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禁忌

　　又走了一阵，转过一角，眼前终于换了场景，苏临有些不适应的虚了眼睛，模糊看着突然明晃晃的视野。

　　很亮，亮得一瞬间竟是没看清里面有没有人在，就虚晃了焦。

　　别开眼，才发现一块巨大的牌匾，赫然挂在头顶。黑漆木料，拓印着很端正的红艳字体，正对进门的地方，苏临缓了缓视线，才抬起头来，瞅一眼这物什。

　　除妖天下，盛世将安。

　　微微有些愣神，苏临出神地盯着这一行字良久，些许思绪飞出来串在一起，硬是叫他心中波澜。

　　直到旁边传过来蒋安唤他的声音。

　　“小神仙？”蒋安打趣一句，道：“你这是被情网的字勾了魂了？”

　　可算是回过神来，苏临却是没说话，似是轻叹了口气，又迈步朝前面去了。

　　蒋安这才也抬了头，一眼扫过这红字牌匾，暗自笑了笑，迈步追着前面的人。

　　几步走进总堂内，迎面走上来一个人，留着白花花的长胡子，开口时一抖一抖，活像传说中的除尘杖。

　　“哎呀，这不是赌神吗？”这白胡子一开口说话，倒是让苏临吓了一跳，本以为会是什么沧桑的音调，结果却是挺年轻的声音。

　　“总管，好久不见。”习以为常，蒋安便迎合他来了句招呼。

　　白胡子抓了抓胡须，问：“这回有什么事？”

　　“也不是什么大事。”蒋安开口，“就是最近手头，缺点儿清白纹。”

　　“清白纹？”白胡子说：“可我记得，你原先是和向......”

　　“确实。”不等他说完，蒋安又道：“不过眼下......”

　　“哦哦哦。”点点头，白胡子又张口道：“不过你们还没结契吧？”

　　“这不是今天就来了吗？”蒋安应声道：“结契。”

　　白胡子上下打量苏临一番，便朝他张口道：“既然如此，你便开始吧。”

　　开始什么？心中腹诽，苏临有些懵的瞥了蒋安一眼。

　　蒋安忙不迭开口，道：“那你就变朵花儿出来吧。”

　　瞪他一眼，苏临有点恼火：堂堂天府山水郎，居然只叫他变朵花儿？

　　但碍于又不能说话，苏临只好暂且先忍了这口气，面上平和的朝他点了点头。

　　玉指微动，苏临指尖上冒出一个小花骨朵，摇摇晃晃细身子，将开未开的缓缓往上长，映衬着总堂里流淌的橘黄灯，发亮一般。

　　白胡子在一旁眨眼睛，带着略微尴尬的神色。

　　“嘭”一声，先是看见苏临指尖上炸开花瓣，接着竟是问道一股奇香，混杂着各种花蕊的香气，笼罩了整个总堂。

　　房间里一瞬间堆砌，满是花，各色各式，从角落到中央，从地面到天花板，大大小小整个视野爆开，硬生生挤入眼球，竟是叫人眼角阵痛。

　　联合春夏秋冬，能算得上是花的，通通开了个遍。房间里莫名一种压迫感，全是花在视线里撞来撞去，却让人不禁有些瑟瑟。

　　堂堂天府山水郎，好半天才开一朵花？苏临虽是和蒋安呆得久，但根里这自恋的毛病还是在。

　　这下目瞪口呆，白胡子惊愕了半响，颤巍巍吐出一句话，“好，很好。过，过关！”

　　接着绕回一堆东西中间，开始找起什么来。

　　视线暗扫，苏临瞅见蒋安带着笑意的嘴角，心里暗道一声：这白痴笑什么？

　　“哦，对了。”从翻找之余抬起头，白胡子朝苏临开口，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没说话，苏临暗瞥一眼蒋安，等着他开口。

　　蒋安开口：“叫苏小仙。”

　　盯。苏临又双叒叕，忍这一时风平浪静。

　　“哎，是树妖吧？”白胡子又接着问。

　　“正是。”应声道，蒋安抽空戏谑苏临一眼。

　　苏临直接别开眼，懒得和他眉来眼去。

　　“年纪呢？”终于找出一个小册子，白胡子往上面记录起来。

　　“年纪？”蒋安摸摸嘴角，道：“我想想？”

　　心中暗叫不好，苏临眼下又不能说话，等同于任人宰割，只得恶狠狠转回头，趁着白胡子写字的空档，给了蒋安一个“好好说”的假笑威胁。

　　装作没看见苏临寒光直冒的神色，蒋安朝着白胡子幽幽开口：“五十。”

　　“五十？怎么可能？”白胡子尴尬一笑，又接着道：“你该不会是记错了吧？”

　　“真没有。”蒋安悠然道：“这是我这小树妖，天生的。”

　　“真的？”狐疑，白胡子又把目光转到苏临身上，换问他道。

　　心中气结，但面上不显，苏临极度儒雅随和地朝白胡子点了点头。

　　还是惊愕，白胡子犹豫好一阵，才在年龄那一行写了个“五十”，接着朝苏临开口：“你怎么一直不说话啊？”

　　“总管你也看到了，”蒋安立马开口了，“我这小树妖能力这么强，有些小缺陷也是正常。”

　　一阵咬牙，苏临表情未改，只是周身气息泛寒，挂着风雅的微笑，朝蒋安一瞟，眼神都可以杀人。

　　蒋安立马转移话题，道：“总管，咱们还是接着......”

　　“对对对，不当误正事。”连连道，白胡子终于捞出一沓纸，又问：“你要那种契令？”

　　“自然是要最高的那种。”想也没想，蒋安立马应道。

　　白胡子问：“最高的那种？这可好几年都没人签过了。你确定？”

　　蒋安笑道：“当然。”

　　“诺，来这儿。”从一堆纸里抽出一张，白胡子示意他们过去。

　　面前纸张有些泛黄，顶上草书的红字——同心契。

　　“这儿。”手指点了点这纸，白胡子又从旁边挪出来一盒红染料，示意他们，道：“盖手印。”

　　“好嘞。”蒋安轻车熟路拧开盒盖，蘸了染料，稳稳当当一个指印落在这纸上。

　　“诺。”退开半步，蒋安让了个位置给苏临，示意他上前。

　　这契令上密密麻麻写满了小字，苏临暗自挑了下眉梢，拿起这张轻飘飘的黄纸，仔细看起这上面的文字来。

　　“我虽为妖族，恨天下恶妖祸乱久矣，今特此签署此令，愿归情网名下，跟随情网之人，永生不背叛跟随者，誓死。”

　　“我为情网之人，为天下除妖大计，今与妖族结契，签署此令，愿此生同行，相互扶持，为情网效力，誓死。”

　　“至此启誓，永结同心，生死与共，祸福相依。为天下除妖，开万世太平。”

　　凝视这颇为豪言壮语的誓词良久，苏临缓缓将手中的纸轻放在桌上，无言从旁边拿过染料盒，却又不想显得那么郑重其事，不轻不重地摁了手印，轻描淡写地将其交还回去。

　　“嗯。”瞥一眼这纸，白胡子点点头，将其收起来，道：“你等着，我去给你找找清白纹。”

　　“多谢。”客套答上一句，蒋安见着白胡子走远了，开口道：“小神仙？”

　　没有张嘴，苏临没搭话。

　　“小神仙？”又叫一声。

　　苏临猛地转过头瞪着他。

　　蒋安吓一跳，问：“怎么了？”

　　“你和向......”顿了一下，苏临道：“向兄，结过契？”

　　“结过啊。”蒋安开口：“不过不是这个契。”

　　“那什么契？”苏临接着追问一句。

　　“嗯......”思索一阵，蒋安道：“好像是叫什么......合约契？”

　　合约契？思索一阵，苏临故意隔了一会儿，才应了一声：“哦。”

　　又等了一会儿，白胡子回来了，手里揣着东西，疾步走过来。

　　“给。”把手里的东西递给蒋安，白胡子长呼一声，乐呵道：“好了好了，总算是完事儿！”

　　“多谢总管，”见怪不怪，蒋安只道谢，接着继续道：“那我们就先走了。”

　　“好好好！”朝他们大力挥挥手，白胡子迫不及待，道：“回见回见！”

　　两人刚走出情网门，迎面却看见一个有些熟悉的影子。

　　苏临下意识皱了眉毛，还来不及有什么举动，那影子已经走过来了。

　　“致桉哥？”来者是向言，迟疑朝蒋安道：“你们怎么在这儿？”

　　苏临故意瞥开眼神。

　　蒋安随口答了一句：“有点事儿。”

　　“致桉哥。”向言犹豫道：“我，我有事儿要和你说。”

　　苏临暗瞅了蒋安一眼。

　　“现在？”蒋安问：“什么事？很重要？”

　　向言犹豫道：“挺重要的。”

　　蒋安皱眉，问：“什么？”

　　向言正要继续开口，旁边插进一个声音。

　　“向兄，”苏临挂着笑，开口道：“今日家中事务繁杂，不太方便多留，可否请向兄书信告知？”

　　看着苏临脸上的妆容半响，向言才缓缓道：“也行。”

　　蒋安见此，便顺嘴和他说了声：“那回见？”

　　“致桉哥。”向言又一把拽住他，张口道：“奉神镇的那个妖，是你除的吗？”

　　苏临神色越来越阴沉，蒋安来不及多想，回了一句：“是啊。”

　　“那......”向言抿着嘴唇，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

　　“怎么了吗？”蒋安又问道。

　　“没什么。”松了手，向言道：“就是那个妖挺奇怪，本想问你有没有什么发现。”

　　“啊？”蒋安回道：“这我好像没太注意，哪里奇怪？”

　　微笑面具，苏临这下转身就走。

　　身后是蒋安赶紧和向言道别又追上来的声音：“小神仙？”

　　“嗯？”苏临一个音节。

　　蒋安委婉道：“刚才......”

　　“嗯。”目光看路，苏临又一声打断他。

　　蒋安又接着：“只是碰巧遇上了，随便聊聊而已。”

　　“嗯。”苏临突然一个儒雅微笑，道：“我知道。”

　　蒋安又开口：“那你为什么生气？”

　　“你想多了。”一个微笑打过来，苏临轻柔开口：“我并未有半分生气之举。”

　　“哎。”叹息，蒋安无辜一句：“是吗？”

　　苏临没理他，自顾自往前走，边在心里碎碎念：致桉哥？这称呼亲昵成什么样子？哪有一般关系叫这么亲热？

　　酸，酸得冒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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