恋恋清情（清穿）

　　“宁心儿，今日好吗？”轻轻的呵护在耳边柔柔响起，像是害怕惊醒沉睡中人的好梦，声音充满爱怜心疼，胤禛轻轻握着冰宁的手，她依然容颜安详沉睡不醒，注视久了，似乎脸上还有一丝微笑。
　　胤禛看得痴了，抚上她微润的脸庞柔柔摩娑：“在做什么好梦？梦里有没有我？还是美梦太过完美，你不愿意醒过来？”
　　语气竟然没有一丝的悲伤反而满是怜惜与宠溺。
　　冰宁仍是好梦正甜躺着，胤禛脸上浮起微笑：“宁儿！宁心儿！”唤了两声，声音竟变得颤抖哽咽，“宁儿还记得你和我的约定吧？会不会美梦太沉忘记了呢？不不不！不会的！我的宁儿怎么会忘记，是不是？”自嘲的摇摇头，凑近冰宁在她脸上轻吻一吻，“我的宁儿才不会忘记！”
　　轻叹一声，“十年之约就快到期了，宁儿，”喉间突然一哽，喉结在脖子间上下滑动了一下，终于哽声问出：“宁儿，你一定会信守约定是不是？”
　　胤禛的恐惧与不自信陡然膨胀，似乎所有的事情都会变成影响阻止冰宁应约回来，“十三弟他——他不在了！”泪水不自禁滑落脸颊，“十三弟，你最信任最关爱的十三弟，他——”抹掉滴落的泪，“如果不是你叫十三弟布置了这间寒冰室，这么多年保你容颜长驻，令你一直陪伴我至今，我如何独自熬过这漫漫岁月？可是我竟然没能留住十三弟，宁儿，我是不是很无能？天子也不过如此！眼睁睁看着老天爷恃强凌弱，将我身边的人一个一个带走！”
　　仔细的将冰宁的手放回被子里，胤禛站起身，转身背对着床，苦涩地继续说：“胤禩也不在了，你视如兄长待你十二分诚挚的老八，也不在了。”走出几步，停下步子下定决心，有个声音不断提醒，胤禛，不要再啰啰嗦嗦了！面对问题吧！你不能瞒着她也不应该逃避！
　　尽管如此，话到嘴边依然怅惆感慨：“都不在了，早就不在了！”终于转身面对冰宁，一时又不知从何说起，没头没脑就冒出一句：“宁儿，我多了一个阿哥。”
　　不自觉的，他用了“我”而不是“我们”，因为，那的确不是他和宁儿的孩子。
　　说完这一句，胤禛原本忐忑的心不再犹豫，下面要说的话顺畅了很多：“弘瞻，他是谦嫔所出。”苦笑一下，“谦嫔——”一时间觉得愈描愈黑，索性豁出去一股脑儿倒出来，“宁儿，我没有遵守承诺，可恨九重宫阙冷，不敌罗衾独自寒。真可笑是不是？我终究没能耐住寂寞。宁儿！”
　　胤禛大步跨到床边坐下，再度抓起冰宁的手用自己大大的双掌包住，“你委屈吗？如果委屈你就骂我，快点回来骂我！你生气吗？如果生气就用力打我一下，如果打一下不解气就一直打一直打，但是，但是，你绝对不可气到……气到……”
　　失约两个字怎么也说不出口，害怕一旦说出真的会变成事实，害怕所有怀抱的希望像泡沫一样消失，害怕多年来支撑的期盼会突然垮掉不支！害怕，一千一万个害怕！
　　宁儿，你可以理解吗？你会原谅吗？不不不！你不应该理解更不能原谅！
　　尽管思念像蚕食一样日日夜夜啃噬着我的心，尽管寂寞像秋日的落叶般厚厚的积压在心间，尽管那日风清雪冷一如多年前雍亲王府你端面而来，尽管那碗面的清香一如你亲手所做，可是这一切都不能成为借口，事实是我终究抵挡不过一碗面的诱惑而违背了誓言！
　　宁儿！如此为情脆弱的胤禛，如此念想成痴的胤禛，如此不堪情伤的胤禛，是否令你陌上相逢梦里难寻？玉佩天涯远，纵使相逢也不识！会吗？我的宁心儿！相识相知，这样的胤禛，你还愿意对他信守陈约吗？
　　胤禛看着冰宁安睡的容颜，想得痴了。
　　“皇阿玛！皇阿玛！”弘历手挽着貂绒大氅推门而入，雍和宫——曾经的雍亲王府这间西厢，除了皇上，也就只有他可以随时进入了。
　　真冷！弘历拉了拉身上的狐裘，外边月朗星稀清风习习，正是夏末初秋最相宜的季节，他却不得不披上冬日的狐裘踏入西厢。这间西厢曾是宁额娘所住，当日十三皇叔要将此处改建为寒冰室他也曾参与，一切背着皇阿玛进行，他十分不解，十三皇叔却语气沉重地告诉他，为情所建寄情之所，为了四哥，此生无憾矣！
　　直到宁额娘去了，皇阿玛几欲昏死，还好十三皇叔在，还好有这间寒冰室，宁额娘一直容颜不老沉睡于此。也因为如此，皇阿玛才没有一时心痛随了宁额娘去。
　　开始的时候皇阿玛日夜陪伴长住于此，无奈西厢三面都是丈许厚的冰墙，冷彻心骨，终究不能时时长住，只是每日仍有大半时间流连于此。
　　皇阿玛对宁额娘的情，似乎超出了一个帝王应该的付出，宁额娘在时独宠专房，甚至佳人驾鹤西去，皇阿玛还是清心寡欲，守着佳人顾影自怜。多少次他默黙看着皇阿玛孤清的身影对月独酌对花独吟对景独伤！
　　情到深处竟成痴！
　　纯儿这样形容皇阿玛。
　　愁损翠黛或许可以，春容惨咽却不是帝王所为。
　　弘历深不以为然。
　　他自问对纯儿一片真心，却也做不到如皇阿玛待宁额娘的痴！
　　这是弘历无法理解的，因此他告诫自己，偶尔情伤倒无妨，情痴却万不可轻尝！对也好错也好，千古伤心第一人总不如千古风流第一人吧！
　　唉！人生自是有情痴，此恨不关风与月。
　　连风月都不管了，皇阿玛的痴何时才休啊！
　　弘历一边叹息一边走近胤禛身边，将手里的貂绒大氅展开正要给胤禛披上，陡然看到胤禛脸上纵横的泪，不由的一阵愀心！多少年了，皇阿玛伤心如故！
　　“皇阿玛！”弘历不自禁跟着悲咽。
　　胤禛被弘历的声音唤回了神，“什么时辰了？”他疲倦的问。
　　“快子时了。”原本还想说“您歇歇罢”，不知为何，弘历说不下去。今夜的皇阿玛让他既心疼又心惊，第一次他看到他脸上如许猖狂的泪！这么多年，皇阿玛尽管悲伤，尽管哭泣，可是从来不像今夜毫不掩饰，弘历有种不详的预感和恐惧。
　　胤禛沉默半晌方才低语：“子时，到了子时，就是二十三了吧？九、十、十一，”涩然一笑，“还有整整三个月，三个月！”点点头。
　　弘历太清楚皇阿玛口中的整整三个月所指为何，三个月后的二十三，就是宁额娘十年忌日，只是他不明白，何以提到这个日子，皇阿玛竟然一脸婉约盼望？
　　胤禛没有放开冰宁的意思，依旧将她的手贴着自己的脸，完全沉浸在自己的幻思当中。
　　宁儿，是否你真的不再回来？如果回来，为何要等十年之久？还有三个月，我却不想再等！你知道你说过的故事多么吸引我，十六年之约，最终他还是一跃而下，何其幸与深爱之人相会深谷之中！多少次我想要效法，可是毕竟他等足了十六年，那么我是不是也应该等够十年期满？
　　十年之约，十三年传位，雍正王朝只历时短短十三年，如今十三年已满，限期已到。
　　那是不是意味着，宁儿！此番不应该是你归来，而是要我前去！
　　念及此，胤禛平静的脸庞突然熠熠生辉，我当真太傻！一早便该想到这点！宁儿，奈何桥边落寞孤清年复一年累你徘徊哽咽，我竟还在此嗟叹恐惧你可能的失约！
　　可怜今夕月，向何处，去悠悠？
　　宁儿，我终于明白你的话了！
　　弘历默默守着，心中虽不以为然皇阿玛的痴，可是面对如许哀伤的场景，身不由主屏声敛气，凄苦之情也油然而生。看到皇阿玛突然神情大是亢奋，正诧异间，听到皇阿玛唤他：“四阿哥。”
　　“儿臣在。”
　　“你知道正大光明匾后的密折吧？”胤禛虽然心急，有些程序还是不能省略，否则见了宁儿再给他加个扰乱历史之罪，这个满嘴历史历史的小女人！胤禛喜悦之情溢于言表，与刚才的哀恸判若两人。
　　弘历心惊外加惊诧，好在理智仍在，敛眉答：“儿臣不敢妄言。”
　　胤禛心情大好，也不责怪他的言不由衷，径自说：“当初他们瞧着朕独宠你额娘，都以为密折上的名字定然是八阿哥福惠，谁也没想到你额娘的长子另有其人！”思绪又回到当年与冰宁谈论密折时候的情景，当年淘气的喜悦今日似乎又回来了。
　　弘历却在一旁大是骇然，心底下暗自寻思，皇阿玛这话里说的是谁？“你”指的是谁？若说是自己，可皇阿玛独宠的只有宁额娘，皇阿玛登基自己额娘不过封了个熹妃，自然这“你”就不会是自己了。而“长子另有其人”更如惊雷般砸在心头，令他百思不得其解。
　　胤禛思绪回转，自顾自继续说：“如今时候已到，密折当可揭晓。”停了停，脸上浮现一丝狡慧的笑容，虽然时至今日弘历是继位阿哥已是有目共睹，可是当年立密折之后所发生的诸多事情，那些臣子又如何会想得到其中奥妙？
　　弘历心里又是一惊，正大光明匾后的传位密折从立放之日起就规定了，此折须是先帝驾崩后由三司共同打开公布，然后由密折中先帝传位的阿哥登基继位。此规矩由皇阿玛亲自定下，现今皇阿玛却说时候已到，这……这……想想都是大不敬，弘历不敢往下想。
　　只是凝神聆听。
　　胤禛继续说：“宁儿……”他习惯了叫皇贵妃宁儿，弘历知道那是皇贵妃的闺名也不以为意，“这么多年也该入土为安了。”抬头左右瞧了瞧，微微一笑，“这儿太冷，宁儿向来怕冷，这许多年受苦了！四阿哥！”
　　弘历屏气应了，胤禛严声道：“宁儿——”一时觉得要说的话必须严肃以对，于是改了称呼沉着脸宣道：“皇贵妃，从葬于泰陵。”
　　弘历听着要让皇贵妃入土为安，多年来担着的心正要咽会肚子里，胤禛接下来的话却如晴天霹雳，弘历“卟通”一声伏倒在地：“皇阿玛！皇阿玛！”只是一味哭叫，却说不出半句话来。
　　胤禛斟酌半晌，这“从葬”二字，不知用得妥不妥当？向弘历挥挥手，“罢了，跪安吧！让高无庸进来！”
　　弘历哪里肯听，跪行至胤禛脚边哭道：“皇阿玛三思慎行啊！儿臣不孝……”
　　“好了好了！你起来！”胤禛不耐烦说着，“记住朕刚才的话。”稍事停顿轻叹一声放缓了语气，弘历，毕竟是宁儿的孩子，宁儿为了他吃了不少苦，犹豫着还是开了口：“你额娘说——你会是个好皇帝，与圣祖共同——缔造了著名的——康乾盛世。”
　　“嗯？”弘历抬起头莫名所以，皇阿玛在说什么？谁——谁会是好皇帝？那个“你额娘”说的又是谁？什么圣祖皇阿玛？什么康乾盛世？皇阿玛到底在说什么？！
　　“去！你把高无庸手里的盒子拿进来。”胤禛催促，虽有满腹疑问，弘历终是不得不起身退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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