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里荒凉 相留醉

　　到日头西的时候，有人上了点心，楚冉陪我喝了些粥，便起身告辞。
　　我不知这宫里的规矩，不好留他。他既不提要接我去，我便知里面有难处，只能问他何时再来。
　　楚冉笑了笑扶我躺下：“几日后是我生辰，已经同皇上说了，适时来接你。”
　　我便记起他原来说过的，要去看桃花的事情，不知一转眼，竟然已经是三月多了。
　　他给我掖好被子，又吩咐了要好生休息之类的话，才起身走了。
　　才只说了一会子的话，头晕目眩得撑不住身子，胃里难受。
　　那宫女赶紧上前来扶住我的身子，端出药来喂：“姑娘这般身子还虚，不好太费精神。”
　　我连那药是苦是甜都没尝出来，只觉得浑身疲软，就这么又回了褥子里，昏睡过去。
　　几日来浑浑噩噩，醒着的时候并不多，常被人推搡起来吃药，只是一醒过来，又是痛又是疲软，头一突一突地疼，于是不管吃饭还是吃药，总就是糊弄过去，然后要紧地又去睡了。
　　那宫女总是在身边的，有时能见着皇上，在一旁批折子，见我醒来也只静静看我，并不言语。
　　不知道过了多少日子，也能靠在床头抱着被子坐会儿，只是依旧无力，也怕冷，屋子里微微见一点风，晚上便浑身疼得不能睡。那宫女多少次问我可要出去走走，我皆是摇头。只在床上坐会子，依旧躺下去睡了。
　　一次日头西了起来，才刚洗漱梳头，就碰着皇上进来。
　　旁边的宫女向着一礼，皇上只挥了挥手让她下去，随着坐在榻旁，看我问道：“方才起来，身子如何了？”
　　我微微一缩身子，垂下头去道：“是大好了。”
　　他一捏我的手，掌心是暖的：“身子还是虚寒，要尽心调养。”
　　我只点点头，瞬得又是浑身疲乏的感觉上来，头晕目眩。
　　他扶着我躺下去：“你这身子成日睡也不好，待明日便出去走走罢。”
　　我不应声，蜷在暖暖的衾被里，头疼欲裂，便躲了光，转身朝着里面睡去。
　　皇上不曾走，靠坐在床榻的外侧看折子，却又时时放下来，伸手抚我的发。
　　身子不好，却不知道怎么竟睡不着，只是一片迷蒙模糊，头晕得难受。
　　这般躺了大约一个时辰，听到外面宫女的声响，轻轻对皇上说道：“是姑娘进药膳的时辰了。”
　　皇上把折子放了下去：“唤起来罢，不曾睡过去。”
　　宫女似是微微笑了：“想是身子好些了，平日里只顾睡，唤都唤不醒。”
　　皇上并不再说话，只扶着我的肩膀问：“还混么，起来用些膳食。”
　　我难受得有些欲呕，好在药膳尝起来也实在不像吃的东西，便慢慢吞吞地一口一口往下咽。
　　皇上将我整个人都抱在怀里，拿着勺子一点一点喂。我不愿吃了，别过头去，他一边笑一边好言相慰，哄得我又和下半碗藕粉。
　　实在不要吃了，我把脸转过去埋在他怀里。他看了眼，见我吃得实在不多，便又问道：“甜得腻了，可要吃点咸的？”
　　我一直摇头，那宫女见了才说道：“今日已是比往常用得多了，姑娘如今不大动，怕积食，只得分膳。”
　　皇上听了她这般说，才让她将东西收拾了去，依旧将我圈在怀里：“前一段朝政堆下来，这几日不能脱身。”
　　我模糊地嗯了声，饱食后头晕好了许多，身子却更加沉沉地想睡了。
　　皇上却将我抱起来，坐到了窗边的卧榻上。
　　一离开暖融融的衾被我便禁不住抖，那宫女赶紧寻了大毡来，让皇上把我裹了严实，这才将窗户微微开了点。
　　雪气杂着风扑面而来，我微微出了声，立刻便转过头去。
　　皇上将那大毡愈加往上拉了些：“你不好出去见风，这般透透气也比闷在榻上的好。”
　　我微微应了声，虽寒风如割，身上却还是暖的，皇上又把手伸到大毡里面握着我，暖意一点一点，我才转过头来。
　　窗户对着个花苑，什么都给薄薄的一层春雪遮着，只有小径上的雪给扫了，露出青青微湿的石板。天空阴霾，还有零星的一点两点的雪，缓缓地飘下来。
　　天气倒不是那么冷，下面的雪都开始化了，流得到处都是湿漉漉的。
　　皇上道：“这么个天气，也是不能让你出去的。好生养到开春罢。”
　　我嗯了声。吸了太多的雪气，开始还清明了脑子，后来愈发地湿冷，于是头疼起来。
　　皇上好似觉了我皱眉，便命人来关了窗，复又将我抱回床榻上去。
　　屋子里不同方才那么暖，我裹着微微冷下来的衾被有些抖，宫女赶紧给我脚下塞了个暖笼，皇上给我掖好了被子就一直抚着我，直到被子里又暖起来了，我才起了模糊的睡意。
　　皇上靠回床榻上，复又拾起来刚才看的折子：“便睡罢。下午清闲，我陪你一会。”

　　等又养了七日多，倒是有力气经常下床走动了，只是每日还是睡得多，总要七八个时辰。
　　这日不知道什么时候起的，那宫女一边给我穿衣一边道：“皇上那边来话，说朝上事多，不能陪姑娘一起用膳了。”
　　我只点点头，并不多话。
　　因吃完了不让睡，我又去窗边的卧榻上躺下，静静看外面的雪融花开。
　　这里大约是深宫，花苑小径上从不见人来往，只有稀稀落落的鸟鸣。
　　树杈上积的雪慢慢化开来，雪水一点一滴往下落，打在下面还有些萎靡的花草上。
　　那宫女又端上来碗燕窝：“姑娘，是时候进膳了。”
　　我方才吃的也不多，只是滞食，燕窝又甜腻，于是就说：“先放着罢。”
　　那宫女竟就笑着将那碗搁在了一旁：“无妨，膳房里总是热着的，姑娘什么时候想起来了，便叫我。”
　　我听她这么说，总是要吃的了，也不用她再去跑一次，就问她：“还烫么，不烫就拿来罢。”
　　宫女笑得更甚，给我摆上了张小小的几案，然后把燕窝羹搁在上面。
　　我吹开热气吃了两口，倒不是那么甜，只是半碗过了就咽不下去了。
　　刚把碗推开，就看到皇上走进门来。
　　那宫女立刻上去见礼，我只垂下眼去。
　　皇上并不在意，过来坐在我一旁，这才看到他身上还是朝服，头发全束在冠里，愈发显得棱角分明，面目如玉。
　　他靠在榻上问我：“今日如何？”
　　我点点头：“还好。”
　　他伸手将头上的冠取下，顿时青丝落了一身，然后又反手半绾起来。
　　我又在碗里搅了两下，勉强咽了口，再吃不下去了。
　　他从我手中接过碗去：“实在吃不下便罢了。”
　　我应了声，然后便往榻上躺去。
　　那宫女拿来毯子，皇上却是一摆手，将我整个抱回了床上，拉起衾被来盖好。
　　宫女问可要布膳，他只摆了摆手，说道：“晚上宫中设宴，可得要闹些，趁此时睡会儿。”
　　我点了点头，他只在床边坐了会，抚着我的发，待到我迷糊了，也不知他是什么时候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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