麦烨偲出现在谭盈的工位旁，谭盈看了她一眼，既然麦烨偲会来，那么她大概能猜到自己找她做什么。
　　“换个地方聊。”谭盈收好包。
　　麦烨偲很自然地跟上。
　　“心血来潮突然想请我喝咖啡？”
　　谭盈带着麦烨偲来到一家人很少的咖啡厅。
　　“你想的话，喝饱再回去也没问题。”谭盈找了个桌坐下。
　　麦烨偲摆手，“不了，我今晚还想早点睡觉呢。”
　　两人相对而坐。
　　“你找我，说明已经发现什么了吧。”麦烨偲先开口，“现在想通也不算太迟钝。”
　　“既然你知道我要问什么，这件事你也有参与吧？”谭盈说。
　　麦烨偲轻笑，“知道，但没有义务告诉你，也不是所有人都想知道真相。不过，真的在乎的人，会自己想尽办法探寻。”
　　她转了转眼珠，定在谭盈脸上。
　　“你猜到哪一步了？”
　　谭盈绷紧嘴唇，既然选择了来找麦烨偲，一切也没什么好隐瞒的，自己知道的事情她也清楚。于是谭盈将自己的猜想说了出来。
　　麦烨偲听着，手里的小匙有一下没一下地搅拌咖啡。
　　“所以说你是笨蛋啊。”麦烨偲丢下小匙，在陶瓷杯中撞出脆响。
　　“什么都不知道，你应该去查查你继父和你未婚夫最近这段时间合作的企业在谁的名下，事情一目了然。”
　　谭盈的心沉了沉，亲自和麦烨偲确认后心情更糟糕了。
　　昨晚她发消息给谭雨燕聊天的时候将话题带到了成尚博最近的工作上，谭雨燕说出了一个集团的名字，谭盈记得范尧提过。
　　“你也摘不干净吧？如果你没有参与不可能知道得这么清楚。”谭盈盯住麦烨偲。
　　麦烨偲嗤笑，“事到如今告诉你也无妨，我最初还没想入局来着，多亏了范尧，他亲自邀请我的呢。哈，我哥那边也在和你继父合作，就顺水推舟咯。”
　　她继续道：“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你和范尧在执着这件事上还挺般配的。”麦烨偲舒展出一个笑容，“你还记得我莫名其妙约你去海湾的事情吧？”
　　谭盈当然记得，在那里，她丢掉了对喜欢的人最后的念想。
　　“你猜是谁让我做的？”
　　谭盈一凛，最坏的猜想已然在心中生成。
　　麦烨偲俯过身体，轻声道：“是你未婚夫呢。”
　　谭盈一颗心沉到谷底。
　　“虽然出了点意外，计划好歹是成功的。你继父还是对你手下留情了，拖拖拉拉也没让你完全放弃成莲叙，但你未婚夫不同，是个行动力超强的人，要是我，我也不希望这种人当我的对手，还是合作比较好。”
　　“你现在说这个，是挑拨离间？”谭盈机械抬起脸。其实，谭盈无所谓麦烨偲是否说谎。
　　“我只是在看热闹，你现在的表情就很好。”麦烨偲悠闲地靠回椅背上，“怎么样，你要闹波大的还是忍气吞声见好就收？”
　　“我的戒指，你们谁拿了？”谭盈冷声质问。
　　麦烨偲耸肩，“我要那玩意没用，而且你也不应该找我要。”
　　谭盈明白了。
　　麦烨偲看着一言不发的谭盈，继续讥讽：“选择见好就收？也是，选择虽然窝囊，但利益最大。”
　　“利益利益，你们这群人满脑子只有那种东西？！”谭盈爆发高声道：“这就是你们随意摆弄他人的理由？”
　　“不服气你就去反抗啊，冲我叫什么？”麦烨偲也叫起来，话音未落，猛地被人拽到桌上，撞得杯子当啷作响。
　　谭盈的眼神完全变了，她揪住麦烨偲的衣领，逼迫她对上自己那张僵硬到极致的脸。
　　麦烨偲在谭盈的眼中看到了某种东西在燃烧，因惊吓而倒流的血液再次涌上头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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