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返十四岁

　　这天，和连城一块儿在食堂吃了午饭后，姜曼书独自回了宿舍，一进门，她就奇怪了：平时整洁的寝室此时竟然乱糟糟的，各种物品随处都是，几乎占据了地板的‘半壁江山’。

　　“这是在干嘛呢？”她问道。

　　一个正埋头于床铺间的姑娘从粉蓝色的纱帐里探出了有着稍显凌乱的短发的脑袋，冲着她不好意思地笑笑：“我在收拾东西呢，很快就好！收拾完了我会打扫干净的。”

　　姜曼书更奇怪了：“还没期末考呢，你怎么就在收拾行李了？”

　　姑娘又笑了，这一次，笑里带了开心、自豪、憧憬等正面性极强的情绪：“我家里办好移民了，是去Ｊ国，我也要跟着去！以后就在那里上学了！！”

　　如今的世道，国外的月亮比较圆，能够出国都是让大众羡慕的事，何况是全家移民？

　　姜曼书暂时没有出国的打算，但很能理解她的心情，诚心诚意地说了一句：“恭喜。”

　　一旁，也是刚回来的宋雪和这个姑娘（相对而言）略熟悉几分，遂问道：“你都高二了，现在出国读书合适么？”

　　姑娘很直白地道：“没关系啊，我爸爸给我找好了那边的语言学校，让我先跟着学一年，然后从高一开始上起，反正我好歹学了十几年英语，虽说Ｊ国的英语发音和Ｚ国（所有英语国家）的不同，一年时间也够我学好了。”

　　姜曼书：“考虑得很周到。”

　　宋雪微蹙了秀气的眉，本想说‘那不是耽误了几年时间’，但一看姑娘满脸的喜色，自己也不好给人家找晦气，也就附和着姜曼书也夸了一句。

　　不想姑娘自个儿倒是心里自有一番盘算，眼见寝室里都是平日里和睦相处的小姐妹，又想着自己即将移民异国他乡，有生之年也不知还会回来几次，一时情动，就说道：“我知道去一个陌生的地方不容易，虽然有我爸我妈，但他们不能帮我解决所有问题，我现在是看起来风光，其实比你们都有的忙……但，我在国内也不是多拔尖的，学习成绩也普普通通……Ｊ国的华人很多，房子又比国内便宜，竞争压力也小，还有袋鼠和考拉（？）……我觉得，只要努努力，我在那里没准会过得更好。”

　　有志气，，愿意努力，又多少晓得一些前路上的好与坏……姜曼书想，至少，这姑娘很可能在Ａ国有一个好的开头，然后口头上给她加油打气。

　　宋雪也说了一些勉励她的话，接着，两个一起帮着姑娘在午休铃声打响之前把她的行李给收拾了七七八八。

　　下午，早已办完退学手续的那姑娘就把剩下的行李全部打包，等到今天的正式课程结束了，她掏钱请宿舍里的姑娘们吃了一顿散伙饭，又偷偷给帮她收拾的宋雪和姜曼书一人塞了一份Ｊ国的特产枫叶糖，才坐着她爸爸的宝马离开了。

　　尝了一块甜甜的枫叶糖的姜曼书：“ＸＸ（姑娘的名字，我懒得取了）走了，我们宿舍就有一个空床位，会不会有人搬进来？”她记得班上的女生人数不是‘６’的倍数，这意味着一定有女生和其他班级的人拼居。

　　王若渴经她一提，也想到了这一茬：“是哦！”

　　宋雪心思细腻，分析道：“这才分班半年，那几个和其他班级的人住一起的女生应该没有和室友有太深的感情，而且，大多数人应该会觉得和同班同学住一个寝室比较好。”这意味着，八成会有一个人住到她们宿舍来。

　　在这个宿舍里，姜曼书、王若渴、宋雪三人算是一国的，另外三个女生算做另一国（现在走了一个‘国民’），大家相处起来都还算融洽，至少至今没有发生什么大矛盾，至多有点小摩擦，新来一个人，哪怕也是同班的，意味着多出了一份风险，毕竟，除非是至交好友，不然住在一块儿才能知道你的品性（同班几十个人，大多数人只是点头之交），万一分配给她们一个脾气不好／习惯不好／爱惹事的，那可怎么办？？！！

　　三个女生交流了以上的忧虑后，面面相觑了好一会儿，最后也只能表示‘听天由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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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移民的舍友才搬走没几天，龙老师就安排了一个女生接手了她留下来的位置。

　　女生名叫丁妕裙，细瘦如竹竿，皮肤呈土黄色，穿着半新不旧的运动装，扎着普普通通的马尾辫，让人乍看之下也觉得她是个普普通通的路人甲。

　　普普通通的丁妕裙往空空的铺位上挂了白色的帐子，又铺了高一开学时学校里统一发放的深蓝色粗布床单，然后请新舍友们吃了点东西————她在校园超市里买的一小袋沙枣。

　　吃人嘴软，哪怕因着有五个人分食，只得了几粒小拇指指甲盖那么大的小沙枣的王若渴也还是把打探来的关于丁妕裙的消息用语言给美化了几分：“……她原来住的宿舍里，其他人都是文二班的，平时也不怎么和她说话（其实是因为丁妕裙本人有些孤僻），好像因为一件衣裳还是什么，她还和那个寝室的一个女生吵过一架…………不过她不管是醒着还是睡着了都挺安静的，也没闯过什么祸…………哦，对了，她平时很喜欢玩手机！”

　　按照王若渴的情报，丁妕裙这人似乎没什么太明显的劣迹（吵架什么的只算小事）／不好的生活习惯，作为室友，这就差不多了，至于违反校规爱玩手机？王若渴还把手机和新旧充电器藏在卫生间的天花板上呢，不也平安无事？这样想着，忙于期末考都暂缓更新小说漫画的姜曼书就把这事给抛到脑后了。

　　复习大业进行得紧锣密鼓，自认并非高智商人种且还摆脱不了万恶的数学的姜曼书近两周来都显得比较疲惫，每一天里最爱的活动也由和连城相聚变为中午的午觉＋晚上的晚觉。

　　她万万没想到，这天晚上，结束了一天的学习后躺在床上彻底放松了神经的她会在早晨６:００之前被谋杀了一场美梦。

　　咚咚咚！咚咚咚！！

　　半夜三更，寝室的门被重重敲响，姑娘们都被惊醒了————还没来得及发出“怎么回事？！”“天亮了？？！！”等言论，就听见敲门的人高声道：“把门打开！！”那声音似乎属于教导主任刚纳入麾下的一员‘女将’。

　　睡在靠近门边的位置的丁妕裙没有反应，另一个离门较近的姑娘不情不愿地下床穿鞋，开了门。

　　敲门的中年女人打着手电筒，气势汹汹地大步走进来，不等大伙儿反应过来，她一把掀开了丁妕裙的床帐，凶神恶煞地逼迫道：“把东西交出来！”

　　丁妕裙没有作声，也没有动作。

　　女人提高了分贝：“我告诉你你少给我装蒜！我刚才踩在凳子上瞧得清清楚楚！你大半夜的不睡觉在干什么呢？手里拿得是什么？还在发光！给我交出来！！”

　　丁妕裙依然不作声，也没有动作。

　　女人火大了，也不再废话，直接上手开始在丁妕裙的床铺里头翻找，一边找一边骂：“把手拿开！还想拦着我？＃￥＠！％＆×＃……”骂声里渐渐掺入了细细的，属于少女的哭声————看似非暴力不合作的丁妕裙怕了，服软了，哀声请求女人放过自己，却只得来又一串斥骂：“……小小年纪就不学好！你爹妈花钱供你来上学是让你熬夜玩手机的吗？你个不孝的东西……”骂完之后拿着收缴到的赃物————一部手机扬长而去。

　　眼见无可挽回，丁妕裙趴在床上，抽噎了大半晚。感官复杂的舍友们不好得说什么，于是，除了随身携带耳塞的姜曼书，通通被她害得没睡好。

　　第二天课间，王若渴顶着浓重的黑眼圈磨着牙，端着巫婆一般的形象道：“你说她烦不烦？又不是我们害她被记大过的，她昨晚害得大家都失眠也就罢了，今天一大早还又摆脸色又砸盆子又摔门的做给谁看？老娘还没怪她呢，她倒有脸先迁怒起我们来了？当自己是公主还是女皇啊？我们就该被她坑了又看她的脸色了？！！！”

　　性子相对温和的宋雪的脸色也不太好看。

　　丁妕裙在这个宿舍里相当于一个还没融入的外来者，本身没有什么过人之处让人折服，待人接物也比多数同龄人还不如，几个女生和她更不可能在短短的时间里有多深厚的感情。在没有感情也没有利益的情况下，人本就难免会苛刻几分，更何况，这一回，她丢了个大脸（被抓包记过），损害了集体利益（让室友们难以入睡等），还表现得不知悔改胡乱迁怒（摔摔打打摆脸色）。

　　原住民们对她本就不咋地的印象分直接跌到了谷底。

　　舍长向她们三个走了过来，脸阴得能滴下水来。

　　王若渴把巫婆脸一收，急切地问道：“龙老师怎么说？我们宿舍被扣分了么？！”

　　舍长阴着脸点了点头。

　　宋雪：“……被扣了几分？”

　　舍长的神情狰狞了：“……五分。”

　　这下子，就连昨晚在耳塞的庇护下睡得不错，清晨早早和连城一起去跑步没亲眼看到丁妕裙‘恶人先撒火’的场面的姜曼书也气了————学校里每个寝室都有考核评分，评分由纪律、卫生等多方面共同决定，没过一个月，舍管大妈都会把当月里所有宿舍的最终分数和扣分原因（如果有扣分）都详细写在一楼大厅的一块巨型黑板上，供人观看。评分很低或者被扣分理由太丢人的宿舍／个人都有可能沦为笑柄。

　　你说你脸皮厚，不在乎别人的评价和看法？那好，还有具体惩罚————分数低于年级平均分的宿舍，都要接受惩罚，惩罚为五花八门的义务劳动————曾有一个倒霉的女生寝室被分到打扫一整栋六层高的女生宿舍楼的楼道楼梯，为期一周，每天要连扫带拖带抹两回，有凶名在外的宿管大妈定时检查，还因为‘不过关’而被延长受罚时间，险些和‘义务劳动’‘相亲相爱’半个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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