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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二章
Chapter Eighty-seven——Rebirth
夏末初秋的天色总是多变的。先前还是夕阳淡淡，入夜后便变得阴郁了。
东京都的上空，苍穹是血一般的暗红，原本就看不见星光的夜空显得更加阴沉沉。林立的大厦在夜空下闪烁着不灭的光。这个城市从始至终都给人一种无法亲近的气息。
高大的落地窗反射着总裁办公室里明亮的灯光。
结罗的目光始终不曾从山田智和的面容上移开。然后，当她叙述完事情始末之后，明显的看到了对方的眼眸上浮出一层深意。
半晌，山田缓缓开口道：“TBS除了说这些之外，还说了其他什么。”
结罗摇头，“TBS方面的发言人只说想请莱拉做两周年的特别专访，没有其他的要求。只是……”大牌经纪人扶了扶鼻梁上的眼镜，“目前公司力捧的是夏川真理和《曾经似水流年》，虽然说目前正值铃木莱拉引退两周年，TBS电视台想在这个时候大肆报道已经引退了的艺人……总觉得有些不妥。总裁认为呢？”
山田智和冲她微微一笑，起身，目光转向落地窗外。
大厦顶端的办公室，可以笼络大半个东京的夜色。浮在玻璃窗上那人的笑脸，总是让人难以琢磨的。
“如果说铃木莱拉肯就此复出，你说对艾星是好还是坏呢，结罗。”
……
时间在一日日的流走，又在一日日的重复。令莱拉感到颇为奇怪的是迹部去旧金山的事似乎有所搁浅。他并未向她说明什么时候出发，抑或为什么迟迟不肯出发。
失去了什么，太阳依旧是要升起，地球依旧是要旋转。
娱乐圈在没有铃木莱拉的情况下依旧运作完好。两年，不会因为缺少一个人就变得黯淡无光。相反的是，没有了她的存在，反而使另外一个人的前途一片大好。
《曾经似水流年》成功打入欧美市场，并在纽约上映当天就引起巨大反响——
2.3亿的票房纪录，开创了日本电影历史的先河。
当年忍足侑士与夏川真理主演的影片《天皇的机密》在柏林电影节上获奖时也未曾有过如此高的票房。而创出如此奇迹的影片却并非气势恢弘与背景强大。只是讲述着一个女人由少女时代的懵懂无知到青年时代的成功历程。
巧合的是，影片中的少女同夏川真理本人一样，成为了脍炙人口的华丽明星。然而片中主人公的命运却是复杂多变的。当她正值辉煌的时候，毅然决然的选择了退出，只为与爱人相伴。然而两年后，丈夫却因意外丧生。再次复出时，并未获得意想之中的成功。
这时影片便接近了尾声。
似乎只有悲剧才能引起大家的共鸣。然而影片却在最末的时候给了所有观众一个前所未有的惊讶——主人公在两年前退出影坛时所拍的一部影片突然被颁上荧屏，当初并未引起轰动的影片在另外一个时间段大红大紫，于是，主人公的又一次巅峰再度登场……
从头到尾，电影所讲述的故事都好似在含沙射影另外一个人。
没有人道破这个隐喻。
“它似乎是个无法向外人讲述的一个故事。一个寓言。”
当记者向电影剧组问起这个问题的时候，夏川真理这样回答。
《曾经似水流年》影片的庆功宴在这一年的初秋举行，地点是东京著名的国际饭店。
与以往的庆功宴没什么大同小异，无非是记者提问，演员与导演致辞，制片方代表发言，以及接下来的酒会和聚餐。
那天晚上，不知什么时候开始下起了雨。不大不小的雨，连绵不断。紊乱地敲打在大堂的玻璃窗上，灰蒙蒙的天空绝望的发黑，东京的灯火湮没在一片雨光之中。
夏川真理不由得拢了拢围在肩上的水貂披肩，突然感到一股袭人的寒意。
特意寻了一个相对安静的地方，刚刚应对完难缠的记者，这会儿不管跑到哪里似乎都不得清静。
夜色越来越深，整个城市都好似被人用一把巨大的刷子反复洗刷。她的目光逐渐悠远，唇角凝成一抹淡然。然而一切静谧的思绪都被这一刻突然响起的手机铃声打破。
明明记得关掉手机的。
夏川真理狐疑地拿出携带电话，下一秒，身体和大脑的一切运作皆在看见屏幕上跳动的头像后顿然停止运作——
“忍足……忍足侑士？！”
只觉心头一惊，似乎顾不得思考，就立即接听了电话——
不出所料，紧接着她听到了那个熟悉到做梦都难以忘记的声音，却只有简单的一句话：
“我在国际饭店的地下停车场。”
……
呵！
夏川真理轻笑。还是一如既往的任性呢。
然而身体却提前为她做出的选择。紧接着，她不顾在场宾客的侧目和经纪人的疑问，提着裙摆飞奔出大堂——
仿佛即将离开一个久困的牢笼。逃离忙碌浮华的生活表面，逃离狭小的呼吸空间。从大堂飞奔出来的时候，细密的雨水打在身上，裸露出来的肌肤顷刻间获得短暂的释放，紧接着便迈入车辆密集的地下停车场。夏川真理也许并没有发觉到，她从那里到这里，只是从一个牢笼换到另一个牢笼而已。呼吸到的空气虽然不同，可就像她身上无比华丽的衣裙一样，本质是无法改变的。她一如既往的，仍然是个站在无数人顶尖位置的明星。而已。
从入口处灌入的风挟着浓重的汽油味道，有那么一瞬间让人头晕目眩。
当夏川真理在一辆黑色法拉利前看见忍足的时候，那个墨蓝色头发男人的脚面前，已经推了四、五支抽到一半便被熄灭的香烟。
凌乱的烟蒂洒在暗灰色的水泥地面上，有一种沉重的沧桑感。
夏川真理的心顿然像被什么东西拧住，再也无法维持内心的平静——
高跟鞋在地面敲击的声响闯入耳膜，蓝发男人猛然间抬头——
那名女子带着沉重的喘息跑到他面前，目光所及，她的脸有让人心惊的苍白，表情竟看不出是惊讶还是失望。
滤嘴顶端褐色的烟焦油斑点在停车场淡淡的灯光下仿佛在浮动，忍足侑士从容地熄灭手中的香烟，冲她挑眉一笑，唇角勾起一个暧昧不清的弧度。
夏川真理促狭地别过头，努力压下复杂的心绪，“你什么时候开始抽烟了？”
忍足微微一愣，“不是很久了么？呵呵，看来我们真的有一阵子没见面了。”
“哦，是么……吸烟可是有害健康。”
忍足笑笑未语。
气氛突然凝固得使人尴尬。有些辛辣的烟味弥漫在空气中。夏川真理别扭地抿嘴不语。
真是后悔这么匆忙的就跑出来，只不过是听他说一句话而已……
似乎察觉了对方的窘迫，忍足侑士从容一笑，像是准备已久的问候：“恭喜你，真理。”
低沉的嗓音在宁静的空气中荡漾开来，恍若梦境。而她依旧不语。她在怕，她怕自己脱口而出的一句话，会对双方都造成影响和伤害。
毕竟有些事有些人，一旦发生了什么情况，就再也回不去了。而现在，她也只能用更多的沉默来应对。
“侑士，你最近在忙些什么？”
男人耸耸肩，无所谓地答道：“还能有什么，准备毕业论文，然后出国。”
“出国？！”
她几乎是喊着问出了这个使她惊厥的词，话语一出，夏川真理简直惊于自己近乎尖叫的语气。同样吃惊的还有忍足侑士。
“对，出国。”
去瑞士。留学、深造。
这是每一个需要继承家业的人的必经之路。医学与其他学科不同，需要长时间的学习深造。忍足家即将在瑞士经营第一家海外医疗机构，忍足说，他可能会在毕业后留在瑞士，可能会回来东京继承国内的医院。总之无论如何，他的前途都将是一片光明到无可限量的。而那始终都是家族安排的道路。可他别无选择。
想起许久前跟迹部在一起喝酒聊天时对方所说的话，他说忍足，我们都是被家族操纵的木偶，注定要华丽演出到人生谢幕。
“本少爷将会带动日本经济走向繁荣。”
那个人曾经的豪言。
忍足轻声一笑。迹部你还真是思虑深远啊……
夏川真理一瞬不瞬地看了他半晌，终究移开了视线。她也终于明白今天出来见他是有意义的。
过去的总会过去。他们的爱，他们的痛苦，他们的悲伤，他们的仇恨，他们的负罪。
爱情是冰中的水，流淌过除了冰冷没有其他痕迹。
忍足侑士优雅地扶了扶鼻梁上的平光镜，习惯性地勾起鬼魅的微笑，问道：“真理，你准备什么时候去美国？公司已经决定了吧。”
夏川真理对视着他的眼睛，突然感觉到那眼神如同大海，能让人沦陷。如今来关心她，还有什么用。
她苦涩一笑，掩盖所有情绪，回答他说：
“艾星有望请莱拉复出，这件事比较重要。”
……
雨一直没有停下。
先前还细细的雨帘在接近午夜的时候变得大雨倾盆。
白晃晃的闪电分割夜空，蜿蜒像一道道伤疤。
书房里一片漆黑寂静，电脑屏幕闪烁着幽白的光，照在对面男人的脸上，明亮的光影显得肃然。
伸出右手支撑住自己的脸颊，修长的无名指轻轻扫过眼角的泪痣。眸子斜斜定在电脑屏幕上。紫灰色的碎发在暗淡的光线下有著说不出的美感，衬著英俊的五官。
屏幕上显示着一封五分钟前接到的电子邮件……
“……
…………
前略。
景吾，在这个时候，艾星没有立场要求莱拉再出来做什么，不过一切利弊还请你仔细衡量。毕竟TBS是日本第一的电视台。
……
纵然以迹部家的地位是不会屑于跟电视台相抗衡，不过舆论和媒体的压力也是很大的，谁也无法预料TBS会发出什么样的报道。尤其是在夏川真理与忍足侑士的绯闻刚刚平息的时候。
……
你一定会反对让她复出的，这点我很清楚。
……
我等你的结果。景吾。
From_山田智和
……”
……
关上电脑，屏幕黑下去的一瞬间他的心中突然涌现出一种空旷的沧桑感。逝去了的岁月，本已经远去了，不了此刻一切从未想过的东西却突然从天外飞来。似假还真。
迹部景吾斜靠在椅子上，凝神。
许久，幽深的瞳孔有暗芒闪过。嘴角突然勾起一抹自信的弧度，整个人映衬在闪电下光亮的夜色里，笑容如同鬼魅，却是出奇的自信与优雅。
“既然如此，本大爷先前的计划就只好提早进行了，啊嗯？这可都是你们逼的啊！呵！”
……
不久，日本乃至全球娱乐界便传出夏川真理即将正式奔赴好莱坞发展的消息。并且千真万确。
沉浮多年，这名女子也终于在自己二十四岁的时候踏上了好莱坞的星光大道。
如今，没人会质疑她的实力，她也已经不能回头。她无法做到像中岛纱纪那样抛开一切与爱人私奔他乡；无法做到为了孩子跟爱人抛弃一切。因为在彼岸远方的，没有一个人在等她。
也许这个世界就是孤独的。一切的一切都要你自己去承担去背负。因此，她也需要一个人坚强的活下去。
登上飞往纽约的飞机的那一天，夏川真理通过手机短信告诉忍足侑士她登机的时间。然后便迅速的关机。她不想听到任何有关他的回复。来，抑或不来，不需要理由和解释。如果他还对她残留一点念想，就不需要再多说什么。
夏川真理知道，这次离别，将是了结一切的时候。他们之间相爱抑或诀别，全在来与不来之间。全在他的一念之间。
而有的时候，人的一个瞬间的决定将会影响他或别人的一生。
……
成田机场。
飞机起飞的时间是这一天的傍晚。
黄昏时分的天空火红一片。夕阳欲退不退，难以言语的美，让人忍不住想把时间留住。生活的起伏变化如同黑夜前的天空一样，遥远不可捉摸，却是实实在在地变化着的。
然而那一天，直到飞机升空，东京的景色渐渐消失眼前，她都没有再次看见他。
……
飞机匆匆的起飞，像一股巨大的力量将心抛向外太空。前方是无法预料的命途。
坐在头等仓的窗口旁，夏川真理的脸色苍白，好像随时会失去直觉。她微微牵动唇角，心脏细微的一处莫名的疼痛起来。
这一刻，她仿佛在天空的浮云中看到了他的笑脸。然而闭上眼睛，一片黑暗。
……
我看见了我们的未来，有尽头的未来。
我们的故事，走到尽头了。
时间一直在等待着我和你，只是我走了，你没有跟上而已。而你的笑容影影绰绰，成为我生命中最美的点缀。
我们一直都是离别中的人。快乐的时候一起快乐过，悲伤的时候一起悲伤过。离别的时候没有一起离别。
爱的和不爱的，一直都在告别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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