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拉维之春

　　“……”夏川卿把目光转向窗外，说实话，隔着那层雾气根本看不到什么，但寒意还是源源不断地从窗玻璃的每一寸缝隙中钻出来。
　　他避重就轻地回答道：“外面挺冷的。”
　　“去吗？”顾聂的声音在夏川卿的耳边厮磨着，温热的呼吸裹挟着细小的气流，让人温暖的像是感到了冰雪消融。
　　“去吧。”夏川卿垂下眼睫，身子往顾聂的方向靠了靠，“我没打过。虽然在湖南也会下雪，但是我没遇上几次大的。而且到冬天下雪的时候一般是寒假，寒假的话叫不到那么多人，而且经常的情况是我会去南京。”
　　“以前你的假期都在南京过吗？”
　　“大差不离。”夏川卿不知什么时候开始看着自己的手指，“虽然以后都会在江宜过了。”
　　顾聂走到窗边，手指闲不住的在床上乱涂乱画，夏川卿饶有兴趣的看着他到底在画什么，可是许久没见他停笔，也没看出来他到底画了个什么模样。只听他说：“今年寒假，你打算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自己动手，丰衣足食，又不是没有一个人过过。难不成，你想让我去你家过年？”
　　顾聂反问：“难道不行吗？”
　　“难道你父母会同意？”
　　“我爸我不知道，但我妈绝对不会介意，她巴不得多来几个人热闹热闹。”顾聂让开了身子，把窗户上的画作展示给夏川卿看，“你看一看，觉得怎么样？”
　　“你画的是什么？”
　　“我画的是布拉格。1968年的那个布拉格之春。”
　　“我只是觉得，如果一个不知道布拉格之春的人是不可能会梦到布拉维之春的。”顾聂笑着打量着自己画的城市，“虽然画得有些潦草，但不要介意。”
　　“但布拉格和布拉维没有任何关系，布拉维是书上那个糟老头子，布拉格是一个地方。”
　　“是你说的布拉维，不是那个人，而是那个布拉维晶系。”
　　“布拉维晶系出落于它的完美，他成功的概括了人们花了很久也没有找出规律的晶胞模型，给了他它一个完美的定义。”夏川卿看着顾聂的画笑了，“我梦到的布拉维的春天，什么都没有，只有完美。”
　　“那是一个很空的城市，城市里没有任何一个人。在梦里，我看见了满城花开，那个地方的一切都很整洁。在那里，我没有见到一个人或者一个动物。可是，孤单的坐在城市高塔的塔顶，会让人觉得有种安心感。”
　　“然后，我就梦到我从塔顶掉了下去，然后我就醒了。”夏川卿重复玩自己的梦，有些怀念道：“我不喜欢一个人，但是一个人给我的感觉很安心。”
　　顾聂挑眉：“你是不是瞒着我什么？我觉得你的梦似乎太简单了，而且，如果是你，不应该会憧憬这样的生活。”
　　夏川卿定定地看着顾聂，最后笑了，“你从头到尾都猜错了。我在意的不是布拉格之春，而是布拉格之恋，我看过《不能承受的生命之轻》。”
　　“那段日子啊，那段日子里感觉整个人都不知道该追求什么。后来，也不知怎么的就看了这本书……人生是一种痛苦，这种痛苦来自于人们对生活目标的错误选择，对生命价值的错误判断，世人都在为自己的目标而孜孜追求，殊不知，目标本身就是一种空虚。”
　　“书，说的就是这个意思吧。”
　　“后来这个书看完了也就丢了。不然如果读书去推荐的话，其实我也可以推荐这一本。”
　　“留给明年吧。”顾聂笑起来，“不亏。”
　　“对，不亏。”
　　夏川卿笑得没那么大声，但依旧笑起来。

　　如果不是打雪仗，夏川卿是不会在中午这个时间点出门的。
　　裹好了厚厚的衣服，夏川卿跟着顾聂来到了草坪上。
　　秦一一，这个一向闲的没事干的家伙，总是第一个到的，到的时候，手上还拿着把有锯齿的菜刀。
　　夏川卿：“……”
　　顾聂戳了戳身边木然的夏川卿：“你说她是来砍人的还是来堆雪人的？”
　　“你直接告诉我她是来砍雪人的吧。”夏川卿冒着不大的风雪，声音比雪还要冷。
　　“夏川卿，顾聂！”手持大砍刀的秦一一看到了两人的人影，急急忙忙地踩着雪奔过来，“你们终于来了，别的班有的已经开始了。”
　　“你们打算堆些什么？”
　　“我想堆一座城堡。”秦一一异想天开，“我们可以做很多的冰砖，然后搭一个冰做的城堡。”
　　“《冰雪奇缘》看多了吧。”顾聂嫌弃地踢了踢地上的雪，“有没有个靠谱的答案……”
　　“我觉得挺好的。”和顾聂的意见相左，夏川卿倒是对秦一一的提议很感兴趣，“你现在堆的怎么样了？”
　　“没有，就一个设想。”秦一一不知为什么那么开心，笑得仿佛能把无患子枝上的雪震下来，“江晓和慕柯寒在那里忙着呢，他们俩画画写字都好看，空间想象能力也是很好的。”
　　“他们两个真的是一对？”听着秦一一毫不避讳的话，夏川卿忍不住好奇了一把，“顾聂说……”
　　“没有没有没有没有。”顾聂慌忙地打断夏川卿，“我就逗你玩的……”
　　秦一一用看傻子一样的表情关爱了一眼顾聂，“他们当然在一起了。”
　　顾聂：“！”
　　秦一一看着顾聂的表情，加了一句，“不信你去问小晗。”
　　这下是真的了，毫无疑问。
　　“话说你们两个不也在一起了吗？”秦一一这时要死不死地继续道，“怎么样啊？谈恋爱的感觉好不好？”

　　谈恋爱的感觉好不好？
　　这该死的秦一一怎么可以问出这样的问题，情商低的怕是再找不到男朋友了吧！
　　顾聂瞟了秦一一一眼，那眼神里全然是嫌弃和无语，接着他无比自然地拉着顾聂的手，笑道，“好啊。”
　　秦一一再问：“怎么个好法？”
　　“就是有一个人会在你平平淡淡的生活中，为你准备一份惊喜，而且独此一家。”
　　秦一一瞪大的眼睛看向了说话的夏川卿。
　　夏川卿完全没有被关注的自觉，只清清浅浅地笑着，笑容里藏着欢喜，也藏着温柔。
　　秦一一在那一瞬间觉得这个笑就是他们两个人所认为的“最好”了。

　　雪人还是要堆的。
　　两对情侣和一堆的单身狗聚在一起，开始搭建传说中的天空之城。
　　鬼知道他们为什么要搭建天空之城。堆雪人不应该去堆出一个人吗？非要标新立异，特立独行，这群人还真是……
　　真是……
　　惊艳。
　　这是作品完工后，所有人第一个想法。
　　菜刀最后给了顾聂用来轧冰砖，陈晗负责把雪聚到一起，秦一一和陈晗做着同样的工作。孙兴宇和乔小刀一边看着顾聂和夏川卿直叹气，一边把冰砖按夏川卿的要求垒起来，江晓和慕柯寒在一起设计外加稳固墙面。
　　至于林伟和他的小儿子，积极地在旁边推着雪球，虽然推过来就会被他们当作原材料使掉，但小孩子仍然乐此不疲。
　　这一群人还从未如此积极的合作过，但这一次，仿佛他们已经并行过千百年，竟然分毫不差。
　　最后的城市不大，一圈外墙，还有里面一个简陋的城堡。
　　城堡上面有个尖尖顶，然后孙兴宇捏了个十字架放在上面。
　　刀派上了最后的用处。
　　林伟，林天一，顾聂，夏川卿，孙兴宇，乔小刀，陈晗，秦一一，江晓，慕柯寒。
　　七个化竞学生，两个化竞老师，还有一个小朋友。
　　这有可能是未来很长一段时间的配置。
　　大家伙在这里，在这个学校，度过人生中最美好的一年。过去不会有比这还美好的年头了，未来也未必会有。
　　化竞的班级跟普通的班级不一样，班级的人数少，老师更多的关注，以及更多次的在外面摸爬滚打共同前进会让这个班级体具有更大的凝聚力和更广阔的未来。
　　而且，因为同学的是化学，他们未来到大学所选的专业也都是相似的，他们就相当于一个关系网，笼罩了与此相关的一切，未来就这样落到了他们手里。
　　这是多么幸运的事。
　　名字刻在了城堡之上，字体各异。
　　夏川卿眼角有些红了，他突然想到当年金牌聚会的时候。那时大家也是这样，拿了一张巨大的明信片，在上面签下了每个人的名字。
　　现在也是这样，只不过刻在冰上。
　　冰总有一天会融化的，或许是今天或许是明天，或许是很久很久以后，可是刻在上面的字是不会消失的，它们刻在了这段时光和这些人的心上，无法被抹去。
　　夏川卿摸了摸自己的心脏部位，它跳的很欢快，很激动，为整个身体输送着氧气和能量。
　　忙的太累，一群人大汗淋漓。夏川卿感觉到自己脖颈处冒出的丝丝热气，然后热气突然消失，那是一团雪塞了进来。
　　夏川卿的那一瞬间想到了安自行。
　　仿佛时光重叠，凉沁沁的东西一下贴到肌肤上，鸡皮疙瘩全部冒了出来。
　　“顾聂！”夏川卿不用回头也知道是谁干的。
　　“打雪仗嘛。雪人都堆好了。”顾聂说着搓出一个雪球砸向不远处的林伟。
　　林伟惊讶地回头，迎面而来顾聂的坏笑。
　　接着，没有开战的口令，战争就已经打响，雪球漫天飞舞，砸了这个，砸了那个。
　　顾聂被砸的最多。
　　大概是因为他那张嘴和那双手最讨人厌的的缘故。
　　除了夏川卿以外，孙兴宇，乔小刀，秦一一，陈晗都在往他身上砸雪球。
　　一个个雪球把顾聂从头到脚变成了一个雪人。
　　夏川卿砸着砸着就笑了起来，看着顾聂那副模样，真的很逗人发笑。
　　他的睫毛，头发，衣服上面全是雪，圣诞老人似的。他手里握着雪球，却不知道目标这么多该往哪里砸。
　　终于，顾聂懊恼地把雪球往身后一扔，然后，抖了抖身上的雪，理了理头发，看着剑拔弩张的场景，也笑了起来。
　　林伟笑了，林天一也笑了。孙兴宇笑了，乔小刀也笑了。陈晗笑了，秦一一也笑了。江晓和慕柯寒这一对情侣站在一旁，也微笑地看着他们。他们脸上带着笑，却没这群人笑的那么不雅。
　　夏川卿恍然觉得，这是他过得最开心的一个冬天，没有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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