礼崩乐坏

　　“是谁！竟敢在我的封地里滥杀无辜？！”龙宿薄虚弱地喊。
　　来人高高瘦瘦的身形，脸上围一块布。
　　众人畏惧地退回莲家大墓。来人慢慢地走近来，他走一步，众人就退一步。
　　北斗御已拔出双刀，护住龙宿薄。
　　“无辜？”来人冷笑，手一抬，似乎有根红线一闪，刹那间剥下那一男一女两具尸体的面皮——
　　众人刚惨叫了半声，猛然发现，被剥掉的熟人的面皮之下，竟然不是血肉模糊的一片，而是另外一张脸——
　　“这是谁？！”大家纷纷问。
　　王宠心中洞若观火，大声说，“看来失踪的三人已找到两人，就是他们在封地作祟！请问这位侠士大名？”
　　“霍青行。”
　　已来到龙宿薄身旁的太常卿轻声说，“塞上医圣。”楼光惊异地看了他一眼。
　　被绑缚的陶皋膝行至公主身旁，对楼光说，“我屋里还有驱毒药，快去拿！”
　　楼光正在用真气锁住在龙宿薄体内窜行的虫毒，他道行浅，运气时还无法说话，只能以眼神示意我暂时走不开。靳冲说，“我去拿！”
　　霍青行也看见了太常卿，“原来是你，听闻你为了一个女人归附了邪道，别来无恙。”
　　“已是陈年旧事了。医圣来此处何干？”
　　霍青行轻蔑地看向龙宿薄，“看来已有人代我教训了她，可惜手段下作，令我不齿。”
　　“医圣此话何意？”
　　正在此时，两名邪道使押着一名男子前来，“就是他，告发陶大夫下药的人。”
　　霍青行眼中冷笑，红线又一闪——
　　太常卿出手，一把捻住红线，“留他性命，我们需要知道背后主使人是谁。”
　　“你真是退步了，”霍青行冷笑，“看不出我并非是要取他性命吗。”
　　太常卿松手。
　　红线一闪即逝，男子脸上的活人面皮掉了。
　　他早已看见同伙的尸体，吓得跪下来不住地磕头，“侠士饶命，我等只是奉掌门命令行事。”
　　这句话让所有人都一头雾水。
　　霍青行眼透寒光，“正派有你们这等人，我真是羞与为伍，说！是哪个门派？”
　　男子不敢说。
　　又是一根红线射出，锁住男子奇经八脉，痛得他满地打滚。
　　王宠立刻拦着说，“霍侠士，大可不必如此，我事后会慢慢问，这是封地内的事务，不劳烦侠士动手。”
　　“恐怕已不是封地内的事了，”霍青行厉声对男子说，“你自己说，为什么做这种事。”
　　男子哆哆嗦嗦地说，“紫宸天……紫宸天要我们……先交投名状，才允许清微天释经——”
　　王宠面上闪过一丝恨其不争的笑意，轻摇了一下头。
　　霍青行再问，“那为何不杀邪道，反而伤害百姓？！”
　　“掌门说了，这里名义上是莲家的封地，其实早就是邪域的粮仓了，杀封地的人就等于杀邪域的人，再嫁祸给邪域，让封地与邪域对立——”
　　“我看是没本事吧，”霍青行冷冷地说，“只敢欺软怕硬。”
　　邑民终于渐渐地明白过来，方才在人群中喊话挑动情绪的，正是那一男一女。已经有人主动去帮陶皋和学徒松绑了。陶皋仍然带着情绪，一点好脸色都没给。
　　“看你们的这些手段，我大概知道是哪个门派了，”霍青行冷笑，“给你一个将功赎罪的机会，”他一字一顿地说，“把邪域公主杀了，我立刻保你走。”
　　这句话让大家大吃一惊，原以为他是路见不平的侠士，竟然也是针对邪域而来。
　　北斗御低声说，“楼大夫，你赶快带走公主，我来拦着歹人。”
　　楼光立刻抱起龙宿薄朝大墓后方跑去。
　　太常卿开口，“医圣，这人能被邪道使抓住，就不可能是御卫的对手，怎么能杀公主？”
　　霍青行冷哼一声，“我爱怎样就怎样，我知道他杀不了公主，但只要他有杀公主的胆子，我就保他！若他没有，”他眼光一凛，盯住男子，“我立刻杀了他。”
　　男子怔了一下，那根红线还锁在他的经脉上，他忽然感到一股内力从线上涌入体内，顿时会意，转身朝楼光冲去——
　　北斗御双刀闪出耀目光弧——
　　王宠大喊，“留活口——”
　　北斗御微调刀势，两人错身而过时，一刀劈掉那人右手手臂——然而一件晃眼的东西从那人左手中打出，直指楼光后心——
　　北斗御脸色大变，回刀去救——
　　来不及——
　　楼光颤了一下，被那件明晃晃的暗器触碰到的瞬间，一股无形的罡气忽然贴身闪现，硬生生将暗器弹了回去，又被北斗御一刀助力，暗器直扑霍青行——
　　霍青行冷笑，红线一闪，竟穿透了那件暗器。
　　红线带着暗器在空中绕了一个弯，又甩回去打中了男子，却不是杀他，而是点中穴道，让他不再失血。
　　男子伏在地上喘息，满身冷汗。
　　楼光也浑身冷汗。
　　怀中的龙宿薄看着他，露出虚弱的轻笑，“几日未见，你的玉堂禁经就这么厉害了，一定是哥哥偏心帮了你。”
　　他也微弱地笑了一下，“这回换我保护你。”
　　霍青行朝男子走了一步，北斗御以刀指着他，“怎可能让你带走人证！”
　　王宠说，“北斗御，方才是我失误，请你一心护住公主，至于这个人，他要带走就让他带走吧，反正真相已经大白。”
　　“你以为他能护住公主？”霍青行轻蔑地说。
　　太常卿意识到了什么，大声说，“大家赶快离开这里！”
　　墓内的众人开始一片一片地倒下，王宠与北斗御也逐渐失力，楼光和龙宿薄离得远，但同样感到浑身乏力，意识恍惚。
　　楼光抱不住龙宿薄了，两人靠坐在墙角，相互依偎支撑着，楼光的身体有药性，还能抗一会儿，龙宿薄已经失去意识了，
　　太常卿厉声问，“霍青行，你到底想怎样！”
　　“坦白讲，我是冲着邪域公主来的，但还不打算要她的性命，既然你恰好也在此处，我忽然来了兴致，”他意味深长地说，“二十多年前中断的那场比试，可以继续了。”

　　太常卿慢慢地说，“我不是你的对手。”
　　“二十多年前就听你这样说，可你从未败过。”
　　“你已得到塞上医圣的称号，为何还要与我比试？”
　　“我对这种东西没有兴趣，我只想败你一次。”
　　“我已经败了。两次。”
　　“哦，第二次是什么时候。”
　　“我无法阻止你的点绛唇。”
　　“这不怪你，”霍青行似乎在安慰他，“你不可能随时带上所有解药，只要你自身没有倒，就不能说败。”
　　太常卿沉默了一会儿，“二十年前的那一次，你解出了我给的难题，这回轮到我解了，你出题吧。”
　　霍青行望向大墓深处，“看你紧张的模样，如果不是他们都叫她公主，我还以为那是你的女儿。”
　　太常卿面不改色地说，“我们最好不要用公主来做赌注，我承担不起失败的后果。”
　　霍青行满意而冰冷地笑了，“就是要你这句话。”说着，越过他朝楼光与龙宿薄走去。
　　太常卿反手拉住他，“我去。”
　　霍青行停下脚步，看太常卿走到楼光身旁。
　　楼光勉强抬头看着他，太常卿沉静地问，“你感觉怎样？”
　　“……很困。”
　　“霍青行是我年轻时的一个对手，他是匈奴人。不能说他是个坏人，但也绝不是一个好人，我与他曾有过一次比试，不分胜负，现在他想继续，”他看了看龙宿薄，她已彻底不省人事了，“会用公主来做实验。”
　　楼光脸色惨白，“请换我——”
　　太常卿微微摇头，“我已不是他的对手，但这一次我们决不能输，只有靠你了。”
　　“靠我？”楼光难以置信。
　　“你的体内，有你自己都无法想象的潜能。你与玄帝。”太常卿停了一会儿，楼光避开目光。太常卿接着说，“玄帝帮你打通了至关重要的一环，但如何开启潜在的能力还得靠你自己领悟。”
　　楼光害怕地说，“我不可能立刻做到。”
　　太常卿认真地问，“即使是为了公主？”
　　楼光怔怔地看着他，在长久的对视中，他终于渐渐地懂了，现在的境况，只能靠他了。
　　“我明白了，”他轻声说，“如果需要，我可以牺牲自己的性命。”
　　太常卿深沉地望了他一眼，俯身扛起龙宿薄，拉起楼光，支撑着他，两人慢慢地走到霍青行面前。
　　霍青行投来一个疑问的眼神，当他看清楼光的面容时，眼神变得有点奇怪。
　　“你是谁？”他问。
　　楼光有些莫名其妙，“我叫楼光……”
　　“你是东夷族的后人吗？”
　　楼光更加莫名其妙了，“……不是…..我在邪域出生的……”他刚想说我是鲜卑人，又想到龙藏玄说自己只会说汉语所以是汉人，对自己的身份认知感到茫然起来。
　　太常卿冷静地说，“楼光是我最优秀的弟子，再过一会儿，他体内的点绛唇就能自行化解完全了。”
　　霍青行露出稍微有一点意外的表情，“这孩子是被你药大的吗？”
　　“差不多。”
　　“你想用他来代替你？”
　　太常卿点点头，“即使是我，也无法完全化解点绛唇，他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我也许会败给你，但只要他未败，我就未败。”
　　霍青行淡淡一笑，“我懂了，因为你今天不能败。”
　　“抱歉，让你与我的弟子比试。”
　　“如果他真如你所说，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你便不需抱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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