猎人之飞蛾扑火

　　亚比斯海域属于卡其国，在整个世界里只属于发展中国家。在前世，沿海城市一般经济都比较发达，虽然我们进入的这座城市不如天空竞技场的繁华奢靡，但这里的人比起一般大陆的城市，着装方面要更体面精致一些，一路上走下来，甚至看不到一个衣衫褴褛的人。
　　“我们去哪？”
　　西索一下飞艇就带着我们坐了一个小时的出租车，在一条很是萧条的街上下了车，又七拐八拐的小巷里穿梭了半个多小时还不到目的地。
　　西索没准备回答我的问题，只是看着余音没有眼白的纯黑眼睛问：“眼睛可以变吗？”
　　余音点点头，很快，纯黑的眸子边缘就变成白色，只余下正常大小的瞳孔，仍然是纯粹的黑，不过不仔细看，也看不出任何异样。
　　西索满意的笑了，继续向前走了十分钟，总算到了地方。
　　那是一扇画着猎人协会标志的木门，两边门框上古朴的雕刻让它看起来神秘又庄严。
　　西索上前把猎人执照插在木门左上角的一个凹槽里，咔嚓一声，门在一瞬间缓慢的向里打开。
　　门里有一段向下走的楼梯，两层楼那么高，不多一会就到了低。入眼的是一个昏暗的空间，像是常年晒不到日光的阴冷。我无意识的搓了搓被扑面而来的寒气激起的一胳膊鸡皮疙瘩，跟在西索后面走进去。
　　里面的空间不是很大，四四方方的。头顶是古老的灯泡，比流星街自制的那种还要暗。房间最里面有一张桌子，桌子后面坐着一个盘着一头白发的老妇人，正在埋头刻着什么。在门响的时候也只是抬头看了看，就又低着头捣鼓手里的东西。我随着嗡嗡的声音，抬头看到了那阴冷的来源，像是空调。在那老妇身后的墙顶，我眨了眨眼睛又看了一下上面显示的度数，零下30°？
　　我四下打量了一下，左右两面墙，一面上面画着不知名的涂鸦，另一面整个被一个块黑布遮挡着。余音站在房间中央，一副对什么都不感兴趣的样子。而我比较好奇老妇人手里的东西，那是一块透明的冰块，有一面已经被她雕出了形状，但我仍然看不懂是什么。
　　妇人的手很灵巧，一把刻刀在她手里上下翻飞，看的人眼花缭乱。
　　“这、这是……”奇犽的一声惊呼打断了我的观赏，转过头去就看到奇犽指着右边的墙壁，西索和余音也站在旁边，那里的黑布不知道被谁扯了下来，露出了一整面白色的冰壁，让这昏暗的地下室也变得明亮了几分。我看清了上面的东西，心下一惊，飞快的看了一眼老妇人，她对这变故充耳不闻，也没见她有任何恼怒的神情，显然是不怕人看的。
　　那是一条栩栩如生的鱼，七彩的尾巴很长，足有两米。鱼身通体黑色，不知道是怎么染上去的，但这不是重点，重点是，这冰雕是条灵鱼，根据余音的诉说猜测这还在幼儿期的灵鱼。它每片鱼鳞都栩栩如生，头上漆黑的眼珠一点白，让它看起来更像活的，好像随时会冲破冰壁一跃而下。
　　我惊愕的看向余音，用念隔绝了周围的感知，小声问：“是你吗？”
　　西索和奇犽也看过来，等待着她回答，他们也许，一不下心心，就找到了此次事情的主要人物。
　　余音看的出神，不知道有没有听见我的话，只是用一双苍白的手附上被灯光映衬下有点微微泛黄的鱼身。
　　“是，是我还在幼儿期的样子。”她的手游移着到了鱼尾，我们随着她的移动挪动着步子。
　　她的鱼尾很漂亮，不是传统的五彩，雕刻的人可能把握不好这诡异的颜色，染的有点乱七八糟。
　　“这是我们灵鱼的标志，鱼尾的颜色，是判断一个人的方式，就像你们用脸判断一个人的美丑一样，我们的鱼尾颜色越多，就越被人所推崇，当时的族长有二十四种颜色，而我的是七种，但是，又不纯粹……”
　　她的手在一种颜色上点了一下，指尖原本的蓝色线条像是活了过来，呈波浪线滚动着一波波的向下，像是舞女手中甩的彩带，每一下波动就会变换不同的光彩。
　　这还只是一条，如果所有鱼尾都像这样，那肯定……非常诡异。
　　不错，就是诡异，相比起纯粹的七种颜色，它太过杂乱无章，并不能称之为漂亮。
　　那条蓝色的鱼尾在手指离开后就变成了本色，所以抬起头的老妇人什么都没看到，又若无其事的做自己的事。
　　“因为这条诡异的鱼尾，我在灵鱼岛过得并不好，所以才跳了空间池，那里是连接外面世界的唯一通道，没有坐标定位的话，会被传送到任何一座曾经被人标记过得水域。”
　　余音笑了起来，第二次眼中带上了泪花，万分庆幸的说：“我很感谢它，让我有勇气一跳，碰到了我这辈子最重要的人。”
　　她一生中最快乐的日子已经结束了，抚摸着曾经的自己，一定恍如隔世。我想，如果再给她一次机会，一个选择，她仍然会延续那个轨道，走完它，不忍让它偏离一丝一毫，唯恐错过她的他。
　　余音的眼泪在眼眶打着转，最终落了下来。又是那琉璃色的珠子，我和她近在咫尺，不由自主的伸手接住，很轻，也很凉，但是里面蕴藏的神秘力量让我瞬间精神一阵。
　　余音眼中的水雾已经消失，笑着看了看我手中的珠子，温柔的说：“拿着吧，你们以后用的到。”
　　她说完，手中又变出两颗，应该是先前掉进水里那两颗，并把他们分别给了奇犽和西索。
　　西索眼中的金光一闪而逝，果断的接过。奇犽犹豫着看向我，我冲他点了点头，他接过去，不好意思的小声说了声谢谢。
　　余音顺势揉了揉那头柔软的银发，笑着说：“早就想这么干了，可是小非说你们人类男人不喜欢这样，会让人觉得我没礼貌。”
　　奇犽想躲的动作突然停住了，耳朵有点发红，安静的低着头，忍受着那双柔软的手在他头上胡作非为。
　　“看完了，就盖上吧。”一声苍老的声音突兀的传过来，我转头看向任然认真雕刻的老妇人，她一直没有看这边，像是除了手里的东西，对什么都不在乎。
　　我和西索把黑布又挂在墙上，不知是不是得了琉璃珠高兴的，西索一直噙着笑容，全身上下的气都柔和了下来。
　　老妇人手上的东西还没刻好，奇犽跑跟前问了几遍都没有得到回应，气的脸都黑了，可能想到这次的任务，又识趣的不再搭理，转到另一个墙壁看上面胡乱话的涂鸦。
　　横七竖八的线条，像是某个的建筑最原始的设计图，被左描又涂的完全看不出原貌了。
　　我不太懂建筑，西索也是一头雾水，干脆不理它，双双靠在墙上。我枕着西索的肩膀，眼睛一直盯着老人手里不停动作的冰块，已经初具雏形，是一个光屁股的小婴儿。
　　一个想法在脑中快速的形成，我叹了口气，把眼睛收回来，脸深深埋进西索的颈窝，呼吸着让我心安的味道。
　　随着那个婴儿五官被刻出来，余音的眼白逐渐消失，又重新被黑夜占领，没有星空的夜里只看得见那小小的人儿。
　　透明的，易碎的，她一辈子的珍宝。
　　老妇人完工的时候，已经是两个小时之后了，余音一直站在桌边，目不转睛的看着。见老人雕完放在桌上，她伸出手指轻轻碰了碰，又像触电般的拿开，随后便开始咯咯咯的笑，像是故意模仿的婴儿般的笑声，笑完了，又小心翼翼的去触碰……如此反复几次，让婴儿咯咯咯的笑声在这昏暗的小屋里久久不散。
　　我听着这疯了般的笑声，品尝着心中涌起的各种滋味，心像漂浮在无边的海洋里。
　　如此行为诡异的女人，老妇人也没有阻止，听到这声音的时候，紧抿的嘴唇甚至是带着笑的，向一个慈祥的母亲，包容着孩子一切胡闹的举止，为她的乐开心，为她的痛悲伤。
　　“他……不在了吗？”老人说了进来后的第二句话，抬头第一次正眼看向余音，直直望进那双纯黑色的眼睛里，声音沙哑，尾音颤抖。
　　“嗯。”余音点了点头，她不懂什么是委婉，不懂人类的母亲听闻自己儿子的死讯会是一种怎么样的天翻地覆。
　　老人心中最后的一丝希冀没了，愣愣的看着桌上的婴儿冰雕，连眼泪都流不出来。
　　“它可以给我吗？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余音对冰雕很是喜爱，眼睛一直盯着它，舍不得移开，也完全没有发现老人的异样。
　　“好，可以，我什么都不要，全都可以给你，任何东西都可以给你……”老人动着嘴，声音细不可闻，可是以屋里几个人却都听的很清楚。
　　余音终于发现了一点异样，视线第一次转向了老人，随后惊讶的说：“我记得你。”
　　“我也记得您，您的味道，您漂亮的鱼尾，您独一无二的眼睛，全都记得一清二楚。”老人恭敬的语气里满是感激，脸上却很平静。
　　“当初是你的召唤吗？”
　　余音的话让我心里一震，不确定的看向西索，他站直了身子，面沉如水。
　　老人笑了笑，再一次把婴儿冰雕捧起来，用满是褶皱的手轻轻摩挲着。
　　“嗯，我祖先从两千多年前就和其中一系的灵鱼签订了平等契约。从此以后，每个直系后辈只要背上有鱼尾胎记的都能召唤灵鱼，反之亦然。就算后来灵鱼隐居灵鱼岛，只要后代子孙中有胎记出现，在激发念力后，鱼尾中的传承就会自发的被吸收，从而达到召唤灵鱼的条件。”
　　余音说：“鱼尾胎记是我们一族的定位传送点，我们灵鱼都是以家族为单位的，每个家族的定位符都是不一样的。”
　　“嗯，”老妇人点头，说：“我听我父亲说起过。”
　　“他有鱼尾胎记吗？”
　　“是的，父亲是有，并且成功的召唤到了一条雄性灵鱼，经历一场互相试探的恶战后，他们成了朋友。”老人回忆着过往，当初紧张惊奇的心情还历历在目，“像是昨天发生的一样，他有两条鱼尾，本体有四米高，可是和我们相处的时候，他总是把自己变得跟我一样的大小，是个很是温柔的灵鱼，一点没有传说中的凶残。”
　　“你知道他叫什么吗？”余音问。
　　“烈，父亲叫他烈，我一直叫他烈叔叔。”老人回答完，又带着希冀的目光问：“他，还活着吗？”
　　余音摇了摇头，“不再了，我很小的时候就不在了。”
　　“不在了啊，真的都不在了，我连最后一次都没见到，谁都没见到……”老人反复念叨着，声音一次比一次小。
　　一切疑团开始变得明朗，我吐出一口气，胸口沉甸甸的不舒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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