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找回忆

　　舒情就这么跟着卫道回去了。
　　他有点惴惴不安地几次三番看回去，又看向卫道，只是不敢多看卫鬼一眼。
　　总觉得好像要被看穿某种藏着的心事，不好交代，也不好叫人知道。
　　卫道拍拍舒情的肩膀安慰道：“卫鬼说能给你办好，肯定就能给你办好，别担心。大不了，以后你自己回来看看。”
　　舒情点了点头。
　　三人入了宫，舒情才有些回过神来，看着眼前的宫殿，出神又震惊，一时顾不得想别的。
　　宫内路旁众人见卫道卫鬼都称呼大王。舒情更加震惊，反而因为周围的情况摆在这里，一路情绪波动格外不平，脸上面无表情，倒显得镇定自若，甚至有些悠闲，第一次进来还能记得赏花观草，人已经麻木了。
　　卫道回到自己的寝殿看向舒情问：“你没事吧？”
　　舒情眨了眨眼，感觉自己如在梦中，对卫道笑道：“大王？”
　　卫道点了点头：“正是如此，你现在知道我是大王了，心里改主意了吗？”
　　舒情连忙摇头，急得几乎将自己摇晕，干脆跪在卫道面前，低头激动兴奋地说：“我头一次到这样好的地方来，谁知第一次就能撞上这样天大的福气，高兴还来不及，怎么会改主意？”
　　他抬起头，眼神亮晶晶地望着卫道说：“我发誓！一辈子为大王效忠。大王的意愿就是我的意愿，大王的想法就是我的想法，大王让我去哪里我就去哪里，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
　　卫道当时看着他，感觉他有点微妙地像一只才被抱进家门的幼犬，憨态可掬，幼态十足，使劲摇尾巴，恨不得黏着一路走，两只眼睛黑葡萄似的亮着看着人，好像面前的人就是自己的全世界，某种意义上说，这样的眼神也让舒情整个人无师自通显得格外深情起来。
　　假如这个时候被踩上一脚，他大概也只会委屈地嗷呜嗷呜叫两声，该跟着还是跟着。
　　想一想都足以令旁人会心一笑的忠心程度，实在没什么可质疑的。
　　卫道拍了拍他的肩膀说：“你愿意留下来就很好了，这里跟外头还是有些不一样，卫鬼会让人教你，总之，任重道远，你的事情还多着呢。也不全是为了我。知道吗？”
　　舒情点了点头。
　　看起来似乎听进去了。
　　卫鬼站在一边，看够了，笑道：“大王真是耐心，对我平日里也没见说这么多话。可见是喜欢他了，新人在前，我这个旧人就不中用了，不如让他先跟着我，在大王身边侍奉几日，学些规矩，适应适应，也好让我先出出气，日后大人想怎么宠爱他，我也不吃醋。”
　　卫道笑道：“说的这样，倒似乎是为了让你们来争宠的，正事要紧，怎么就先跟着你服侍我了？你教他规矩也是为他好，怎么又说出气吃醋那边？”
　　卫鬼看了舒情一眼，舒情立刻紧张起来，看向卫道，笑道：“大王不如问问他？或许，他还不想这么快就走呢？”
　　舒情听见这话，比之前更紧张了，卫道看向他问：“你怎么想？”
　　他几乎忍不住在这样的目光里像一块在水里泡发的紫菜放松下去，低着头说：“我想，我是愿意留在这里侍奉大王的，不过，大王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绝不敢置喙。”
　　卫道点了点头对卫鬼说：“既然这样，他就交给你打理了。”
　　卫鬼笑道：“自然。愿为大王分忧。”
　　卫道看了看他们两个，卫鬼对舒情道：“先去换一身衣服，再洗一洗，今晚好好休息，明天再过来。时候也晚了，过会给你安排临时住处，日后自然有你的大造化。”
　　卫鬼没什么可吝啬的，舒情将信将疑，又不好表现在明面上，就点头。
　　处理了舒情的去留问题，卫道洗漱之后，不想休息，卫鬼端了大一盘瓜货水果和零食小吃问：“大王吃些东西，还要什么？”
　　卫道想了想问：“书？你给我念来听好了。”
　　卫鬼点了点头，又问：“不知大王想听什么？”
　　他看了看书架，念道：“地理，文化，美食，爱情，游戏……”
　　卫道往这边看了看说：“啊，那个，就是那个，边上的本本，小心点，别弄坏了。”
　　卫鬼抽出来一看，一本童话，看向卫道，卫道点了点头。
　　“从前有个小狐狸，在草原上无忧无虑生活，有一天，到了一个蓝色的店铺外面，闻到了蓝色的香气，好像……”
　　等大半本书都讲完了，卫道也吃了一盘子的没子提子、去皮小甜橘子、红瓤瓤瓜肉……
　　卫鬼看了看他的手说：“吃完了，洗了手，休息吗？”
　　卫道在盘子面上虚虚摸了一圈，没摸到别的食物了，点了点头。
　　卫鬼让人打了水过来，卫道又洗漱了一遍。
　　“虽然不一定，但还是刷个牙，万一龋齿就不好了，很痛的，鬼医未必有办法。”
　　卫鬼看了看卫道的牙。
　　卫道蹙了蹙眉说：“你怎么像个卖牙刷牙膏漱口杯来的？他们给你宣传了什么？”
　　卫鬼低声道：“那我不说就是了。”
　　卫道哼了一声，擦了手才上床。
　　次日一早，卫道就自己醒了。
　　卫鬼和舒情一早就在外面等着。
　　见卫道出来，卫鬼说：“大王之前说好要去那边小寺庙，现在还去吗？”
　　卫道点了点头。
　　这次舒情也跟着一起。
　　卫道还是住去年那间屋子。卫鬼住在隔壁，舒情就住在更隔壁，顺便他也去和方丈说说话。
　　现在不用穿得太厚，卫道就在周围逛了逛，很快到了黄昏前后。
　　四处光线都分外朦胧起来，仿佛全世界打了一层橙色柔光滤镜。
　　天色还是隐约亮着，忽然就下起雨来，乌云并不明显，风一吹，时有时无，只感觉周围细细密密都是雨丝，又轻又凉，好像扑面送来拧了帕子的湿意，洗了洗脸，走了一路，衣服竟也没怎么湿，只是色泽不均。
　　沿着水边散步，可以看见前方有一座小亭子，来往纷飞的燕子又成了忙碌的对象，一路飞过去，边上的花树随着风带落几朵海棠，又晃晃悠悠抛下几片绿叶子，深深浅浅铺了一路，倒似乎香气四溢，防着路人不小心湿了鞋袜来的。
　　不知怎么绕的路，兴冲冲感到门口，越进去一看，竟有一片梨花树。
　　卫道咳嗽了两声，卫鬼给他打着伞往里问了两声，不知道是不是有人，没有回应，只是地面清静异常，四处幽深有许，舒情看了看也认不出，只有些隐约的印象，似乎这里真能绕回住处去。
　　要问具体的路，他就不得而知了。
　　卫道左右看了看说：“不如分开找找路，反正也不必挤在一起，这样的雨就是不打伞也无甚大碍。”
　　卫鬼笑道：“原来这新人还没捂热，大王又想去找更新的人将我二人作旧抛弃了去？”
　　卫道看向他，他笑吟吟回望过来，又添了一句说：“大王这样的身体，不打伞淋了雨，恐怕头疼呢。”
　　卫道哼了一声说：“你们不愿意就算了，我生气了，不想跟你们解释，走开走开。”
　　他挥了挥手，非要走出去。
　　卫鬼自然是拿他没办法的，总不能一定跟上去，那才真要生气了，索性卫道确实不在乎生病，那就叫他病得头疼脑热嗓子疼，一时都不能起来，他就知道厉害了，只是不知道是不是记吃不记打罢了。
　　舒情还有点拘谨，见卫鬼站在门口等着卫道，不知道自己应不应该跟着卫道过去，也不知道能不能找到路，又对卫鬼刚才说卫道或许生病感到好奇和微妙的焦急，又不好说，只能多看了卫鬼两眼。
　　卫鬼从卫道背影那边收回目光，看向身边的舒情，并不像卫道在面前的时候那样温和而毫无棱角锋芒的模样了，分明二人站在平地面上，卫鬼撑着伞，斜斜看过来一眼，竟似乎有些居高临下的审视意味，舒情有些不明所以，再看时，又没有那种感觉了。心里感到奇怪。
　　卫鬼已经收回目光，慢悠悠跨过门槛对舒情说：“大王已经去找路了，还等什么呢？随便逛一逛园子也是好的，到时候主人家回来了，见着陌生人，说不定怎么想，若不应对，大王未必过得去，若要应对，你我又未必不费心，更切记不可让大王烦忧，知道？”
　　舒情愣了一下，点了头跟着进去了，回答道：“知道了。”
　　卫鬼眼看着要走远了，舒情忍了又忍没忍住问：“大王要是在林子里迷了路怎么办？万一走丢了，找不到怎么办？”
　　你的怎么办怎么这么多？
　　卫鬼慢悠悠回答道：“全凭大王心意罢了。你找不到，我能找到，你迷了路，自己绕回去，大王迷了路，我还在这里，不会找不到就走了，你放心。”
　　话音未落，舒情再去看他，已经连背影都模糊在渐渐晚去的暗色之中。
　　舒情自己打了个哆嗦，不知是冷的还是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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