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亮与狐狸精

　　（1）

　　彭家宜进来，奉上热水，说：“我阿弟与邻家徐富丽姑娘本来已经快结亲了，前些时来了一帮乱兵，把富丽抢走了，她阿哥徐富田被打伤，我阿父、阿弟去帮忙，都被打伤。徐家老父早亡，这下，老母也气死了。”

　　胡照英说：“哪里的乱兵？”

　　彭家宝说：“不知道。安禄山谋反，天下大乱。他年初已经在洛阳称帝，如今兵荒马乱，谁知道是谁制下？不知道他们从哪里来，到哪里去。”

　　黄朝云说：“这么说现在还是天宝十五年，过了七月才是唐肃宗李亨至德元载。安禄山还没打过来，他大概到六月左右才能打到这里。富丽是在唐军之手，唉……这世道，怎能不乱呢？”

　　胡照英说：“先把伤病的人治好吧，再去寻失落的人。”
　　彭家宝抹着泪，说：“覆巢之下，安有完卵。我恐怕富丽已经没了，即便有，也是……”

　　胡照英说：“只要活着，不论怎样，你都会接受她吧？如果她活着回来了。”
　　彭家宝说：“那是自然。”

　　黄朝云说：“这事已经多久了？”
　　彭家宜说：“有两个月了。”

　　胡照英说：“两个月已经不知道他们转战到哪里去了，富丽被他们带着走，还是一个人流落了。我似乎会占卜，可是又似乎不会。画眉洞这下也没算准，没给我指示。乱世大概就是这个样子，什么都没准儿了，茫茫人世，这个要点儿运气了。”

　　（2）

　　黄朝云说：“画眉洞给的缘法，会有凑巧遇到的。”
　　胡照英将信将疑，狠点了一下头，咬着牙说：“会的，会的。”

　　黄朝云的血比胡照英的血更有治愈力，两人不约而同的用自己的血来治病。
　　半个来月，彭家和徐家的伤病基本无碍了，余下的就是慢慢调养。
　　彭家宝寻徐富丽心切，催促胡照英和黄朝云一起去找徐富丽。

　　徐富田也要去，黄朝云说：“找人也不是人越多越好，家宝跟我们去就行了。六月许安禄山的人就要攻破长安，咸阳难保。你和彭姐姐成亲，带着老人家逃到汉中去吧。”
　　拿出一个旧布袋，满是污渍，说：“里面有钱有粮，你节省着吃用，等我们去找你们。”
　　又拿出一根香，说：“每夜睡之前点着，天明熄了，我们就能找到你们。”

　　胡照英说：“也不用太久，明年初安禄山被杀，到秋天时李亨就会收复长安，你们就能回来了。”

　　大家都同意，三天之后，胡照英、黄朝云、彭家宝上路了。
　　飘起了小雪，虽然落地就化了。
　　黄朝云说：“照英，你说富丽是死是活？”
　　胡照英说：“我虽然觉得她必定活着，但是姑且算一算，按我自己的法子。”

　　胡照英蹦到树上，揪下一片籁在树枝上的枯叶，两手合什，夹在手里，念道：“如果徐富丽死了，这叶子就化灰；如果徐富丽没死，这叶子就着火。”
　　捏着叶梗，噗的吐了一口火，叶子腾的着起来。
　　彭家宝高兴道：“看呀，一片叶子居然能着这么大的火，富丽一定还活着。”

　　（3）

　　三个人一路向长安去，一路打听，全无音讯。
　　迎头一队军马，三个人站在路边避让。
　　为头儿的粗悍军士勒住马，上下打量一番，训问：“你们是什么人？”

　　胡照英说：“寻亲的。”
　　军士一拧眉，说：“寻什么亲？”

　　胡照英说：“我弟媳两个月前被乱兵抢走了，我们养好了伤，才来寻人。看哪里有当兵的，就去找。”

　　军士说：“胡说，我军向来严明，怎么会抢什么女子！这时节莫乱跑，听我良言相劝：快回家去吧。”看三个人未动，军士眯着眼睛嘿嘿冷笑道：“我看你三人是胡人的奸细，来呀，给我绑了。”

　　后面当兵的下马上前，胡照英未待他们走近，就蹦到半空里，露出半边天大的狐狸头，呲牙一笑，呼出一团烈火，就着风烟，卷过去。

　　那一队军马无不惊骇，马都吓的软了腿儿，无力的嘶叫，连滚带爬，拉马不起，跌跌撞撞的要逃。

　　胡照英纠缠里他们，把他们圈在风火烟里，诈道：“你们在咸阳蒲草村抢的女子在哪里？不说出来，现在就拿你们做烤肉。”

　　为头儿的军士做在趴驾的马上，使劲儿提溜抽打，马直吐白沫子。
　　胡照英一翻身，坐到他身后贴着，拿狐狸脸蹭着他的脸，两只前爪扒着他的肩，轻声说：“军爷，说吧，不说，我就用我的嘴一点儿一点儿的啃你的脸，我不嫌你脏。”
　　露出尖牙利嘴，在军士腮帮子上轻轻一咬，军士嗷的一声晕厥过去。

　　（4）

　　胡照英收了法，坐在军士身上摇着尾巴，一众小兵跪趴在地上，用手埋着头，瑟瑟发抖，一半儿已经晕厥过去。

　　黄朝云温言软语：“别怕，我们不吃你们，好好的说。听真啊，听真：咸阳蒲草村女徐富丽，你们可听说过？什么人从那里抢过什么女子？相关的，有些眉目的？或者无关的，只是在这一带抢过？那些乱兵都到哪里去了？或者，你们要到哪里投奔？有点子消息，就放过你们。”

　　胡照英说：“半点假话，就拿来下肚子哦。”

　　一个口舌伶俐的兵士抖着声音说：“小人们不敢撒谎，小人们是长安禁军部队，巡视至此，实未抢过……什么女子，未……”话音未落，啊的一声，两颗门牙已经掉了，血跟着流了一嘴，捂着，痛不可言。

　　胡照英说：“我知道你们是些什么人：无赖！未抢过？今天不说出个所以然，把你们的门牙都打掉。”

　　另一个兵士说：“小人听说过，前些时有个被抢的女子被送到西平郡王府上，只是不知道是不是大人想找的。”

　　黄朝云冷笑道：“胡说！西平郡王哥舒翰在潼关拒敌，哪有那个闲心？”

　　又有一个兵士说：“先是送到卫国公府上，卫国公与西平郡王交好，因此转送给西平郡王，待他得胜回家，再享用。卫国公门下甚多，抢男霸女，无恶不作，既是丢了美貌女子，到这两家去找，必有线索，尤其是绝色十有七八落入这两家。”

　　（5）

　　又一兵士说：“卫国公最善拿美貌女子做人情。不在西平郡王府上，也就是京城里那些与他交好的权贵，小的们绝不敢欺瞒。”

　　黄朝云看着胡照英，两人相视点头。

　　胡照英说：“我可记住你们了，到哪儿都能找的着，胡说的话，满嘴的牙都掰掉。”
　　兵士说：“小人们不敢。”

　　离了这帮兵士，三个人奔向长安。
　　黄朝云笑道：“这帮人，谁厉害就往谁身上推，可见无赖刁钻。”
　　胡照英说：“卫国公不就是杨国忠吗？那个国贼，倒也不是没影儿的话。”
　　黄朝云说：“上梁不正，下梁歪啊。”

　　长安城里，还是井井有条，纵然兵临潼关，老百姓还是相信有哥舒翰在安禄山打不过来。
　　当然各种流言满天飞，只是说说，还没到举家逃难的地步，毕竟皇上还在。

　　把彭家宝安排在馆驿，胡照英和黄朝云来到卫国公府。
　　杨国忠的卫国公府极尽奢靡，又大，即迷了一个两眼冒贼光的近侍。
　　把近侍捉到府外僻静之处，两人都变了胡子拉碴的莽汉，抱着肩把他逼在墙角。

　　近侍醒来一看这架势，一惊随即稳住，拿出威势，仰着头，呲了一声，说：“知道我是谁吗？”

　　胡照英说：“奴才。”
　　近侍呵斥道：“大胆！我乃卫国公府二总管杨二冒是也。”
　　胡照英一个大耳刮子就扇过去，杨二冒一声惨叫，扑到墙上，脸忽的就肿起来，吐出一颗槽牙，血流满嘴，捂着腮帮子，说不出话来。

　　（6）

　　黄朝云说：“兄弟，别这么粗鲁，咱们还有事要问这位大人。”
　　拍拍杨二冒的肩，说：“约摸两三个月前，或者一个来月，或者最近，卫国公府里有没有新进的美女？叫徐富丽的，或者别的什么名字？”

　　杨二冒不说话，胡照英捏起他的下巴，他急忙哼哧着说：“有三两个新进来的，不知道有没有徐富丽。我不管这方面的事，都是大总管掌眼。小的只管收租子、收进奉之类，那等心腹事都是大总管……大总管杨进，左脸上有道疤，是为救卫国公所受，卫国公十分恩宠。”

　　胡照英说：“我是杀了你灭口呢？还是放你回去呢？”
　　杨二冒说：“小人帮着二位大侠捉杨进出来。”
　　黄朝云说：“不用，你回去吧，尽可以去报信。”

　　杨二冒扑通跪到地上，磕头如捣蒜：“小人不敢，小人帮着二位大侠救那姑娘出来。卫国公心性多疑，如果让卫国公知道此事，小人也是性命难保。”

　　胡照英说：“好吧，我们在这里等你消息，你快去快回。”
　　胡照英和黄朝云一闪身，杨二冒像个离了猫爪的老鼠，哧溜逃了。

　　黄朝云说：“你猜他是回去带人来捉咱们，还是会帮咱们？”
　　胡照英说：“骄横日久，怎会忍耐这种污辱，别理他，捉那杨进出来。”

　　两个又进了卫国公府，扮成男仆。
　　迎面遇到内院出来一个女侍，即问：“大总管在里面吗？”
　　女侍说：“正跟卫国公谋事哩。”

　　（7）

　　两个隐去身形，攀到杨国忠厅里梁上，只见杨进正跟杨国忠窃窃私语，虽然屋内无人。

　　却听杨国忠说：“皇上忽然问起旧事，太子又一直跟我不合……还有那个陈玄礼，唉，怎么除之……”

　　杨进说：“安禄山虽然称帝，能几何时？只要哥舒翰出兵一扫阴霾，咱们就有了资本，有的是时间摆布他们。”

　　杨国忠说：“再给他送几个绝色的美女过去，多送好酒，让他舒舒服服的在潼关抗着。”
　　杨进说：“有消息说他拥兵自重，要谋害国公。”
　　杨国忠说：“有实据吗？他不会。”

　　杨进说：“咱们不能不防啊。”
　　杨国忠说：“你出去吧，我再思量思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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