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风沉沉

　　诺亚拎着行李箱走近了船舱，四处张望着这艘陌生的轮船。他不敢相信这六年来究竟发生了什么，那个在海盗船上的快乐青年似乎完全消失了。若不是汉克斯还在，他一定会疑惑卢卡斯是不是一个人逃离了鸦羽船队。现在看来，诺亚猜测卢卡斯多半是把原先的海盗转化为了一支运输商队，不管通过什么样的途径——他们拥有了合法的身份从事贸易。
　　这艘船上有旅客，有商人，有货物，准确来说这是一艘运输船，并不隶属于某个公司，而是自成一派。
　　诺亚没有落脚的地方，他干脆拎着行李箱慢慢在船舱里走。它的规模似乎比原来的鸦羽主船大一些，当然也远不及那些巨轮。
　　餐厅，客房，仓房……甚至还有一间会客室，这艘船的确五脏俱全，诺亚一边觉得自己到处乱逛实在不妥，另一方面他又有些希望能够直接遇到卢卡斯。诺亚在船舱里走了多久，他就煎熬了多久。不过诺亚始终没有见到任何卢卡斯的踪影，就像之前一样，卢卡斯藏在船舱的某个地方，没有任何人知道。于是他又煎熬又失落，心脏像海面一样一会儿起一会儿伏。
　　诺亚猜测这艘船上肯定有偷偷溜上来的客人，他绝对不是唯一一个。但是他找不到那些人的踪影，偷渡的“惯犯”总能找到合适的藏匿之处，诺亚却不可能找到。
　　他光明正大地走到餐厅里，那里除开用餐时间就是礼堂。许多客人闲坐在里面，聊天或者喝茶。诺亚坐在某个靠窗的座位上，他打算悄悄打听一下有关船长的事情。
　　不过多时，一个穿着精致的男士坐在不远的地方，他摊开一叠报纸准备阅读。诺亚抓住时机开始搭话。
　　“您好？”诺亚对他说道，“请问你知道这里有哪里可以买报纸吗？”
　　那位男士把一份报纸递给诺亚，“我这儿刚好多了一份，可以借给你看。”
　　诺亚接过报纸，他先向男士道了谢，然后紧接着提出疑问来，“这艘船终点是哪里？我听说这是艘跨国商船。”
　　男士有些疑惑地看了他一眼，“你不知道么？这一趟终点是美国。”
　　“那你也是要去美国咯？”诺亚故意抛出几个傻问题，“我还从来没有出过国呢！”
　　“那不然谁还能中途下船不成？这是轮船，又不是马车。”男士把报纸放下，他打量着眼前这个年轻人，看上去顶多比穷小子好一丁点儿，不知道是怎么上的船。
　　“你知道这艘船的船长是谁吗？”这个“穷小子”似乎对周遭环境颇为好奇，他问题问个没完。
　　“这个问题问我，那我又问谁？我从没见过船长。他根本不怎么露面。”船长是谁，他并不关心，真不知道这个穷小子怎么什么都要问一句。
　　“那不好意思，打扰您了。”那个“穷小子”似乎收回了所有好奇心，露出一个礼貌的微笑。不知怎得，他觉得自己似乎被最后这个微笑收买了，反倒对先前的敷衍不好意思起来。
　　“没什么可打扰的，那份报纸送给你好了。”男子挥了挥手，他不再追究。
　　诺亚向男子道谢，他对这份报纸并没有什么兴趣，只是一边翻动纸页一边等待着下一个能够搭话的机会。
　　然而他几乎在打听消息上浪费了几个小时，至少诺亚自己是这样认为的。这艘船上的客人对船长知之甚少，他们几乎什么都不知道。诺亚站起来离开了。
　　傍晚的时候夕阳落在海面上，诺亚几乎把船上能够转悠的地方都走了一遍，好几次他都被船员给挡了回去。那些船员增了许多新面孔，其中也有一些旧面孔。每当诺亚遇到那些旧面孔时，他总是不由自主地开始紧张，有时偏过头假装只是一个好奇的普通船客，有时直接转身离开。
　　诺亚走到了船上的餐厅，那里有简单的餐食。不过诺亚没有什么钱，他买了一些便宜果腹的食物，悄悄溜到了最边角的餐桌上。
　　月亮升起来了，像无数次此前一样把水面照亮。船只摇摇晃晃，船上的人怀着对未来美好的期望进入梦乡。
　　诺亚并没有地方住，甚至也丝毫不愿入眠。他走到了甲板上。有时他会无缘无故地担心自己是不是上错了船，否则怎会这样杳无音讯？不过很快诺亚便会打消这种顾虑——他不可能上错船，汉克斯也在这里呢。
　　所以汉克斯现在在哪儿？诺亚的脑海里冒出疑惑，他几乎一整天没有遇到汉克斯，甚至也没有见到阿诺德或者斯宾塞，他们去哪儿了呢？难道这座船有两个空间，他始终和卢卡斯在不同的时空？
　　诺亚收回了自己不切实际的想象。越是更近，他就越不敢设想自己会怎么样遇见卢卡斯，但是又忧虑自己会不会在数次犹豫里错失了良机。如果他真的没有任何机会了，他会怎样呢？下船吗？回家吗？其实他也无处可去。不过——以后的事情以后再想吧。
　　诺亚离开甲板，他不可能在寒风里度过一晚上，先找个避风的地方睡一觉吧。
　　船舱里有一间会客室，里面除了几张沙发并没有什么贵重的东西，会客室的门偶尔敞开着。于是这里就成为了诺亚的休息室。
　　诺亚找到了先前那份报纸，他把报纸敞开盖在脸上，整个人倚靠在沙发靠背上。希望明天能够早些醒来，诺亚想到。
　　他在盥洗室简单的整理，然后在会客室里休息——直至第二天清晨。
　　清晨诺亚起得很早，没有人来到会客室里。他尽快离开了那里，以免惹是生非。
　　这是他在轮船上的第二天，他依旧没有见到卢卡斯的人影。
　　诺亚不再和乘客们打听，他转而开始向船员们询问。诺亚终于在一间控制室里见到了汉克斯。
　　“天哪，你怎么在这里？”汉克斯问道，“这几天过得怎么样？”
　　过得怎么样？诺亚在心里想，连住的地方都没有，当然不怎么样。
　　“挺好的，你呢？看上去你倒是也过得不错。”诺亚礼貌地问候，有时他突然想起之前初遇时白挨打的那一拳，现在的汉克斯貌似变得挺礼貌，整齐的船员服包裹着汉克斯，至少看上去人模狗样儿的，“你现在变成控制室的副手了吗？”
　　“那还没有，”汉克斯看上去高兴的笑起来，“不过也算差不多了。你不在的日子里发生了不少事情呢。”
　　“比如？”
　　“比如这艘大船，我都不知道老板怎么做到的，老板就是船长，你懂的。我想着也过一过不一样的生活，就留在这里了。后来又陆陆续续来了些新人。”
　　诺亚点点头，“那你知道船长在哪儿吗？”
　　汉克斯皱了皱眉头，“你怎么着这么急见船长啊？看你到处打听好几次了。怎么，跟我聊聊天就不行吗？”
　　“好好好，”诺亚满口答应，“那我还得问问，阿诺德呢，还有斯宾塞老先生呢？我怎么都没见到他们。”
　　“阿诺德大概在忙些什么事情吧，他倒是一点没闲着。斯宾塞老先生没有上过这艘船，他留在鸦羽号上了。”
　　“鸦羽号还在？”
　　“怎么会不在。”汉克斯回忆起来，“我们大概一部分人过来开运输船，另一部分人依旧随鸦羽号出海，不过咱们都还是老大的人。能够有今天的局面，我还是心服口服。”
　　“看样子这段时间你还念了点书，连说话都变得这么文邹邹的。”诺亚打趣，“那现在谁来管理鸦羽号呢？”
　　“阿诺德经常过去帮忙，现在鸦羽号是由蒂来管理。”
　　“她做得怎么样？”
　　“还算不错吧，”汉克斯扬了扬下巴，“这倒是挺叫人意外的。”
　　“阿诺德呢？他怎么样？我记得六年前他还说过喜欢蒂来着。”诺亚不经意问了一句，他想到了先前在海岛上阿诺德说的那些话。
　　汉克斯脸上浮现出一种难以置信的眼神，他反复皱眉四顾然后开口，“真的吗？我什么都没看出来啊。他亲口说的？”
　　“那肯定是毫无进展了。”诺亚得出结论，“要不等以后有机会我亲自去问问他好了。”
　　“等以后有机会？”汉克斯笑起来，“还是尽快吧，最久不到两周时间船只就要抵达对岸了。现在可不是以前咯。”
　　这句话倒是提醒了诺亚，他心里一沉，“你们是不是之后还要从那边回来。”
　　“怎么，难道你还要坐我们的船回来？”汉克斯“你是把我们当游轮的吗？想来就来想走就走。我还以为你是要去对岸做单大生意咧。”
　　“那倒也不是。”诺亚低头想了想，他还是说了实话，“我是来找人的。”
　　他说的很委婉，不过汉克斯很快就理解了，“那你是来找船长的咯。”
　　汉克斯看了诺亚一眼，“你们关系这么好吗？”汉克斯看上去就像在怀疑些什么。他又停顿了一会儿，“我也帮不了你，我平常都不怎么见到船长的人影。假如你找到了阿诺德，他没准能帮你。”
　　诺亚向汉克斯道了谢，两个人突然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诺亚向汉克斯道别了。诺亚离开了控制室，汉克斯坐在罗盘旁边，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诺亚也有些惆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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