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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章意外
一周后,John提前休假回了德国。七月中的南京仍是一场场暴雨后的闷热。最近很奇怪周戈一早就到了公司,很晚才走,除了去手部理疗,他一待就是一整天,不管有事没事。
现在很多项目都在施工中,需要设计图纸的工作反而没有了,而且周戈好像也有意减少了我的工作量,一改之前大包大揽派项目给我的作风,只留了一个别墅外景花园设计的任务,这个项目是我第一次尝试真正的户外建筑设计,周戈让我出个外观效果图,真正的设计图纸需要有建筑师资格证的人去完善,我还不够资质。
这天午餐时间,周戈破天荒第一次提出要跟我和小语一起到公司食堂去吃。我知道周戈一定又是犯了心血来潮的毛病。因为担心他的手不方便,我从自己杯子里拿了把小勺,洗干净带着。周戈显然不知道食堂是套餐形式,一个餐盘,两素一荤外加一小份汤和一个廉价的水果。他嘟囔道:“原来就吃这些啊。”
“能吃这些不错了,之前在学校我们都只是吃两个素菜,份量还不如这儿多。”小语还挺知足。
周戈不相信地看着我,我附和道:“可不就是嘛,只有你不知道。今天你算是下基层体验生活了。”
周戈望着那双食堂提供的筷子有些迟疑,我明白他的顾虑,所以轻轻将勺子放在他餐盘上,示意他用勺吃。小语却瞅见了,调侃道:“韬蓄姐,平时总见你和周公子抬杠,怎么今天倒爱护起他来了?”
我明白周戈也是爱面子的,他的缺陷在公司也只有小语和我知道,但小语却不知道周戈出过车祸,只知道他吃饭不用筷子用勺。我故作轻松地嬉笑道:“周公子今天能和我们这些劳苦大众打成一片已实属不易了,还不允许人家搞点特殊啊。”
周戈瞪了我一眼,什么也没说拿起勺子吃了两口就皱眉头,“这什么菜,除了点咸味什么都没有,怎么吃啊。”
“周少爷,你才知道啊,是不是应该提一提改善员工伙食啊?”小语笑着接话。我塞了一口饭,心想真是没事找事,非自己跑来找触。
“哎呀,韬蓄姐,你怎么用左手拿筷子啊?!你……你好像不是左撇子吧?”小语看着我不熟练的左手在慢慢夹菜吃,有些吃惊不小。
“瞧你,我以为多大事呢,吓我一跳,”我没当回事地随意说道:“人常说用左手锻炼右脑,我太笨了,想多开发半个脑袋出来用。”我瞥了周戈一眼,这个一天到嫌我笨的人正坐在对面看着我,眼里有说不出的奇怪滋味。小语也没在意,轻轻一笑,知道我是故意说给周戈听的。她以为是我和周戈斗气,却不知道,其实我是习惯了陪周戈吃饭就用左手的。
午后我们在苏华大厦附近转悠了一大圈,说说笑笑地回到工作室,我一看还差二十分钟才到上班时间,就在沙发上靠着休息,这几天我忽然觉得有些疲惫,下午上班时常犯困,晚上回家做了几组瑜伽就不想继续,觉得累。这在以前还从未有过,除非是工作学习实在忙得不可开交,累狠了才会这样没精神,但最近工作很清闲,又不去工地了,我怎么人反而懒散了呢。
靠在沙发上闭目养神地想着John,我好想他,他已经离开大半个多月了。就这样想着我竟然睡着了,这一觉睡得香甜,睁眼一看时间吓了我一跳,真不敢相信已是午后三点。光线充裕的办公室拉上了窗帘,灯也没开,小语并不在座位上,周戈却在用电脑。怎么也没人叫醒我呢。
我忙起身,拢了拢头发,扎好马尾,到画架边找笔。周戈故意轻咳了两声说:“你可是越来越胆大了,上班时间睡得死猪一样,你晚上不睡觉干什么去了?”
“你都知道过了点,怎么也不叫醒我呢?”我揉了揉眼睛,伸展一下手臂,走窗前伸手拉开窗帘,“对不起,下次我会注意的,……小语呢?”
“买吃的去了,中午的饭吃了和没吃一样,饿死我了!”周戈抱怨道,然后又一阵坏笑,“我就故意不叫你,看看你究竟多能睡。”他用力甩了一下腕上的表说:“两个小时差十分!郁韬蓄,我付工资请你来睡大觉呢。”
“你扣掉这两个小时的工资好了。”我也懒得和他多啰嗦,揉着肩膀,自语道:“奇怪,为什么这么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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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周戈提出送我回家,一路上他有些话痨,说着建筑的美是数学、力学和艺术的最完美契合。我感觉今晚的他有股小小的兴奋劲,不太寻常,像是旁敲侧击要说什么。
“周戈,你在忙什么事吗?”最近的周戈总在电脑忙,像是在准备什么资料,又避讳着我和小语,连复印这类小事他都自己去做了。
周戈眼角的余光瞥了我一眼,继续开着车,我知道我不该关心那么多,其实我就是随口一问而已,他不回答很正常。没想到沉默了一会儿,他突然开口印证了我的猜测,“韬蓄,我想继续去深造,……,大学后两年过得挺糟糕,我读书不是为了个学位证,失去的快乐,我想找回来……”
周戈用这种商量的谦和语调说话,我还是第一次听到,心里一丝异样。是的,周戈本来是个很有才华的孩子,他怀揣着梦想刚刚上路,就被飞来的横祸拦腰截断。他是应该去继续他的追逐。可我突然意识到,这半年多的时间,让我喜欢上了周戈的工作室,心里竟有些眷恋,我小心翼翼地问道:“你是要去留学吗?”
周戈一惊,看了我一眼,没等他说话,我继续道:“你是应该去的,你有天赋,也有条件,不应该浪费掉……”我从心底深叹了口气,“只是你走了,这间小工作室我和小语恐怕就不得不离开了……”
周戈忽然一笑,“你舍不得了?”
“是啊……”我叹息道。我不得不承认,我舍不得了,这是我工作过的最好的地方,周戈是我遇到过的最好的领导。
周戈惯常地调侃,“郁韬蓄,你是舍不得你这个饭碗,还是舍不得我这个老板?”
我望着他,坦诚一笑,“都不舍……”
周戈明朗地哈哈大笑起来,“这还不容易啊,我挪个地方办公,你跟着我。”
“切!”我就知道这个人没正行,几句话就打回原形了。
“你知道我现在最想去看什么建筑吗?”
“什么建筑?”
“泰姬陵。”
“为什么?”
“亲自去感受一下一个倾注了一生爱与思念的建筑的灵魂。”
我一愣,脑子有些发懵,周戈今天的确有点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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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家时陶然正在煮粥,大暑天,我们俩都没有什么胃口,一般都是吃点五谷杂粮粥,外加两个凉拌的清爽小菜。我看见陶然买了个大西瓜放在餐桌上,伸手一摸发现这瓜被晒得热热乎乎,于是抱到水池里去浸着,然后从冰箱里拿了一盒冰块想倒在一池水里。陶然瞅见了,忙说:“阿蓄,别摆冰块,我来那个了,就用水泡着就行。”
我微怔住,合上冰箱门,跑回房间看了一下日历,忽然觉得脸上一热,我的月信已经超过了一周没来,我都没在意。这是John走后的第三个周末,这样一算起来我留宿在John家的那一晚,应该正好是赶上了我的危险期……我害怕地摇了摇头,不会的,不可能,我安慰自己,可心里却没底地砰砰直跳。吃晚饭时我魂不守舍,胡乱对付了几口,陶然问我话时我也置若罔闻,她终于忍不住拉了我一把,“阿蓄,你今天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吗?”
我轻摇了两下头,但觉得还是告诉陶然我的担心为好:“陶子,我这个月的经期推迟了,已经过了一周还没来。”
“阿蓄!”陶然紧张地叫道:“你没记错吧?”
我被弄得更加害怕了,“没有,没有,我看过日历了。”我一丝烦躁。
“去买个试纸测测吧。”陶然无奈地说。
为了结果的准确,我想还是等第二天一早用晨尿测试。这天晚上我睡得很浅,心里老是记挂着这事,担心真是怀孕了我该如何去面对他。John应该和我一样,并没有想要孩子的准备。他对柊儿的态度让我觉得他并不是特别喜欢小孩。
为什么那一晚我们没有顾忌安全?好像只有这种毫无保留的给予才能彼此感知深沉的爱一样。当初完全抛开了后果,可如今我后怕了,我和John从未谈论过孩子,也并没有想过孩子对我们意味着什么,在我们的世界里才刚刚建立了两个人的概念,还容不下第三个小生命。
第二天一大清早我就爬起来往卫生间跑,我一边祈祷一边蹲在地上等结果,当我看到早孕试纸上清晰的两条红线时,心底的最后一丝侥幸也荡然无存了,我呆呆地走进陶然的房间,坐在她的床边,陶然一惊起身看着我。
“陶子,”我低垂着头,心里一团乱麻,“我怀孕了。”
“阿蓄?!……打电话给他吧,这事一定要让他知道的,如果他想要这个孩子,你没啥好担心的。”陶然语气虽是安慰却也有责备。
我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John不一定想要这个孩子,他对小孩并没有那么渴望,而且……他也从未向我提起过孩子……”
“你别瞎猜,先问了再说。”陶然打断我。
我一早到了工作室,早得整个大厦里还看不到几个人,周戈来的时候我正站在大玻璃窗边望着晨曦中的楼宇默默出神,周戈笑着打趣我说看起来你还真是舍不得了,连上班都这样积极起来。结果发现我充耳不闻,他忍不住走过来,拉了我一下,让我面向着他,我强忍着内心的不安,嘴角一扯却牵不出一丝微微的笑意。我心不在焉地准备好工具,望着我的设计初稿,却迟迟都下不了笔。
七个小时的时差让我觉得好漫长,漫长得有些心虚地害怕,我的一天快要结束而你却在迎接新一天的开始,好像我已经站在了过去的时间里看着未来不定的你,无力去阻挡一切的变化。John,快回来吧。我心里就只剩下这样的渴望。
当下午三点我拨通John的电话时,一声声的空响让我的心不由地紧紧压缩在一起,求求你接电话……这样无人接听的空响让我感觉压抑又绝望。我无奈地等到电话自行挂断,发了条信息给他,慌乱地等了半个多小时,仍然没有任何反应。不得不又躲出去打电话,还是没被接听。
电话是在紧急出口的楼梯间打的,对于有电梯的大厦这儿基本没人经过,没想到一回身竟然看到了楼梯口站着个高大的身影,堵住了大半的狭窄通道。那个身影顿了顿,还是缓缓走下来。
“韬蓄,你今天怎么了?”周戈的声音透着不安,却是少有的温和。
可我心躁,也讨厌外人这样的探究,低沉一句,“没什么。”欲绕开他往楼梯口走。
手臂却被他轻轻拉住,“没什么?你的设计稿今天基本没动笔,光发呆了。”
“那你就扣我工资吧。”我拨开他的手,无心和他纠缠。
“韬蓄,”周戈不甘心地叫,似乎有话,停了片刻,“你别总和我工资,工资的,我们之间除了那点钱的事,就没别的事了吗?”
我一怔,是了,不知不觉中我欠了周戈很多人情债,比如通关,比如卖房,我心存感激,但我的确不知道如何还。我站定,湿热的走道间让我额角渗出了汗,“周戈,前阵子的那些事,该谢谢你……”
“不用你谢,”周戈脸色有点沉郁,“下了班留一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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