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三春晖
连兴旺也有些怔怔的。
司木承想到老人说过的,小孩儿火光低,容易看到一些别的东西。他怕吓着兴达,便不动声色道:“嗯?你看到哥哥啦?”
出乎意料,兴达摇摇头,他摸了摸司木承的头发:“不是,哥哥你说什么呢,我哥哥去世了的,我怎么看到他呀。我是说,我记得这条路,这条路是去看哥哥的路,我偷偷跟着妈妈来过。”
闻言司木承才悄悄松了口气:“怎么还偷偷呀。”
闻雅继续朝他们走来,司木承等到她走到身边,才转身和她一块儿往山下走。
“因为妈妈不让我跟着,”兴达伸手去摘路边树上的野果子,“其实妈妈很想哥哥,她不说我都知道。”
司木承接过兴达刚刚摘到的果子:“好吃吗?”咬了一口,酸到脸都皱巴了起来,心想,这小鬼头鬼精鬼精的,难怪不嘴馋,把果子孝敬他,简直酸得打脑壳。
他呸呸了两声:“你妈妈经常去看哥哥吗?”
兴达做了坏事,笑得嘎嘎的,也不忘记回话:“也不经常,不过妈妈每天都躲着哭呢。”
司木承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便暂停了这个话题。
但兴达好像打开了话匣子,他摇头晃脑道:“大哥哥,其实哥哥挺喜欢我的。以前妈妈总说,让我别烦哥哥,但其实哥哥根本没那么烦我,妈妈为什么要说哥哥不喜欢我啊,他们总吵架。”
司木承挑了挑眉,看了眼兴旺,却见“他”跟身上有虱子似的,在他周围飘来飘去的,脸上神情还十分慌张。司木承笑了起来:“你怎么知道你哥哥不讨厌你?”
兴达在坐在他肩上根本不安分,这会儿开始玩他耳朵了,边捏边道:“哥哥还把他的玩具给我了呢,一辆遥控小汽车,是爸爸买给他的,他偷偷给我了,还让我谁也别说。我很乖的,保守了我们的秘密。”说罢还有些洋洋自得。
司木承依旧忍不住逗他:“啊,那你现在把秘密告诉我们了,不怕我们说出去吗?”
“嘎?”兴达像被抓住脖子的鹅,显然没料到这茬。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弯腰去看司木承,小心翼翼道:“大哥哥,你可以替我保密吗?”
司木承装模作样地考虑了一下才道:“你要给我看看你哥哥留给你的玩具,我才答应替你保密。”
“没问题!”
司木承看着兴旺在一旁抓耳挠腮的,忍不住笑了起来。闻雅望向他,不明所以。
注意到她的视线,司木承冲她眨了眨眼睛,又想到她早上的举动,开始算账:“你怎么一个人过来啊,都不等我。”
闻雅一早上并不算毫无收获,那个阵法被修复了,她不敢进去,怕再一次被困,也怕打草惊蛇。这也变相说明了,闻永杰就在附近,不然阵法不会那么快被修复。
闻雅没当着兴达的面说,只反问道:“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司木承心想就你那点心思,都不用猜。他笑了起来:“这还用问。”
闻雅默了一下,才道:“反正起来也没事。倒是你,怎么会过来?还带个尾巴。”
司木承捏了捏兴达垂在他肩上的腿:“我起来了也没事,就过来了。”
兴达先看看闻雅,又看看司木承,突然像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一样,笑起来:“哥哥你是不是喜欢这个姐姐啊?”
司木承吓了一跳,连忙慌张道:“臭小子,口出什么狂言!”
兴达咯咯笑:“你就是喜欢姐姐!”
司木承忍无可忍,一把把兴达薅下来,直接将他夹在了自己手肘和身体之间,大步往前走:“小小年纪哪里学来的!”
司木承不敢回头看闻雅的脸色,只是红透了的耳朵透露出他的紧张。他咬牙切齿地警告兴达:“别说话了,不然打你屁股!”
兴达根本不怕,还很兴奋于这种刺激的玩法,又笑又叫,声音飘到好远。
如果司木承回头了,其实就能看到闻雅此时在出神,根本没有听到他和兴达的打闹。
闻雅在想外公,如果没有猜错,兴旺就是最后一个鬼魂,只要为“他”消除执念后驱魂,还魂灯就会启动,谁也无法预料启动后会发生什么事情。
她抬头看了看天边,今日天气晴朗,太阳早已升起,可她总隐隐觉得山雨欲来。
回了杨艳珍家,兴达便牵着司木承去自己的秘密基地。
说是秘密基地,其实就是房屋旁一间废弃的杂物间。
兴达边走边同司木承解释:“其实这里是哥哥告诉我的,他说他小时候经常躲在这里玩,能翻出好多宝贝呢!”
司木承饶有兴趣:“什么宝贝?”
兴达大概是从兴旺那里听过来的,有模有样道:“哥哥说,他找到过一个弹弓,他还用废弃的竹筒子做了个水枪!”
他进去就从一个缺了脚的桌子上拉开了抽屉,从里面掏出了一辆小汽车,冲司木承挥了挥:“你瞧,是这辆小汽车呢!哥哥当时给我的时候都没拆封,是新的!”
司木承在杂物间门口,眼神落在了远处那只朝着这边张望的小鬼身上。
出乎意料,原来兴旺并没有自己说的那样讨厌自己的弟弟。
司木承看着还在杂物间里撅着屁股找东西的兴达,问道:“你和你哥哥,很要好吗?”
兴达闻言挠了挠头:“要好?什么意思?不过哥哥不经常和我玩,他只是趁妈妈和奶奶不在的时候会和我说两句话。”
司木承其实不太理解这种别扭的心态,他的生活里大多数时候都遵循着“有话直说”的原则,也感谢他的家人,从来都是有事说事,他自己的青春期也是十分平稳渡过的,所以兴旺这种左右脑互搏式的做法让他无法找到逻辑。可谁又能说,这不算是少年心事呢,谁又能批判一个少年人在成长路上想要寻找的自洽。
司木承无声叹了口气:“你为什么不跟你妈妈说?”
兴达的脚尖无意义地划拉了一下:“哥哥说,要是妈妈知道了,他就再也不理我了……”
是了,无法说出口的感情,又掺杂着其他的情绪,没有人能接纳,或者说害怕没人接纳,于是总是在逃避。好像大多数人都并不懂如何去爱。
司木承突然想到个点子,他弯腰用手撑住膝盖,凑近兴达:“喂,想不想让你妈妈不再伤心了?也算是变相帮助你哥哥。”
兴达眨巴了一下大眼睛,又吸了吸鼻子:“什么呀。”
农村饭早,才十点多,杨艳珍已经买了菜进厨房准备午饭。而屋子外面,司木承还在对着兴达再三叮嘱,闻雅站在一旁,等司木承停嘴了,才问道:“这有用吗?”
司木承抬头看她,笑了起来:“行不行的,先试试吧。”
兴旺飘着,没吭声,神情却又那么点不安。
司木承摸了摸兴达的头:“怎么样?”
兴达看着他,认真道:“我这样做,妈妈真的会不哭了吗?”
“唔,”司木承想了想,“可能还会哭,但最起码没有那么难过了。”
兴达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司木承道:“要是准备好了,就去吧。”
兴达立刻啪嗒啪嗒地跑进了屋。
司木承和闻雅跟了过去。
杨艳珍正在择菜,看见兴达跑了进来,笑了笑:“回来了?跟你小司哥哥去哪儿玩了?”
兴达摇摇头,他小声道:“妈妈,我刚刚睡着了,然后做了个梦。”
杨艳珍好奇:“什么梦呀?”
小小的兴达大概是第一次说谎,又牢牢记住司木承的嘱咐,便像背书似的一口气说完了:“我刚刚睡着了,然后做了个梦,我梦见哥哥了,哥哥在梦里跟我说他好想喝妈妈做的鱼汤。妈妈,哥哥看着好可怜的样子,你能炖鱼汤给他吗?”
门外的司木承听了这一段不由扶额,这一听就不对劲吧,谁会信啊!
但杨艳珍信了,她手里的白菜因为失力掉进了水盆里,而她的手也不由自主颤抖起来:“你……你说你梦见谁了?”
兴达不懂妈妈为什么会这样,正如他不懂从前妈妈和哥哥为什么总是吵架,他带着小小孩惯有的天真,却有着某种察觉不到的残忍道:“哥哥呀。他说他想喝鱼汤。”
杨艳珍深吸一口气,却没能忍住泪珠滚落。
如果只是梦见兴旺,她也不会有这样大的反应,可偏偏提及了那一碗心结一般的鱼汤。她的嘴唇颤抖着:“兴旺托梦了……可他为什么不来梦里看看我……他还在怪我……”
兴达听不清妈妈的自言自语,他只是惦记着大哥哥给他的任务,他扯了扯妈妈的衣角:“妈妈,你做鱼汤吗?”
杨艳珍被他这一扯,扯回了神,她连忙擦了一把脸:“做的,要做的,只要是兴旺想喝,那就要做的。”
司木承扶着额头的手顿住,奏效了?
杨艳珍果然去买了鱼回来,杀鱼炖汤。
兴达偷偷去找司木承,好奇道:“大哥哥,这样就行了吗?”
司木承望向神情怔愣的鬼魂兴旺,“他”一直看着自己的妈妈忙上忙下炖汤,好似要将这一幕刻进脑海。
司木承轻声道:“应该是,行了吧。”
插入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