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丹药
天亮了,浮蛊顶上巡逻的傀儡换了一批。
养精蓄锐一整夜,晨起卯凉精神不错。
吃过早饭,他吩咐傀儡将昨晚抓获的谪仙派弟子提过来看看。
傀儡依命去了,许久之后自个儿回来了,身后空无一人。
傀儡面带慌色,走路声音听起来似乎更加笨重了。
卯凉见他身后空无一人,便猜到估计是哪里出了差错:“出了什么事?”
傀儡战战兢兢候在门外,连外间都没敢进:“回主人,人……没了。”
“没了?”卯凉皱眉,“是死了还是逃了?”
傀儡见他皱眉,不自觉又往后退出一步:“看样子,应该是……逃了……”
“逃了?”卯凉若有所思沉吟片刻,“当时可放东西了?”
傀儡神色疑惑,只一瞬,便反应过来他指的是什么:“放了。”
“嗯。”卯凉慢吞吞走到窗边,神色平静看向一边的院落,“算了,去给黄廖寒送顿早饭,再给他拿几套衣裳过去。”
傀儡钝声回道:“是。”
昨夜送走景羽后,黄廖寒又折回了山间小屋将水袋包子收走,顺带着将断作两截的铁锁扔进了山下的湖水里。
做完这些,他才回房歇下。
还没睡上两个时辰,便有傀儡来敲门。
“咚咚咚。”
声音不大,扰的人心烦。
黄廖寒头疼欲裂,只一动便是一阵天旋地转。
他坐在床边缓了缓动作僵硬下了床,行尸走肉般打开了门,面色不大好看:“什么事?”
一开口,嗓子干痛,有种几欲撕裂的疼。
傀儡拖着百年如一日的僵硬口音道:“主人让我给你送了几套衣裳过来,还有早饭。”
黄廖寒神色微怔,有些意外。
经过昨日卯凉的疯狂摧残,他已断定那人是个残忍无情的畜生,对他不会有一丝同情心。
于卯凉而言,他不过是个玩物罢了。
他不动声色勾了个冷笑,接过衣裳和饭菜,傀儡主动退出了院子。
手里的饭菜是热的,衣裳是新的,样式和傀儡身上的一样。
原地愣了片刻,黄廖寒撑着一身的不适回了房间。
他实在是太渴了,几碗白水下肚嗓子还是又疼又痒,痛得他眉间陷下去一道沟壑。
片刻之后,他强忍着喉间的不适咽了几口饭菜。
饭菜比之清水粗糙,蹭过异常红肿的喉咙,痛得他脑仁儿也是一抽。
黄廖寒闷哼一声,他抬头看向面前的饭菜,给自己打气。
只有养好身体,才能精进武功,才能为师父报仇。
这般想着,他夹起一大筷子的菜塞进嘴里,嘎嘣嘎嘣嚼了几下粗鲁吞了下去。
桌上的饭菜很快见了底,黄廖寒用凉水草草擦洗两下,给自己伤口处上了些随身带的药粉,将傀儡送来的衣裳穿在了身上。
他站在铜镜前,看了眼地上残破不堪的黄土派弟子服,又瞅了瞅身上崭新的衣裳。
这套衣裳一穿,他算是彻底与过往决裂,完全站到了心狠手辣的卯凉这边。
黄廖寒合上眼皮,两滴眼泪自眼角坠落。
再次抬眼,眼中冷意决然,邪气蒸腾。
他眉梢一挑,语气森森,恍似梦呓又似在自言自语:“不过是做恶人罢了,又不是没做过。”
“咚咚咚”,敲门声又起。
黄廖寒收起笑,换上一副木然的表情打开房门:“什么事?”
站在门外的傀儡道:“主人叫你过去一趟。”
一抹暗影自他眼中一闪而过,黄廖寒不动声色道:“好,这就去。”
到的时候,卯凉正一副悠闲姿态站在院中瞧日出。
他皮肤的颜色比之寻常人要白上不少,像是长期缺少阳光照射,又像是病入膏肓,有种病态的白。
初升的太阳光线橙暖,落在他身上竟被他一身的阴森冷郁逼退殆尽,只余噬人冰冷。
石桌上搁着一条藤条编制的长鞭,足有丈长。
鞭尾爬过石桌,蔓延至桌下,在不见天光的桌底蜷缩成一道蛇影。
听到脚步声,卯凉似是不经意撩起眼皮朝院门看了眼,冷笑一声:“来了?”
跟在傀儡身后的黄廖寒被这笑激出一身的鸡皮疙瘩,他赶紧腾出一脸讨好的笑,恭敬喊了声“主人”。
卯凉不置可否看他一眼,对着傀儡比了个退下的手势。
傀儡很快退出了院门,阴冷彻骨的院子里只余卯凉和黄廖寒两人。
黄廖寒只觉身上阴风直吹,后背汗毛炸了一片。
他壮着胆子提起眼皮看了卯凉一眼,将巧不巧撞上卯凉审视的目光,他瞳仁一晃,沉下去的笑再次扬了起来:“主人唤属下来,不知所为何事啊?”
他笑,卯凉也笑。
黄廖寒突然笑不出来了。
卯凉依旧在笑:“我看你身子孱弱,特意叫你过来赏你一个好东西。”说着从腰间拿出一颗红色的药丸来,“这是我精心炼制的丹药,吃了能强身健体。”
黄廖寒可不信他会这么好心,但又不能拒绝。
很快,他压下面上的惊诧之色,换上一副受宠若惊的模样,小跑着上前恭敬接过药丸:“多谢主人!!”想了想又拍了两句马屁,“没想到主人除了练蛊还会练丹药,真是厉害,厉害啊!”
对他的称赞卯凉无动于衷,只斜他一眼:“怎么?不吃么?”
黄廖寒看了看手里的药丸,不知里头是毒药还是蛊毒,不想吃。
他仰头,冲着卯凉顺从一笑:“主人赏的自然是好东西,属下舍不得吃。”
卯凉冷笑一声,听不出是个什么情绪:“我看你不是舍不得,是不敢才对。生怕我在这里头放了什么不该放的东西,是不是?”
黄廖寒一听这语气,扑通一声就跪在地上:“主人这话可是冤枉属下了,属下断然没有这份心思!”
“既然没有就吃下去。”卯凉居高临下看他,眼中森寒如冰霜,“吃了,我就信你。”
黄廖寒面皮一白:“是!主人!!”他二话不说,仰头将红色药丸闷进嘴里。
丹药入肚,灼人热浪急速扩散开来,烧得人脑仁翻滚,血液沸腾。
片刻之后,热浪化作寒流,冻得他浑身哆嗦,睫毛眉毛上都结了冰。
少顷,热浪卷土重来,黄廖寒觉得自己身上像是着了火又像是盛了冰,难受煎熬已不能形容他此刻经受的非人折磨。
他蜷缩在地,难以自抑嘶吼一声:“啊!!!!!!!!!!”
卯凉冷眼瞧他,似乎还吊着眉梢笑了声。
血液半冻半烫,搅得他神智不清。
他难耐地在地上来回翻滚数遭,身上的衣裳被磨烂了,连带着里头的皮肉都磨出了血。
黄廖寒咬牙死撑,再也不让自己发出一点声音。
坚持住!他要坚持住!!!
场面既疯狂又血腥,卯凉却看得津津有味,眼角的笑纹越压越深。
不知过了多久,身体里的异样终于散去。黄廖寒冷汗直流,虚脱躺在地上,一动不动。
像个死人。
一双眼睛却还睁着,漆黑的瞳孔中映出一张狰狞带笑的脸。
那人终于收了笑,坐在桌边喝了杯茶:“没想到你还挺能坚持?怎么样?感觉如何?”
黄廖寒扯了扯干涩的唇,刚要搭话,顿觉一股陌生的力量自丹田而起,蔓延至身体每一寸经脉。
突然,他觉得身上不疼了,也有力气了。
黄廖寒震惊瞪大了眼。
卯凉看他这模样,就知道丹药起作用了,他得意一笑:“感觉不错吧?”
黄廖寒单手撑地而起,顿觉浑身有使不完的力气:“属下多谢主人!!”
“嗯。”卯凉受用闭了闭眼,话锋一转,“昨晚你去过何处?”
黄廖寒心里一咯噔,面上不显:“昨日从主人这里回去之后属下就回房睡了,睡醒之后找到饭堂吃了顿饭,之后又回了房间,一直睡到天亮。”
“奥?”卯凉倒茶的动作停了下 ,“这期间你就没去过旁的地方?”
黄廖寒斩钉截铁道:“属下不曾去过别处。”
“哎?那就奇怪了。”卯凉继续倒茶,边倒边说,“那你身上怎么有追踪粉?”
“追踪粉?”黄廖寒不知他话中几分真几分假,强装镇定,“属下对追踪粉一无所知,还望主人明察。”
“你对追踪粉一无所知我信,不然也不会蠢到不将追踪粉完全洗干净就来见我。”卯凉嘲讽道,“蠢货一个。”
黄廖寒将头用力压在地上,心思急转,将昨晚的一切仔仔细细过了遍,终于寻到了一丝蛛丝马迹。
昨夜木屋前,押送景羽的傀儡关上木门后,还做了个搓手的动作。
当时他就觉得此事蹊跷,如今回想起来更是疑窦丛生。
难不成是……
坏了!!
“怎么?还不承认?”卯凉走到他近前,忽然蹲身下来,苍凉的指尖捏起他的下巴,迫使他看向自己,“那位谪仙派的弟子是不是你放走的,嗯?”
他指骨细长,力道又大,尖细的指甲狠狠陷入黄廖寒的皮肤中,将他的嘴都挤变了形。
卯凉这一举动太过突然,黄廖寒还没来得及收回脸上的惊慌神色,被对方瞧了个正着。
他心口一慌,连忙解释:“主人……您听我解释……”
“我没功夫听你狡辩,说吧,为什么将人放走?”
这话,已是将他定罪。
黄廖寒心中发凉:“主人,我……”
卯凉松了手,后退两步,从桌上拿起丈长的藤鞭,握在手里抻了两下,重新看向黄廖寒: “你最好想清楚再说。”
黄廖寒看了眼那藤鞭,足有手指粗细,打在人身上,必会皮肉开花儿。
“昨晚在饭堂吃饭时,遇到了巡山的傀儡。”黄廖寒强压住心头的惊恐,稳着声音道,“属下见傀儡们压着一个人,一时好奇,就尾随着去看了眼。只是可惜……”
“可惜什么?”卯凉觑他一眼。
“主人也知道,谪仙派的弟子都长得不差,在饭堂时我没瞧清那人的长相就想着靠近些瞧瞧。”黄廖寒坦荡看向卯凉,语气中颇显惋惜,“可惜门上了锁,我拽了拽没拽开就走了。”
卯凉似笑非笑瞧着他:“只是这样?”
他虽笑着,眼底却已结霜。
分明已经起了杀心。
黄廖寒心里“咚咚”直跳,费了好大力气才勉力压下慌促的思绪,迫使自己镇定。
他凝眸看着卯凉,一本正经道:“就是这样,主人若是不信,可以去问饭堂做饭的大爷,事情经过大爷都是亲眼所见。我和他非亲非故,他没有为我说谎的理由。”
卯凉没搭话,似在分析他话中虚实。
“那个什么谪仙派弟子说不定是有同伙搭救,属下现下带着伤身子又虚顾自己还顾不过来,怎么会冒着丢命的危险去救一个从未谋面的陌生人?”
“砰”地一声,黄廖寒将脑袋重重砸在地上:“属下一心为师父报仇,要为师父报仇就要保住自己的小命儿,属下还没那么拎不清,和个无足轻重的阶下囚扯上关系。”
“嗯。”卯凉沉默许久,终于有了反应,意有所指道,“为了替师父报仇,你的确豁得出去。”
这话过后,黄廖寒明显感觉压在身上的目光逐渐散去。他心中长长松了口气,面上半分不显,依旧端的是一副普天之下我最无辜的可怜模样。
少顷,卯凉又道:“即便如此,你私自探访阶下囚是浮蛊顶的大忌,惩罚自然是少不了的。就……藤鞭百下吧。”
藤鞭百下,他怕真是要皮开肉绽了。
不过,好在能保住一条小命儿。
黄廖寒咬牙应声:“多谢主人不杀之恩。”
片刻后,卯凉的院子里传出一阵鞭打声。
一下一下,打得结实,听得巡逻的傀儡心惊肉跳。
不知过了多久,鞭声总算停了。
卯凉拖着藤鞭从他跟前走过,笑声如鬼魅:“丹药果然有用,打成这样都没死,有意思,有意思,哈哈!!”
黄廖寒心中冷笑,给他吃丹药原来是这个目的,他就觉得卯凉没这么好心。
房门吱呀一声关上,再也没了那人的阴冷气息。
黄廖寒全身上下的油皮没一块囫囵的,鲜血还在源源不断从细小的鞭痕中渗出来,足见方才酷刑惨烈。
疼,这种疼和以往的不同,似是渗进了骨头里,顺着每一寸血脉延伸至身体每一处。
动了疼,不动更疼 。
他保持着头贴地面的动作没有动,污浊充血的瞳孔无神看向白骨山的方向。
景羽公子应该已经安全到达白骨山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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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骨山上,坐在房中的景羽右眼皮突然狂跳不止,跳的他心绪不宁:“难不成出了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