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你贪得无厌

　　不知是这连绵而落的滂沱大雨容易扰人心绪，还是确实近来感觉婚姻生活不如往昔甜蜜，而让自己心焦……总之，当自己站在公司大楼门禁前，看着落地窗上不断被瓢泼滑落的水珠，鼻子就发酸。
　　单手拢了拢肩上的背包，两手空空叹了口气，有些无措。
　　才想起，今天只带了一把伞。
　　到点的时候，雨势就突然如山倒，可偏偏你还不能从工作中脱身，于是一把甩给了没有伞的韩野。
　　你总以为等自己忙完了，雨就会停下的，可是天算不如人算。
　　大楼外车来车往，有男子从出租车里下来，拿着一把长柄伞，行色匆匆地跑进大楼，你目光随着他的身影游移，看到另一头隔壁公司的姑娘甜笑着迎上前，挽住男人的胳膊一起走到门口，男子打开了伞，你听见姑娘娇柔的嗓音说着话，
　　“你的伞怎么那么大？重不？”
　　“怕风大雨大，淋湿了，是特意为你准备的，”
　　似曾相识的对话飘曳在风雨之中，他们为彼此遮风挡雨，携手而去的背影，是这样阴潮的天，都遮不住的小幸福。
　　你依然很向往这种感觉，哪怕曾几何时你无数次拥有过。
　　可能时间和生活的琐碎总能磨尽一些激情，冷静下来想，你也会觉得是自己曾经太过依赖他，又或者太过依恋事无巨细体贴入微的照顾，于是，只要有一丁点的变化，你都想闹一闹。
　　其实，谁离了谁还不能好好过了，只是让你心浮气躁的是，如今闹不管用，撒娇也没别人好使，你自嘲地笑笑，是了，近来许墨的心思已经不全在你的身上了。
　　就譬如今早，从前但凡天色晦暗容易下雨的天，只要许墨不赶时间他一定会开车相送，哪怕他前晚忙研究忙到再晚，休息得再少，都雷打不动，末了还会把准备好的大伞递给你。
　　但就今早，你一阵“兵慌忙乱”之后，许墨都没从隔壁房间出来——是的，因为各种缘由，你们也分房有段时日了。你悄声打开房门，他只是略略抬起身看了你一眼，然后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又倒了回去。
　　最后，你满心焦急，还是没找到那把大伞，想想当下只是阴天，只好随手拿了一把折叠伞备用了，结果……不过，给韩野总归是对的……
　　“唉……”
　　是回公司继续工作等雨停好呢，还是试试打个车，到小区再冒雨回去呢？
　　正在你万分纠结的时候，你看到熟悉的人站在大楼玻璃门前——一个快湿透了的男人牵着一个六七岁般大的男孩。男人收了伞，还特别不拘小节地甩了甩那把特别不衬他的花雨伞，边上的男孩则略略嫌弃地白了他一眼。
　　你又是轻叹一声，无奈地笑着走上了前去。
　　“不是让你接了他就直接送回家的嘛！跑过来做什么？”
　　“哎呦，老板，这可不关我的事啊，是你儿子可关心你了，说你只拿了一把伞，一定回不去了，说务必要回来接你。”
　　韩野的解释简直快让你甜到心坎里了，但你没多想的是，韩野才不敢复述男孩的原话——
　　“这把伞不是我妈的吗？”
　　“是啊，我和你顾梦阿姨只带了一把伞，你妈让我来接你，那我得把伞留给你顾梦阿姨啊。”
　　“哦，那去接她吧。”
　　“哎？”
　　“笨蛋老妈肯定是忘了把伞给你，她就没了这种事的……”
　　“安啦，她让我先送你回家，肯定知道许教授会来接她的吧。”
　　“呵，算了吧，我就算了，他本来就不怎么喜欢我，最近连我妈他都没空关心啦。”
　　“噫！看到这大雨天，我们可都一辈子都不忘记你爸对你妈说的话啊！”
　　“什么话？”
　　“他说，以后的每个雨天都要为你妈撑伞，哇，可酸啦！”
　　“男人的嘴，骗人的鬼。”
　　“…… 臭小子，这话哪学来的，你懂？”
　　“听顾梦阿姨说的啊，不太懂，大概是这么个意思？”
　　“-_-|| ”
　　你摸了摸自家儿子的小脑袋，又蹲下来，替他理了理衣服，肩头微微有些湿，显然刚刚也是淋到点雨的，自己的花雨伞在这大雨天实在有点小。
　　怎么就找不到那把大伞了呢！其实，静下来也想明白了，不是因为找不到伞而难过，而是因为那把伞多多少少算作你和许墨的定情信物。初相识的时候，遇上大雨天，你在车站偶遇他，是他拿着这伞捎你一程；没确定关系的时候，也是他拿着这把伞来接你回家……
　　「以后的每个雨天，都想为你撑伞。」
　　那时候，你试探着问他：“为谁？”，他温柔一笑，答复：“今天被我送回家的那个人。”
　　你笑意盈盈，无限蜜意在心头散开，这一句“以后”，便是未来人生的所有“以后”……
　　是这样了吗？
　　雨天真容易多愁善感，你回过神来，捏了捏儿子的脸。
　　“谢谢你来接我回家啊。”
　　“唔……那谢谢我漂亮的妈妈，给我接你回家的机会。”
　　“噗……”
　　这对话为什么那么耳熟？！你呆愣了一瞬，还未做出反应，韩野反而忍不住笑出了声，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我仿佛见到了第二个许教授，可这话从这小屁孩嘴里说出来怎么就那么好笑呢！”
　　“闭嘴，你还不回去，自己打车，给你报销。”
　　“我滚，我滚，我马上滚。”
　　韩野决定在你翻脸不认人前速闪。
　　你捡起了刚刚放在地上湿透的伞，站起身，牵起儿子的小手，又笑看了他一眼。
　　“走吧，我们回家了。”
　　“哦，你该不会还在等老许来吧？！”
　　闻言，你倒反而停下了脚步，你不否认刚才还是往外张望了一会，但是儿子对许墨的态度也总让你觉得不是太对味。
　　“许航，老许不是你该叫的。”
　　“今天是最后一天。”
　　“什么？”
　　“前天他下棋输给我，我可以叫他三天老许，愿赌服输。”
　　“……”
　　你哭的心都有了，这又是什么时候的事？！这对父子怎么天生有仇似的，天天杠，当然脾气硬的只有小的，也不知道随了谁，总是不服输。
　　重要的是，基因太好对你来说也是苦恼的事，学习能力太强，你意识到很快许墨都压不住这孩子了，可偏偏近两三年，许墨的心思也不在儿子身上了……
　　“小航，你告诉妈妈，为什么跟爸爸赌这个？”
　　你想了想，不要跟孩子玩猜心游戏，跟许航这孩子看来要用不耻下问的交心方式了，好在一直以来，这孩子总归是跟你极亲近的。
　　“他不喜欢这个称呼，他不喜欢我就喜欢……”
　　“何以见得？”
　　“因为你上次叫他的时候，他掐了你，然后是不是还打了你？”
　　“哈？”
　　仔细沉吟了下，上一次……唔，上次这么叫他，确实是在你们分房睡之前。
　　那天你倚着门框，看他轻柔地将怀抱中的小女孩放到小床上，掖好被子，目光又追随着他，回到了你们的卧房，盯着他整理晒洗的衣物，看着他认真做家务的样子，就忽然心神一荡，直接就跑过去，一把抱住他就叫唤，
　　“老许……”
　　后来，没错，他狠狠地掐了一把你的腰，然后就起身去关了房门……
　　当时许航在做什么？唔，好像在客厅里……搭模型？！
　　所以那天晚上，你和许墨根本就把儿子给忘了……难怪那天早上许航盯着你的脖子看的时候，表情怪怪的，之后就天天嚷着要和你睡，许墨就算黑着脸，瞥了你一眼，你却亲了一口儿子的小脸蛋，百依百顺。
　　于此，你高兴，所以许墨对儿子一点办法都没。
　　“那我就去陪小栀睡吧。”
　　“咦？我要爸爸陪我睡，mua~”
　　“啊……好，哈哈哈，小栀真乖。”
　　你估计是一辈子都不可能忘记，许墨那天被小栀亲了一下那个得意劲。
　　所以最近，你总觉得许墨忽略你，疏忽你，满心只顾着女儿许栀的一切，只要许栀撒个娇，天上星星月亮都能摘，而你闹一下，他都淡淡的，让你自己冷静，说到底，始作俑者还在自己这吗？这算什么事？！
　　你低头看了看这个天才儿子，脸上的神色还是带着儿童特有的懵懂纯真，默默叹气，孩子还是孩子，总归还有不懂的事，但心里却是暖暖的。
　　拉着许航走出大楼，刚想打伞，听到了汽车的鸣笛声，回头一看，是自家的车。
　　把许航塞进后座，扣好安全带，自己也上了车。
　　“抱歉，早上小栀赖床不肯起，所以没能送你们。”
　　“你太宠她了，就是不想去幼儿园。”
　　“天不好，随她了。刚刚去接她，又不肯回家了，所以晚了。问了韩野，算算时间，心想应该还能来接你们，还好没错过。”
　　“唔，你啊，现在眼里心里只有许栀了……”
　　“嗯？我怎么突然闻到一股酸酸的味道呢？”
　　许墨别有深意地瞥了一眼，嘴角、眼角都溢出了笑意。
　　“我在吃柠檬糖啊！”
　　许栀似乎以为爸爸在跟她说话，娇滴滴地接了一句，你回头看了眼孩子，见她悠哉悠哉地坐在安全椅上晃悠着小腿，笑得甜甜的，忽而又想起了些什么，捏着一粒糖，伸过手去，
　　“哥哥，给你吃糖。”
　　本有些神游的许航回过神来，回头看着小栀，弯了弯眉眼，有些尴尬地牵了牵嘴角，伸手去接，握在手里，犹疑着要不要现在就吃，却又听得她说，
　　“爸爸给我买的。”
　　“不要了，他给你买的，你自己吃，不要给我了。”
　　“为什么呀？”
　　“……吃、吃多了，会、会蛀牙。”
　　“咦？什么是蛀牙呀？”
　　“小栀，哥哥说的对，你也不要吃太多糖，爸爸回去再给你讲蛀牙的故事好不好？”
　　“哦呜，那我再吃一颗就不吃了，好不好嘛？”
　　“好，小栀最听话。”
　　“哼……”
　　许航的一声闷哼，让车内的气氛突然安静，你憋着笑憋得有些肚子疼，无奈看了许墨一眼，许墨似是并不在意，趁着红绿灯的间隙，用力握了握你的手，似是会意。
　　到家以后，安顿好了两个小家伙。
　　今天终于由你出马，说服了许航回自己房间睡；而许墨哄骗了许栀睡着后，也回到了你俩的卧房。
　　“我总在想，许航这孩子的脾性怎么一点都不像你，不过看来小气爱吃醋这点还挺像的。”
　　“我小气？我爱吃醋？”
　　“难道不是吗？”
　　“哪有你爱吃醋，你这个小醋坛子，连女儿的醋都吃。这么看，许航似乎像你多一样，和你一样，吃小栀的醋。”
　　“是是是，许教授你高兴不？大家都在争风吃醋讨你的欢心呢。”
　　“高兴。所以，谢谢你给了我这么完整美满的一个家，我的欢心都会分给你们，当然，你一定是最大份的。”
　　许墨将你紧紧搂在怀里，在你额上烙下一吻。窗外的风雨声一直不断，窗内却是满室温馨。
　　“说起来，我怎么找不到那把伞了？”
　　“坏了有阵子了。已经买了新的了，还没来得及用上。”
　　“哎……那，旧的你扔了？”
　　“没有，我放在储物间了。”
　　“哦……”
　　“怎么了？在想什么？”
　　“没什么……可能意义非凡，我太在意了吧。”
　　“小脑袋瓜又在胡思乱想了？”
　　“唔……”
　　“跟我来。”
　　说着，他拉着你的手来到储物间，移开门，里面其实有相同的伞两三把。
　　“都这么多年了，怎么会一把伞都没坏过。”
　　“所以你每次都买相同的？”
　　“嗯，我知道我的小傻瓜呢，有时还是个小迷信，总会以物及人，想些有的没的，是不是？”
　　虽说伞有“散”之意，但之于你们，或者单纯之于你，却觉得只要它一直在，便可意味着许墨永远会为你遮风挡雨，永远做你的保护伞，为你撑起一片天，而你们携手同行，步完这一生。
　　“唔，看来要履行为你撑伞的诺言，我们下去散散步？”
　　“别胡闹了。那么晚了，我才不做那么无聊的事呢。”
　　许墨闻言低笑，又牵着你回了房间，关上门，就把你压在门背上，凑到你耳边轻声轻气地问，
　　“那什么事这么晚做，你才会觉得不无聊呢？嗯？”

　　—— END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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