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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年了
高三的日子过得很快,不管你学不学习,眼睛一闭一睁。
就要过年了。
再接着,是一百天倒计时,三模四模,端午节清明节五一假,儿童节一过,就该接受审判了。
“还有那么多假?”骆远方听到这儿眼睛一亮。
“重点是你马上又要毕业了,孙zei!”骆淇一拍他脑袋。
“过年这几天扫地,垃圾往里面扫,怎么教不听呢,把我们家财运都扫走了!”
“诶诶诶。”
骆远方被揪住耳朵,立马转换扫地的方向。
“外婆!”
骆乘光在阳台上喊,“你又把我裤子直接套衣架上,腰上都抻出肥肠圈了!”
“想穿冻硬的牛仔裤,下回有本事自己洗!”
骆淇吼回去。
“屁要求一大堆。”
“诶诶诶。”
骆远方跟着被牵制住的耳朵移动,“你骂他的时候能不能把我先放开!”
“骆奶奶!新年快乐!”
一声未平,一声又起。
安城北的声音在门外响起,这门板几乎没起到任何隔音效果。
“城北哥哥!新年快乐!”
江蔚云也冲着大门喊。
郑策正在辅导江蔚云作业,谁知道这小孩的嗓子也被练出来了。一大早被吼得一愣一愣。
“哎哟。”郑策面露难色,战术性后仰。
“哎!云朵儿新年快乐!”
门外的人耳朵和嗓子都挺好。
“骆哥新年快乐!策姐新年快乐!乘光新年快乐!”
“快去给你城北哥哥开门,再这样下去,我快聋了。”
郑策张嘴掏了掏耳朵,拍江蔚云胳膊。
门一打开,安城北兴奋劲儿更浓。
“奶奶,过年你们还坚守在牌桌上呢,我看楼下麻将桌的防风帘子都拉好了。”
他熟门熟路将手上的礼包放饭桌上,背靠在墙角拐弯处开始摩擦。
“骆哥,今年春节档有红海行动和唐人街探案二,有没有兴趣?”
“你在干嘛?”
骆远方警惕地看着安城北的怪异行为。
像黑熊蹭树。
但他这身板重量级……姑且算一只峨眉山的猴子。
“痒。”安城北回答。
“没手吗?”
安城北幽怨看他一眼,“成年人的世界,不是想挠就能挠的。”
“……”
是的,过完年,这位弟弟终于也成年了。
普天欢庆。
其实只有他欢庆。
“哎呀衣服穿厚了,挠不到。”
安城北一脸欲.求不满,“要不你伸进来,帮我挠一下吧。”
他背对着骆远方前进,说着就把衣服下摆捞起。
“我才洗了澡,不会挠你一手油。”
“你不说还好……我不挠。”
骆远方嘴角抽了下。
“放不了几天假就要回去补课,你假期安排得还怪满档。”
柯言有言,什么是真正的悲剧?学生不想补课,老师不想上课,但是他们正月十五不到就要齐聚在教室里。
这,就是真正的悲剧。
“妈呀,大过年的你说什么鬼故事!”安城北嚷道。
“呸呸呸,正月里不要乱说话!”骆淇神婆季节性限定再次出现。
这个“鬼”字,当然在忌讳之列。
骆淇继续念:“大吉大利大吉大利,骆远方你继续扫地……安城北你干嘛在我们厨房放屁!过几天灶王爷就要来了,给我们把灶神给崩走了你!”
骆远方看了眼厨房里的两人,摇摇头,继续当清道夫。
“谁的袜子?”
骆远方从沙发底下扫出来一大堆东西,挨个念道。
“还有骆淇之前的眼镜……我说呢,当时怎么突然换眼镜,原来是弄丢了找不到了?”
骆远方蹲下去细数这一年不翼而飞的物件们。
“我的碟子原来也在这儿,还有好多玻璃珠子……”
屁股上长了刺,根本坐不住的江蔚云闻声又从房间里发射了出来。
下午,骆淇带着四人浩浩荡荡去超市采购。
路上有开着的店铺偶尔走出一人,端着塑料盆,将用过的热水泼在人行道上,瞬间蒸腾出浓白雾气。
“过年还不收摊啊?”
社牛骆淇跟他打招呼。
店主笑眯眯撑着腰站在门边,“明天就走啦,今天最后一天。”
过年这几天似乎有魔力,所有人都能对陌生人保持最大的善意。
“新年快乐啊。”骆淇又说。
几个小辈也跟着骆淇祝福。
“叔叔新年快乐!”
“诶新年好新年好,你们都新年好。”
这个时间,街上没什么人,但超市却是人满为患。
干果区堆了小山高的各色干货,咪咪虾条,紫皮糖,黄飞鸿花生,还有过年才舍得买的很贵的牛肉干……
每个路过的人都要抓上两颗瓜子上尝一口,丢了一地的瓜子花生皮儿,踩上去嘎吱响。
骆淇磕着手里的瓜子,问几个小辈,“年货想吃什么?”
“砂糖橘!”
江蔚云和骆乘光几乎是不约而同喊出口。
“出息。”骆淇笑着去扯袋子。
不需要猜,每年骆淇都会在正月里收获两只小黄人,今年看样子会收获四只。
天黑后,客厅茶几上堆满各种零食,电视调到中央一套,几个人席地而坐准备干到凌晨。
这便是大年三十的标配。
老派又温馨的年味。
骆淇抱着一个老式笔记本,鼻梁架上老花镜,用五笔输入法在电脑上打警察追小偷和青蛙跳荷叶的游戏。
她说她今年的目标是把打字速度练出来。
虽然不知道有什么用吧。
但人生无用的事多了去了,正是这些事才构成了每个鲜明又独特的人呢。骆淇强词夺理。
一辈子需要按部就班学习,跟随大流高考,考研,考公,上班,结婚,生子,买房,买车,买奶粉……也正是这些所谓无用之事,让不同的人互相间有了区分。
能将爱好发挥为本领最好,不能也没事。
不需要出众,也无需目光,自己是表演者,也会是最投入的观众。
唯一的观众。
虽然这样说有点土,但敢为无益之用,值得为自己鼓掌。
听完骆淇一边咬着下唇敲键盘,一边发表的哲理,几个人啪啪鼓掌。骆淇又笑着叫他们滚。
电视机前,四个小辈刚好凑一桌斗地主,骆乘光和江蔚云把两眉来眼去的人隔开,避免出老千。
一轮轮打下来,中间也不洗牌,每个人手上三四个炸弹,打得酣畅淋漓。
春晚放到一半,骆淇咂咂嘴,“要我说还是之前的春晚好看,小品看得人乐得合不拢嘴都。”
“俺叫魏淑芬~”
江蔚云丢出一对二,扁着声音接上骆淇的话。
“女,二十九,至今未婚~”
骆远方丢出四个八。
“挖个坑埋点儿土。”
骆乘光丢出四个K。
“数个一二三四五。”
郑策直接双王炸,她目空一切地摇了摇手里的牌。
“报单。”
“你们这玩得太血腥了,全是炸碉堡的。”
骆淇搂过去一眼,发现江蔚云手里还有俩炸弹。
李谷一出来的时候,桌上的砂糖橘已经成了一堆砂糖橘子皮。
江蔚云打个饱嗝,牌瘾发了,一拍桌,“再来!”
好好的小辈就被这样祸害了……
春晚主持人开始倒计时,郑策看着电视里移动的钟表指针,竟然有些激动。
十。
江蔚云丢出十二张顺子。
九。
骆乘光放下牌,单手拨开一颗砂糖橘,囫囵个直接放嘴里,盯着电视。
八,
七。
骆淇摘下老花镜,走到窗边去望着漆黑的外面。
六,
五。
郑策手机开始震动,一年时间不到,新认识的朋友们陆续发来祝福。
四。
窗外隐约开始想起烟花炸开的声响。
三。
几个斗地主的都停下来。郑策看见骆远方背后在搞什么小动作。
二。
骆远方伸手将什么东西插在电插座上。
一。
电视刺啦一声,在主持人喊出新年快乐的瞬间,画面收缩成一条白色光线,进而,周围一瞬间陷入黑暗。
与此同时,屋外默契地升起无数烟花,在夜空炸开斑斓,照亮骆淇所站之处。
江蔚云和骆远方大声喊着新年快乐。
忽然,郑策被往后一拉,靠进一个温暖的怀抱,温热的唇靠了过来。
短暂一瞬间。
郑策听见骆远方在耳边说:“新年快乐。”
郑策勾起唇角,对骆远方,也对所有人说:“新年快乐。”
“过年好啊!”
“同学们,又见面了,好像根本没放假一样呢。”
柯言端着一本教辅,深吸两口气,哀怨地扫视一圈。
教室里弥漫着一股欢腾过后的荒诞与不真实,每个人眼神都是迷离的,飘忽的。
柯言忽然把本子往讲台上一拍,瞬间换了个人似的,拍着手给九班的人打鸡血。
“都打起精神来啊,年过完了,我们就只剩一百天时间了!以后,每天的值日生在前面黑板右下角开始写倒计时。时间不等人啊同学们!好了,来……”
这心理素质,情绪转化之丝滑,之高妙。
高三老师也不是谁都能当的。
学校可能也开始着急了,高三下学期的活动都变得多起来。
除了百日誓师大会,还请了一些鸡汤大师来学校猛灌鸡汤。上回就是一个腰部以下截肢的人士来进行顽强教育,目的就是让这些好手好脚的学生彻底醒悟。
各种会上,柯言为了留下纪念抓拍的照片也令人不敢恭维:
调个色就能丧尸出街的学委;跑得虚影的白色衣衫青年;不知道什么角度,把好好的人给拍成朱元璋鞋拔子脸再现……
她还一把鼻涕一把泪在课上展示。
翻到被杨吟一巴掌拍倒的充气状元门,镜头里赫然出现一张大脸。
是柯言同志的自拍。
镜头里,柯言正张大嘴巴,夸张地竖起大拇指,一副幸灾乐祸看热闹的表情看着坍塌的状元门。
柯言被自己的大头照和萎靡的状元门吓一跳,咳嗽一声,假装无事翻过。
她接着说,这以后都是咱们班的回忆啊……
九班的人看了就是说,老师,咱以后拍照能避着点人吗?
……
鸡汤是吃不完的,冷不防,自家班主任都能把自己那点陈年旧事搬出来。
柯言在三模结束后,说她曾经复读了三年才考上现在这个大学。
班里人表示:要么我们也复读?
柯言甩过去一个眼刀,说哗众取宠的不要着急,待会儿就公布三模成绩。
全班立马哑火。
柯言接着说她并不后悔,也不自卑,高考不是终点,只是个起点而已。
她之所以回老家教书,这个自已年轻时候一直想逃离的地方。并不是因为什么振兴家乡的崇高理想,仅仅是因为,她在外地读书四年,发现自己还是想家,想这里所喜欢的一切。
正是因为这里粗粝的存在,留在自己身上的坑洼和痕迹,让她成为了现在的自己。
凡事发生皆有利于我。
九班同学一听,又懂了!
个个屏气凝神,闭上双眼,手在空中胡乱一抓,像是虚空握住什么东西,再往自己身上一扔。
“好运来,好运来,好运保佑我,我一定能考上一本……”
柯言好险没被这群神童气死。
老师们像是提前预谋好了。
在高一高二的时候一直说最关键的一年,最关键的一学期,最关键的一节课……
好像错过就会终生后悔的样子。
但最后一学期都统一改了口供。
又是说高考不是唯一一条路,又是说放平心态,咱们班的学生是他们教过最聪明的一届,就是太懒了而已。
之前说“你们简直是我教过最差的一届”,像是放了个连环屁,又臭又响。
“至于嘛,都快把我们哄成婴儿了……”安城北对此鄙夷。
骆远方递给他一张纸,“……那你别哭。”
“我这是感动!”安城北把纸巾盖在眼睛上,呜咽道。
“他们真的对我们太好了呜呜……”
不知不觉到考前体检,郑策再一次被证明了没有高血压和心脏病。
她松了一口气,下回去游乐园,可以放心坐过山车了。
就是一排女生脱光了检查身上有无伤疤有点伤自尊……
骆远方:“你倒也不用这么有头有尾地编排故事……你是因为这个才不坐过山车的?”
于是他被郑策和安城北联合轰出教室。
高考前一个月,骆淇的手艺也似乎得到了天翻地覆的转变,中午也不出去码长城了,变着花样地给两人补充营养。
把江蔚云和骆乘光倒是喂得滚圆。
饭后郑策抽空去问骆淇:“奶奶,这不是你做的吧?”
每天又是排骨又是水煮鱼的,骆淇一个人得忙死。
骆淇盘腿坐在沙发上一愣,轻笑了笑,“小姑娘嘴还挺挑。”
“主要之前宋熙给我们送过好几次饭。”
郑策捏了捏骆淇的手,“她为什么送这个?没难为你吧?”
“放心。”
骆淇的手摸到郑策脸上,郑策能明显感受到她手上粗粝的纹路。
骆淇说:“人家是感谢你在前段时间照顾韩俊生呢,前段时间股票行情不好,两口子又是吵架又是摔东西的,还好没被韩俊生看见。”
郑策回想了下,犹豫道:“我感觉他是知道的……”
“嗯。他妈妈也是为了这个孩子,终于硬气一回。”
骆淇叹了口气,“这里是小地方,抬头不见低头见。出了事情,只要不是钻骨的恨,亲戚都会互相帮衬着,你做得对。她也是知道这个道理的,只是怕你嫌她烦,都是挑你们不在的时间过来。”
“她和韩忠夏……”
“在离了。”
骆淇拍拍郑策的手,似乎不太愿意继续这个话题。
“好了,这些先不要想,下午不是去看考场吗?收拾收拾就出门吧。”
郑策去了考场才彻底醒悟柯言说过的一句话。
她说,九中已经算是镇上最像高中的高中。
看考场时,遇见其他学校过来溜达的,大多顶着五颜六色的脑袋,跟来文艺汇演似的。
倒不是反感,就是觉得,原来有的人的高中生活还能这样过。
是郑策两次都不敢肆意尝试的选择。
看完考场时间还很富裕,镇上图书馆这种时候早没了座位,学校又在开放考场,骆远方和郑策挑了间网吧去上自习。
是的,在网吧自习。
目的就是给游戏青年们一丁点震撼。
而网吧这种地方,最容易遇见熟人。他们俩的朋友们又多是些不务正业的。
所以在网吧里看见宋乐洋的时候,郑策并没有太惊讶。
惊讶的反而是在柜台和老板“聊天”的宋乐洋。
宋乐洋虽然平日一脸凶样,头脑却极其简单单纯,藏不住事情,看见郑策就想走。
眼神飘忽,不敢对视。
郑策过去一把抓住他,直视宋乐洋眼睛,“舅舅,什么事?”
宋乐洋眼神复杂地看了她会儿,认命般低头在手机上打一行字:
你送进去那人,这几天好像要出来了。
郑策楞了下,才反应过来。
是啊,一年了……
郑策蹙眉,心下首先盘算的是那人会不会报复,如果这样是不是得搬出骆家……
宋乐洋看穿她的心思,又写:别分心,我找人盯着,不会出问题。
高考加油,外甥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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