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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二】黑斑纹
“你在说什么胡话?”范少玄失笑,“你被神界发现,可是闹着玩的?躲都来不及,竟还要贴到脸上去。”
重离也觉得有些异想天开了,毕竟被发现了倒霉的不止自己,傅云疏更是有阳奉阴违的罪名。他略带抱怨道:“神界到底是个什么地方,简直蛮横不讲理。”
范少玄却认真地回答他的问题:“神界是万物起源之地,是芸芸众生的造物主,众生皆为神的子民,万物皆要听从它的发号施令。”
“我是我父母的儿子,并非神的儿子。”重离用着谢必安的口吻脱口而出,“他凭什么教我做事。”
“就好像狼吃羊,羊吃草,哪有什么凭什么。”提起神界,范少玄的表情和傅云疏一模一样,冷漠又无奈。
重离无言以对,便没有继续同他讲下去。
“不说这个了,让我看看你的元神。”范少玄道。
“干什么?”
“你的元神在逆鳞包裹之下才如此平静。”范少玄抬手在他眉间轻点了一下,随着元神的光芒闪烁,他道:“还好,剩下的龙鳞还能压住你的力量,只需隔几日检查一番就是。”
往后数日,日子似乎回归了原有的平静,傅云疏再没来过冥府,重离也渐不再酗酒。每日从阳间勾魂归来,便能看到范少玄在院中浇花时的身影,繁花之间,眉眼中温柔含笑。
他的笑似乎有种奇妙的魔力,总会让人想起从前那些懵懂无知时的平静喜乐,暂且忘掉眼前的糟乱忧虑。
范少玄惯常会瞧一眼他的元神,看看龙鳞是否有松动迹象。而重离就静静半睁着眼睛站在他面前,不动也不说话。
直到范少玄收回手,说了句“无碍”,重离也还是没有从愣神中走出来。
“你怎么了?”范少玄俯下身子瞧了瞧他的脸,在他腮上碰了碰,“这几日你总发呆,可是有心事?”
重离道:“有什么事你会不知?”
范少玄怜惜地摸了摸他的头发,凑过来在他耳畔轻轻一吻:“我知道。”
他微凉的唇贴着重离的耳廓时,重离突发奇想,问道:“少玄,你说这逆鳞可有失效的一日?”
范少玄思索道:“或许吧,没有什么东西是一劳永逸的。”
“倘若有朝一日,它不管用了,我该当如何?”重离靠在他肩膀上轻声道。
范少玄顿了顿:“这不是你该操心的事,我会想办法。”
“什么办法?”重离道,“云疏还有多少逆鳞可以拔,多少修为可以毁?”
范少玄抚摸着他头发的手微微一凝。
虽然看不见他的表情,但如此细微的动作重离还是察觉到了,重离无声地笑了笑:“千方百计救我回来,有神界的眼睛在,又能改变得了什么呢?”
范少玄把他拥入怀中,却什么也没有说。重离知道他大概也无计可施,只能用他覆在自己脊背上的手掌聊作安慰。
“无论如何,我都会在。”范少玄道。
“你早该想到的,为什么不劝劝云疏?”
“我在他身体里的时候,大多数时间都在沉睡,不知道他都做了什么。”范少玄道,“而且我力量薄弱,就算知道,也阻止不了。”
“五分之一……”重离想起这个令人无力的数字,自嘲地摇摇头,“那如果你能阻止,你会吗?”
范少玄认真凝望着他的双眼,许久,轻轻摇了摇头。
他不会。
他在这种事上,和傅云疏一样执拗。
重离对这个答案并不意外,环着他的脖颈,手指在颈间白皙的肌肤上来回游走。忽然,他身子一僵,盯着范少玄的脖子停了下来。
“怎么了?”范少玄感受到了他的僵直。
“你脖子怎么了?”重离把他推到廊下的灯笼光里,借着昏暗的光晕看清了端倪。范少玄脖颈上凭空出现了一片黑色的痕迹,如同斑马身上的纹路,从耳垂之下起,一直蔓延到锁骨里。
范少玄不明所以,走回房间拿了盏镜子瞧了瞧。看到镜中自己的一瞬,他瞳孔缩了一缩,眉头蹙起却又飞快舒展。他若无其事地将镜子放下,笑道:“无妨,与傅云疏融合了一段日子,再行分体便会如此。”
“是么,”重离松了口气,“这是什么道理?”
“藕断尚会有丝连,分体后有几分痕迹也不足为奇。”
“疼不疼?让我看看。”
重离还想凑近瞧,却被范少玄抓住了手腕:“你想看什么,穿着衣裳怎么看得清,且先让我脱了再说。”
“你…不正经!”重离大窘,天地良心,他从未往这个方向想过。这几日,他心烦意乱,种种变故让他根本无心此事,即使少玄回来,夜夜同床共枕,却并未做更多的事。
“你脸红了。”
范少玄一双无辜大眼在自己脸前忽闪,重离更加窘迫,偏开头道:“胡扯,我才没有!”
范少玄笑弯了眼睛,不再逗他,说道:“好了,你外出一日也累了,不如先去休息。阎罗找我有些事商量,晚些才会回来。”
“知道了知道了,早去早回。”重离挥了挥手,拉紧衣领子迅速跑回了房间。
重离的背影消失在门缝中后,范少玄脸上的笑意瞬间被冰霜吞噬,阴沉得有几分吓人。他快步走出无常府,却没有乘船去往冥府,而是径直飞出鬼界,朝着云层之上的苍穹而去。
星月天的夜,月华流天,纤云万里。碧华殿中灯火通明,琉璃瓦檐上停着几只仙鹤,在午夜沉钟响起时,扑朔着翅膀高飞离去。
范少玄堂而皇之走进殿内,自然而然被门前守卫拦下,在看清他长相时,守卫惊奇道:“尊上?!你怎么在这,你不是在里面吗?”
范少玄懒得废话,挥挥衣袖间,守卫便似被抽去记忆般呆愣原地,过了一阵才恢复正常,挠了挠头继续站岗,仿佛什么人也没见过。
范少玄已走入烛火长明的书房,寂寥无声,只有傅云疏一人坐于书案前提笔写字,银发只用一根素簪草草绾起,面色上有几分疲惫,似一块没什么血色的冷玉。
门开,风起,案上烛火跳跃。傅云疏头也不抬,一边写字一边道:“有事?”
范少玄没回答,径直走向他,二话不说扯开他的衣领,只见脖颈中也有大片大片的黑色纹路,似刀刻出来一般,在雪白的皮肤上分外刺眼。
傅云疏放下笔,撇开他的手,慢吞吞地把衣裳合起来,慢条斯理的样子,并不意外他的行为,当然,也根本不想解释。
“你不打算说些什么?”范少玄皱眉道。
“昨日我便发现了。”傅云疏批阅完一本公文,合起来放在一边,又翻开下一本,“吓了我一跳。”
范少玄把他手里的折子抽走丢掉,一字一句道:“这是什么?”
傅云疏提了提嘴角,说是一个笑却无比嘲弄,他掩唇,在范少玄耳边低语了几个字。
范少玄猛然转头看着他,脸色当即变得煞白:“你说什么?”
“可能是逆鳞的缘故,也可能是天雷的缘故,谁知道。”傅云疏道,“神谴不伤人根基,这话是真是假,也只有起源之地里的东西知道了。”
“你……”
范少玄的话没说出口,门外便有人来报:“尊上,司命星君来了。”
“让他进来。”傅云疏把桌面上乱七八糟的东西全部推到一边,轻飘飘瞥了范少玄一眼。
范少玄沉默着绕到了一扇屏风后,司命星君便走了进来。
司命是碧落星海里一颗修为甚高的星辰,主观天象测吉凶,有什么事关社稷运道的大事,傅云疏便会找他来聊一聊,只是这深更半夜的,私下会面反而有了几分掩人耳目的味道。
“坐。”傅云疏指了指案边的椅子。
司命谢过后坐了下来,傅云疏道:“让你查的事,可有眉目了?”
司命面露难色:“仙界首尊是为天命之人,万年难遇。尊上之命紧急,一日之内,我实在难以找出有此天赋之人。再者,若真有天命之人,是不肖寻找的。”
“若本座一定要找到呢?”傅云疏面无表情道。
“这种人怎可凭空捏造一个出来?”司命冷汗涔涔,悄悄打量着他的神情,斟酌了好半天才说道,“其实尊上大概也清楚,适合这个位置的人,您身边就有一位。”
“你是说天九。”
这不是一句疑问,司命立刻明白过来,傅云疏心中是有数的,忙道:“天九仙姬是神界心腹,资质能力绝不在您之下。她若得继位,必得神界扶持,到时候……”
“不行。”傅云疏扬声打断了他。
司命一怔:“为何不行,为仙界首尊是千万人梦寐以求都得不到的荣耀,天九又是您的亲信,她……”
“本座说不行,”傅云疏铁青着脸拍案而起,深邃的眼中有抑制不住的怒火,“听不见吗?”
司命立刻噤声,惶恐地低下头去,虽然不解傅云疏因何生气,却不敢再言。
“继续找,出去。”傅云疏摁着太阳穴指了指门的方向,司命赶紧应了一声,便连滚带爬地跑了出去。
书房中陷入死寂,傅云疏呼吸声被无限放大,沉重而凝滞。范少玄从屏风后绕了出来,站在书案前若有所思地看着他,说道:“你这是打算收徒?”
傅云疏合上眼,默认。
范少玄道:“何必想这么远,天九行不行,说到底跟你也没什么关系。”
傅云疏向后倚靠在椅背上,望着鎏金雕花的天花板,沉声道:“如何无关,我已在这笼子里坐了数千年,还要让天九继续坐牢么。”
“不要替别人做决定。”范少玄道,“你又没问过她,怎知她乐意不乐意。”
傅云疏无声地笑了笑:“在你心里,除了阿离,任何人都是无足轻重的,是不是。”
“是。”范少玄毫不犹豫地回答,“这一点,你当比我清楚。”
傅云疏当然清楚,在许多事上,他和范少玄的看法经常背道而驰,在这个时候,他便能十分清楚地感受到他和范少玄的天壤之别。退一步来说,重离喜欢一个能全心全意对待他的人,也不是不可以理解。
范少玄道:“我倒是想知道,如果真有你说的那天,必安怎么办,他可有退路?”
终于在提起那个人的时候,傅云疏的表情有了一丝不明显的晦暗,声音也渐低了下去:“让我…想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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