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神之名

　　再睁开眼时，只见到明亮的阳光从窗□□进来，有些刺眼。身边没有人，起身看看时间，我扑通一声又扑回床上，□□一声，然后从床上跳起身套上衬衫长裤往楼下书房冲过去，一边走一边想该怎么跟利路亚打招呼。漫不经心走到一楼楼梯拐角，却听到自己肚子咕噜噜大叫。
　　迟疑了一下，我停下脚步，转身往厨房去。
　　远远就闻到煎肉的香味，我深吸了一口气，吞下一口口水。
　　不知道普拉契知不知道，在厨房门口顿住脚步，我忽然有些心虚。不知道利路亚是什么时候离开我的房间的……
　　“嗨嗨！”
　　我猛地抬起头，看到普拉契横着眉扬着手指朝我比划：
　　“给我小心些！别踢到那边那个面粉袋！”
　　我小心的退开一步，转悠到柜子旁边，拉开柜门：
　　“有没有吃的？”
　　“你怎么这么能吃？”普拉契回头瞪我一眼，惊奇十分，“就算你是头骡子，那些早餐也该管饱你了吧？！”
　　“什么早餐？”我愣了一下，“我还没有吃早餐……”
　　“没吃早餐……你没看到吗！？”普拉契转过头去，“很早公爵就给你端过去了，应该在床头。你眼睛长到脚上了吗？”
　　床头的早餐？利路亚端过去的？
　　一睁开眼我就想着去书房见他，根本没注意到别的。
　　“我饿得眼花了。公爵呢？”
　　“在书房。”
　　“他什么时候起来的？”
　　“很早。他向来按时用早餐。”
　　“是吗。那他的午餐什么时候？”
　　“十二点半。你是准备一会吃，还是现在吃？”
　　“我一会下来吃午餐好了。”
　　“把桌上的盘子递给我，谢谢。”
　　我晃晃悠悠走过去，把盘子递到她手里。普拉契接过盘子，看我一眼：
　　“累坏了？”
　　“什么？”
　　“公爵精神看起来比你好多了。”
　　我干笑一声：“呵呵……是吗。公爵的精神向来不错。”
　　普拉契忙忙乎乎往盘子里盛刚煎好的肉。拿不准她刚才是不是话里有话，我犹豫了一会，转身准备出去：
　　“那我先上去了普拉契。待会餐桌见。”
　　普拉契爱答不理哼一声：“嗯。”
　　可是转身脚步踏到门口处，我听到她低声的嘀咕：
　　“……早就该这样了。我就说过，公爵要是早把她拖到床上去，就什么事都好说了……”
　　……
　　床头果然摆着早餐，甚至还有个煎蛋，我随便吃了几口，又转身往楼下去。
　　利路亚的书房门虚掩着，我敲了一下然后径直推开，利路亚坐在书桌后面头也不抬，一只手捏着一份文件，却满脸微笑着向我伸出一只手臂：
　　“雷娅。”
　　我走近，迟疑着偎进他的手臂。利路亚自然而然的收紧手臂，把我坐进他怀里：
　　“睡得还好吧，吃过早饭了？”
　　“嗯。抱歉，没有陪你吃早餐。”
　　他微微勾着唇角：“还好，我习惯早起了。看你睡的熟，所以没有打扰你。我还认真尝了一下普拉契做的汤，”边说着他抬头看我一眼，“味道确实很不错。”
　　那双黑色的眼睛笑意灼灼，我飞快的俯下脸在上面吻一下掩饰着心里那丝尴尬，抬起头来：“是吗。”
　　目光刻意避开那份文件。
　　“雷娅，”利路亚捏着文件的手顿了顿，顺手把文件放回桌上，双手转过我的肩膀面对着他，“你嘴上的油蹭到我脸上了。”
　　“……”
　　他顺手理理我鬓角的头发，捏着我的下巴，凑近吻一记：“又在发什么呆？”
　　“……没有。”
　　第一次坐在一个男人的腿上，而且是利路亚，我的屁股像被火烧着一样，真怕再多呆一会，自己会变成猴子。可是想象中，那景象大概也很可怕，一个像我这么高大的女人坐在一个男人腿上，即使利路亚同样很高大，大概也不会多么协调。
　　我不自在的挪挪腿，试图把重量移到自己脚上，利路亚却带着我往椅背上一靠，拉着我的脚离开地面：
　　“像个小女孩。知不知道这个时候你的样子有多笨拙？”
　　“呃，是吗。”
　　……那是因为，从来没有男人敢把我抱在腿上。
　　“不过幸好你很勇敢，”利路亚笑着抚摸着我肩上的头发，眼中笑意闪闪，“就算偶尔笨拙的像只兔子，也有着狮子的胆量。”
　　“……”
　　一只兔子却有着狮子的胆量，听起来一点也不聪明，倒是更可笑一些。
　　“为什么不说话？”
　　“说什么？”
　　利路亚握住我的手：
　　“什么都好。”
　　可是我一在利路亚面前开口，就容易说傻话。深吸一口气，我转脸郑重对着他的眼睛：
　　“公爵，你……”
　　“利路亚。”
　　“……利路亚。”
　　我小心翼翼的叫出他的名字。
　　感觉怪怪的，就像是，好像是他一直是一副画像里的人，现在忽然从上面走下来站在我面前一样。
　　“怎么样？”
　　“你现在的样子，跟在康帕斯的时候——有些不一样。”
　　“当然。怎么会一样。”利路亚顿了顿，勾着我的手指漫不经心把玩着，声音中有忍俊不禁的笑意，“那个时候是利路亚公爵，现在是利路亚。因为现在，我爱你。”
　　那双黑眸让我几乎不敢直视。
　　我承认我的心脏漏跳了好几拍，差点忘记了呼吸。
　　利路亚静静看着我。等回过神来，我匆忙避开他的目光，翻过他的手腕看看时间：
　　“……快到午餐时间了。”
　　“不用担心，普拉契到时会来敲门的。你又饿了吗？”
　　我摇着头，看看书房虚掩的门。
　　要是被普拉契看到我坐在利路亚腿上……
　　那绝对会是一场噩梦。
　　“对了，雷娅。”
　　利路亚笑着环住我的腰：“今天用完早餐，普拉契提醒我，以后记得关门。”
　　“嗯？什么意思？”
　　普拉契又搞什么鬼？
　　利路亚直起身，轻咳一声，神情似有些不自然：“她昨晚到书房给我送宵夜，没看到我，所以到三楼去找我。”
　　“……昨晚？”
　　他仰头轻轻咬咬我的嘴唇：“我们昨晚，是不是忘记把门关上了？”
　　“……”
　　我脸上立刻又着起火。
　　利路亚压下我的脸吻上，唇舌又纠缠起来，直到普拉契砰砰砰砸着门高声通知“公爵，午餐时间到了”，我才艰难的推开利路亚起身，努力平复自己的心跳加速与面红耳赤。

　　我几乎忘记了时间。
　　从午餐到下午茶到晚餐，接下来几天，只要两个人一在一起，不知道为什么，最后的结果总是一个个若即若离的吻。然后是晚餐之后，在他书房里两人一起喝着茶吃着点心，最后缠吻着推开书房旁边卧室的门，次日午后在床上醒来……就这样度过一天。
　　利路亚没有提过他准备在别墅呆多久，我也没有多问，不知道第几天的晚上，纠缠的间隙他贴近我的背环紧我的腰低声呢喃：
　　“你爱我，雷娅。”
　　我从恍惚中清醒过来，顺着他的声音重复：
　　“我爱你。”
　　他久久没有说话，最后下巴压在我肩上，声音深深送进我耳中：
　　“你爱我。”
　　我合眼笑着，转身吻他的唇。利路亚的唇很薄，总是微微有些凉，带着温柔的气息。我不太知道该怎么吻一个人，可是双唇触到他的唇的瞬间，我却总是会忘记了我自己。

　　许久以前，卢克曾对我说过一次，雷娅，不管你表现的多狠，也改变不了你是个女人的事实。
　　那之前，我刚下命令，处决了几十个俘虏。
　　多没道理的话。只是当时我举着啤酒杯，连问他为什么的欲望都没有。
　　后来有一次他才笑着解释说，是个女人，就会有对爱情义无反顾的时候。他毫不闪避的迎上我的怒视，笑着再加一句，尤其是你这样的女人。

　　模糊的回忆片段闪过我的脑海，最后消失在与利路亚的深吻中。

　　从再次见面开始，利路亚对我的态度一直很直接明了，没有什么掩饰对我的心情；而这是唯一一次，我清晰的说出我爱他。
　　这个吻在记忆中如此清晰。每次回想起来，我都觉得自己要在回忆中窒息。记住这个吻，不仅仅是因为在这个吻之前，我对利路亚说“我爱你”，而是因为后来有一次，利路亚看着我的眼睛重新对我提起。
　　他说，雷娅，你说过你爱我。
　　说话的时候，他的表情一如既往的冷静。

　　傍晚刚过，书房里一片安静，利路亚环着我的腰坐在椅子里看书，只有拉契两只门牙啃着萝卜发出的沙沙的声音。天气凉下来之后拉契的毛长的飞快，短短几天已经变得又厚又密。我用手指沿着着它背上坚硬的骨节一个一个轻轻捏过去，就要捏住它的短尾巴时，利路亚忽然侧过脸，唇擦过我耳边，问的毫不经意：
　　“是不是很无聊？”
　　我往椅子上蹭蹭，拉拉他的外套裹住左手肘：“没有。拉契好像又胖了。”
　　他索性把身上的外套褪下来披到我身上，然后重新做好揽住我的腰，把我放到他腿上。
　　我环住他笔直的腰。
　　利路亚向来很有风度，靠在椅子上也不会倾斜身子，腰总是挺得笔直，所以他总是把我放到他腿上，不知道这是多少次。刚开始我有些不太习惯这样的亲近，但是后来却越来越喜欢，因为这样坐着，我很轻易就能吻到他的眼睛。
　　利路亚答非所问：“普拉契说你还需要休养一段时间。而且，身体很难恢复到以前那样。”
　　我笑了笑，刚想开口，听到敲门声。
　　不是普拉契，如果是普拉契敲门，会让人觉得她想把门拆了。
　　利路亚应一声“进来”，利路亚的侍卫官带着一个身穿黑色制服的黑发男子走进来，礼貌的点点头。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是那个叫诺查斯的军官。行过礼之后他抬头看看利路亚和我，眼神带着明显的讶异。
　　黑色制服上嵌着金色军衔，我瞟了他领口的金色花型纽扣一眼，试图站起身：
　　“我先去休息。”
　　利路亚手臂反而紧了紧，没有要放开的意思。我怔了一下，有些不知如何是好。
　　他眼睛看向诺查斯，诺查斯随即递上一封信：
　　“公爵，陛下的信函。信使还等在外面。”
　　利路亚抽出信纸，我别开眼睛，微微弯腰，伸手将拉契放回抽屉里。诺查斯不着痕迹的打量着我，目光偶尔落在利路亚揽住我的手臂上。
　　“把信转交给梅塞德伯爵。他会处理。”
　　瞟了几眼之后，利路亚将信纸和信封递回去，面无表情。诺查斯接过去，迟疑了一下：
　　“陛下还在等回信。”
　　“我明天赶回莫伯格。”利路亚挺挺脊背，沉吟片刻，“那就让信使转告陛下，不要轻举妄动。”
　　诺查斯点头出去，利路亚还在垂眼沉思，白皙的手指拈着我垂在肩上的一绺头发，默然无声。我轻轻挪开腿，调整僵硬的坐姿，利路亚抬起头来看我一眼。
　　“你——明天回莫伯格？”
　　我很不想让他看出我的失望，可是话一出口，连我自己都觉得语气带着哀怨。利路亚点点头，一只手合起桌上的书：
　　“必须回去处理一些事情。”
　　与女皇有关的事情。
　　顿了顿，他又加一句：
　　“以后我可能会越来越忙。”
　　我勾起嘴角点点头，努力压抑着心里越来越明显的失望。他的手臂还在我腰上，我还坐在他腿上，可是原本安静的气氛似乎越来越僵硬。坐了一会，我忍不住拉开他的手臂，微笑着站起身来：
　　“我先上去休息了。明天会很累，你也早些休息——”
　　“雷娅。”利路亚双手拉住我的手臂，口气温和，“不要闹别扭。”
　　我在闹别扭吗？我有在闹别扭吗？我只是尽量要自己笑罢了。
　　我别开目光，不去看他，深深呼吸之后把声音放缓：“我以为自己很理智。”
　　“是很理智。”他的口气更温和，“可是这段时间，我们一直都是睡在一张床上的。”
　　“因为你明天会很累——”
　　“那是我的问题。”他温和的打断我，慢慢把我拉近，“刚才我们说到哪里了——你的身体还需要休养一段时间。”
　　我默然看着他的衣袖，水晶纽扣在灯下闪烁着光彩。
　　“我考虑过让你搬去莫伯格，”他身体往椅背上靠靠，“但是莫伯格的环境并不适合休养。而且冬天快到了，那里会很冷，你大概不会习惯。”
　　他抬头看看我的眼睛：“可是每次来看你要走很远的路，又不能呆的太久。我很不喜欢这样。”
　　他抚弄着我的手指，顿一顿，又抬起头：“所以你自己决定吧。我希望你能在我身边，不过也许，你更喜欢这里。”
　　我一时说不出话来。利路亚起身，拥住我的肩：“回去休息吧。”
　　一直到三楼我的房间门口两人都没有开口。打开灯，他转身吻吻我的额头然后转身，门口处微笑着道一声“晚安”。
　　门关的很轻很缓，是他一贯优雅温柔的风格，可是我看着那扇关上的门，忍不住心里火气冒上来，越来越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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