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街与雪

　　突地一道强光，刺得吴雪眨巴眨巴双眸，促使她眯起眼睛，就开始四下打探。最后，董街明的一张俊颜入帘，立刻让她抖擞了精神。回忆也如脱了栅栏的羔羊，一帧帧从眼前浮过。她昨晚，貌似是在主卧睡下的？

　　汩汩羞怯感，顺着胸腔，直直往上飘来。落在脸上，让她的脸颊发烫，索性直接将整个脑袋，埋进了被子里。

　　可董街明的双眸，似有魔力似的。隔着棉被，吴雪还总能感觉到，来自他的灼灼目光。果然，顷刻间，阻隔他的被子便被人一把拉开，“董太太，起床。”

　　他扯出一抹瘆人的微笑。

　　吴雪眉头囧成一团，“你先出去。”不过眼下看来，那人也同样，没有留下的意思。她才放下心地躺下，哪料掀开被子一瞧，净是自己的玉体。她呀的一声喊叫，又将董街明吓回来。

　　“你脱我衣服了！”吴雪愤恨地谴责。

　　董街明先是一愣，随即耸耸肩，“身为董太太，有什么不可以吗？”

　　这么说，貌似也没毛病。

　　吴雪败下阵来，蠕动嘴唇，“你...你可以出去了。”

　　破天荒，董街明准备了早餐。吴雪从洗漱间出来，惊讶地走到餐桌时，董街明正低着头，在看着什么东西。

　　她的黑眼珠一转，悄悄走上前，用双手捂上他的眼睛，咯吱笑了笑，“董市长，良心未泯呀！”

　　顷刻，纸条上的内容映入眼帘：儿子，和妈妈见一面吧。

　　后面一串地址，吴雪没来得及看清楚，她整个人，便被董街明一把甩出去老远，连着后退了几个趔趄，停在沙发靠椅上。伊人花容尽失，忙道歉，“不好意思，我不是故意的。”

　　对面的人将纸条揉成一个团，扔进垃圾桶。然后他垂下头，良久，均一言未发。

　　吴雪见状，悄悄走过去，在他旁边坐下，“我们先吃饭吧！”顺势，她递过去一杯热牛奶。

　　董街明接下，看向她，突兀地说：“她和你，为什么说消失就消失，说回来就回来。我的意见，说忽略就忽。”

　　吴雪微微张着嘴，一个错愕，着实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呲地一声，椅子与地板的摩擦，发出刺耳之声。董街明站起身，拿起外套就要出门。

　　吴雪忙喊住他，“你的腿...”

　　“忘告诉董太太了，我的腿早在半月之前，便已经痊愈了。”

　　吴雪一滞，放下筷子。

　　从今日起，董市长开始正常上班。他因病休假的这些日子，高帆一人独大，暗地里收买了不少人情。可依照孟秘书的想法，这也怪不得任何人。若怪，就怪高书记的嘴，比董市长的要甜。高书记的事，办的比董市长要圆滑。

　　他这么揶揄董街明时，后者白眼高于顶，“你的意思，是要我告老还乡？”

　　得，此话一出，孟秘书也不敢再埋怨什么了。两人来到城南别墅区，他才又惊讶，“不是吧老董头，你背着我贪了多少钱，还买了大别墅？”

　　董街明剜他一眼，“你等在外面？”

　　“不不不...”孟秘书连连摆手，“我不说话了，成吧？”

　　这别墅好生雅致。进了院内，就是通往房屋的一条蜿蜒石子路。两边有喷泉和一湾浅水池，以及几数海棠花。空气也很清新，让孟秘书流连忘返。

　　最后，董街明浑然不觉，只他一个人进了大厅。沙发上，郝然一贵妇模样的女人，明明一把年纪，脸上却光滑如丝绸，不见一丝皱纹。额前头发被梳得平整，露出浅浅美人尖。

　　是与那张仅存的一张照片，共几分相似。

　　贵妇见来人，因激动而留下热泪。董街明未言语一句，她已先哭了个梨花带雨。惹得男人不耐，扯扯嘴角，“你过得不错。”

　　龚夫人哭声戛止，一双泪眼瞅瞅儿子，渐渐伸出手，“儿子，快让妈妈抱抱你。”

　　“不必了。”董街明在对面坐下：“说吧，找我何事。”

　　龚夫人泄下气来，皱了皱眉头，“儿子，这么多年，我知道，是我对不起你...”

　　“单纯聊表歉意的话，我不想听，没有意义。”董街明打断她，开门见山，“你与古信风，是什么关系？”

　　原本悲戚的女人，瞬时一脸惊愕，“儿子，你都知道？”

　　“我想听你亲口说。”

　　龚夫人低下头，蠕动嘴唇，“我什么也不是。这么多年，连个正经名分，也没混上。”

　　董街明看眼这别墅，富丽堂皇得直晃眼。他笑笑，“除下名分，不是什么都有了？”

　　“儿子！”龚燕撒娇。

　　“古世卓，是你和他的儿子？”董街明并不吃她那套。

　　龚燕直摇头，“哪能，他是我救命恩人的孩子。”她说着，低眉顺眼看了下儿子反应，瞧见他一脸平静，才继续道来，“我从坤江出走，险些进了窑子窝。是夫人路过，收到我的求救信号，将我带回帝都城。后来她二胎难产，大人孩子双双丧命。我受夫人临终之托，抚养了她的大儿子。”

　　她也自知讽刺，所以说完，一时间许久，都未敢抬头看眼自己亲儿子。

　　“这么多年，没和他生个你自己的孩子？”董街明却似不在意。平静而祥和的语调，又似在采访一位不相干的人。

　　龚燕张张嘴，“我也想啊，可肚子不争...”意识到说这些并不妥，她停下来，转移了话题，“我有你就够了。”

　　呵呵。

　　董街明心里冷笑两声，随即起身，“看你过得不错，我反倒挺庆幸的。不过叙旧的话，我忙得很，倒是抽不出时间陪你。”

　　“哎...儿子！”龚燕伸出手，就要阻止他，“妈妈还没看够你呢。”

　　“来日方长啊。”董街明挑挑眉，“母亲？难道别墅买在坤江，不是打算长居，而是用来投资？”

　　龚燕错愕片刻，站起身，拖住他的手腕。

　　却见对方皮笑肉不笑，“实话实说，你还有什么事吧？”他不认为，这个狠心的女人，会在消失多年，有了渴望的钱财和某些地位、势力后，会再次返回到令她倍感耻辱的故地。通常，这种人都是爱慕虚荣的。

　　一路上，孟秘书奇了怪了。虽说董街明平日里，爱装酷装惯了。但似今天这般，任凭他怎么挑逗、激怒，那人却兀自只顾闭眸的境况，他倒是鲜见。大晚上，怪渗人的。

　　他的公寓在市区，临下车时，才等到董街明睁眼，“你最近辛苦点，帮我留意着古家。近来古家人，一个接一个出现在坤江，我不相信，这世上会有什么巧合。”

　　孟三时见他一脸严肃状，得知此事不可小觑，便点头应承下来。可刚迈出一脚，他又返回坐定，朝窗外努努嘴，“喏，你要的结果，还满意么！”

　　当年董市长新官上任，不像别人升官三把火。人首先关心的一件事，是这坤江市的树木。现在一年过去，孟秘书谨遵其令，收效算可。可不是么，大街小巷，到处可见银杏身影。怕是普天之下，也再找不到，如此富有情怀的第二市长了吧。

　　董街明透过车窗，往外望去。亮如白昼的路灯下，一排排，皆排满那金黄。他喃喃，“做得好啊。谢谢你，三时。”

　　收到感谢，孟三时惊讶得一夜没睡好觉。

　　董街明到家，换上兔耳朵棉拖。转身就要往里走，突瞧见面前人，吓了一跳。倏地，只见吴雪浅浅一笑，上手就要替他脱西装外套，“累不累？”她还温柔地问道。

　　亲切得人好不适应。

　　男人皱了皱眉头，右眼皮直跳，“你闯祸了？”

　　闻言，吴雪的笑容戛止，“我大门不出，何来闯祸一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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