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颗糖

　　大三那一年，唐一关系比较好的大学同学，结婚邀请当伴郎。
　　“必须去啊，当时还是我帮你出谋划策才追上的呢！这顿席我必须去。”唐一很爽快的接受了，可他答应的时候脑子里突然闪过十九平静淡然没有太大表情的小脸。
　　他只想，十九应该被楚启照顾的很好，比起自己没时间陪她，也不会哄孩子，楚启应该做的比他好。
　　如果边小橘在就好了，还可以带她去枪捧花……
　　唐一突然愣住了，反应过来脑子里的想法。
　　良久他轻笑出声，忽然就明白了留下十九的弊端，他会永远透过这个孩子去想起边小橘。
　　同学婚礼那天，他看着往日的好友，娶到了心爱的女孩，心里说不羡慕都是假的。
　　唐一看着台上的新郎新娘，眸光变得暗淡失神，怔愣片刻，他知道了自己想要什么。
　　他想要一个陪他的人，就算是小孩子也好。
　　他不想回到家以后，是一个没有烟火气的空房子。一个人住确实安静，可他已经当爸爸了。
　　恍惚间意识到，自己该给十九的东西，一样都没有给过。此时此刻，非常想见到十九，那个和他有血缘关系的孩子。
　　唐一不停地打开手机又关上，不知道该如何告诉楚启，他想见十九。
　　他不停的走神，耳边忽略了吵闹的人群。最终给楚启发了一条信息。
　　“十九最近怎么样？”
　　消息没有回应。
　　直到婚礼结束，他和新郎道别，一位女士喊住了他。
　　唐一认出她是其中伴娘的一位，问自己能不能送她回家。
　　远处还在观望的另一位女士被唐一瞥见，他明白这个“回家”绝对不是简单的回家。
　　唐一拒绝了，对方锲而不舍：“那我能跟你回家吗？”
　　并没有来得及说什么，手机便响了。
　　他低头看了一眼，“抱歉接个电话。”
　　女生大方的点点头，看起来不骄不躁，一副游刃有余的样子。
　　唐一背过身，声音简短的交流着。半响，他又转过身对刚刚调侃他的女生问：“你刚刚是说，想跟我回家？”
　　女生点点头。
　　唐一温顺有礼地冲她一笑：“刚好，我太太打电话让我回去看孩子，你也一起来？”
　　女生脸上的表情有一瞬间的僵硬，愣了一秒她表情抽搐了几下，“不，不用了。”
　　说罢女生就迅速转身走了，刚才的游刃有余全都不见了。
　　唐一轻笑一声，对着背影礼貌道：“美女慢走。”
　　远处的女生低着头走到一间包间里，关上门后一阵哀嚎。
　　“你不是说他没有家室吗！我第一次干这种事，就这么丢人，你还让我自信！”
　　“可是我老公说他没有女朋友的啊。”
　　“人家是没有女朋友，是直接有孩子了！还问我要不要跟他回家看孩子？救命——！”
　　唐一走出大厅的脚步变快，电话还没挂，楚启的问题叽叽喳喳的在他耳边问着。
　　“你把我当挡箭牌了？什么叫你太太？你知道正在跟你通话的是个男的吧？你没毛病吧？你不会当场说你出桂吧？”
　　“话说刚刚是有人跟你搭讪了？她怎么说的，人家女生长得怎么样。要是还行，就留着以后处处试试呗。你说来找我是什么意思？来给我送钱啊？”
　　“你怎么不说话，你今天应酬去了？刚刚你喊人家美女，我可听见了啊。你这拈花惹草的习惯，是得改改。”
　　楚启完全不像是前几天刚和唐一吵架的样子，他反而根本没放在心上，嘴上不停地问着唐一。
　　唐一听的耳边嗡嗡作响：“你在家是吧？”
　　楚启吊儿郎当的语气扯皮：“不在家，带闺女喝酒呢。”
　　话刚说了一半，就被唐一挂断了。
　　那天唐一把十九接回了家。
　　他给自己安排好了计划，想弥补对十九的爱。可他还是低估了自己。
　　唐一刚忙完的一段时间，趁休息那几天，他打算好好陪十九，和她熟悉熟悉。十九因为很长时间都被楚启照顾，对唐一不算很熟悉，最多就是怯生生地看唐一。
　　花两天的时间让十九接纳他，但那时的十九，还是会希望某一刻，楚启叔叔来接她。
　　十九当时最多只会磕磕绊绊地说一些模糊的词，大多都是楚启教她的，再也没有别的什么话。
　　她惧怕着唐一，唐一脾气还没有那么好，忍着耐心和十九玩游戏，看动画片。
　　相处了一个星期左右，唐一才用一种无声的方式，让十九明白了自己才是以后要陪她的人。
　　那一个月他几乎天天在家，就连工作也是在家。大多数工作，他都交给了可信任的人去。只有不得不他本人到场的事，他才会把十九交给楚启。
　　某次十九被楚启送回家，他望见了十九眼底未消散的笑意。是跟他在一起的时候不曾见过的。
　　她不舍地看着楚启，似乎很不愿意跟唐一回家。看向唐一的眼神仿佛回到了第一天。
　　恐惧和怯弱。
　　像是在看一个拐卖他的人贩子，眼里满是对陌生人的戒备。
　　小孩子藏不住情绪，唐一很快就看了出来。有一种前功尽弃的感觉，心里更是前所未有的不甘。
　　身心疲惫和心存不甘让他脑内一阵怒火。以至于他对十九不悦地皱了皱眉头，唐一明白对眼前的小孩子发火是无济于事。
　　这天晚上他没有陪十九玩玩具或者看动画片。十九察觉他蹙起的眉，更是不敢靠近唐一，小小只坐在软软的地毯上玩手指。
　　唐一压着心里的烦躁与生气，盯了那道小身影半天，回了房间。
　　昏暗的房间被黑暗彻底笼罩，光线从窗帘缝隙偷跑进来，唐一手中拿着一张空白纸张，指尖捏住其中一角，拇指稍微一用力，“啪”一声，薄薄的纸张破了洞，大拇指指尖戳在食指指腹，穿过白纸扣着那块有薄茧的皮肉。
　　唐一胸膛缓缓起伏，面色平静如水，眸底是折射不出的深渊。
　　那身影一动不动像是与黑暗无声的对峙，只有手上扣皱的纸张，暴露着他的心。
　　他是怎么想突然想起十九的呢？
　　小孩子好像很复杂。唐一看着那张被自己抠破的纸，空洞的像是看不清一切，想起了那天的经历。
　　唐一在房间里呆了很久，甚至都忘了被楚启送来的十九没有吃饭。小家伙害怕他，饿了也没有说。只是三番五次的看他。
　　十九的肚子终于忍不住发出“咕咕”的声音，唐一才想起。
　　他叫了外卖，自己没有吃，喂十九吃好了之后，又收拾着一切。
　　电视是开着的，沙发上的小家伙在看电视，他在收拾饭桌残局。好像终于有了生活的气息，而不是那个空荡荡冷冰冰的房子。
　　他第一次沉下心，可以好好休息一下了。就像是在海上漂泊了很久，终于找到可以停靠的岸边。
　　唐一鬼使神差地坐到十九旁边，放软了语气道：“唐小桔，你喊我一声爸爸。”
　　十九过了好一会才回头望向唐一。
　　微微仰着下巴，目光清澈明亮。电视上仍然在响着动画片的声音，唐一虚浮着心，恍然想起是没有人教过十九这两个字的。
　　他没有教过小孩子，像是突然碰到了难题，于是重复着教十九，两个字唐一数不清自己重复了多少遍，也许是几百，也许是几千。
　　“pa、ba……”
　　软糯稚气的声音，磕磕绊绊从十九嘴里吐出来。
　　唐一心脏猛跳了一下，承认在离开边小橘后第一次心脏狂跳，明白原来自己的心脏依旧可以跳得这样热烈。
　　而此刻唐一正感受着自己跳动的心脏被攥紧，那道凸起的疤痕很长，贯穿着边小橘的小腹，透过微凉的皮肤，唐一感觉怎么也捂不热那里。
　　“想听点儿十九的事情吗？”
　　边小橘更想问一些别的，可这个问题她也想知道答案，于是点了点头，发顶擦过唐一的下巴。
　　“十九比其他同龄孩子要温和很多，碰到喜欢的东西不伸手要，就盯着。我把一大盒糖果递到她面前的时候，她两眼放光的把每个都看了个遍，最后只抓了两颗，就仰着头盯着我。第一声爸爸是我教会的，学的很快。十九平常爱吃虾仁，但是没剥壳的不吃，爱吃苹果，没削皮的不吃，爱吃西红柿炒蛋，带皮的西红柿也不吃。头发变长了，但是不爱散着，总喜欢扎小辫，我只好学扎头发。”
　　边小橘阖上眼，想象着唐一所说的一幕幕，那应该是很幸福的画面。
　　唐一嗓音低沉，像在讲睡前故事，他继续回忆：“刚开始的时候她喜欢楚启多一点，后来我有时间了，就更依赖我了。十九平常不怎么说话，我就陪她一起画画堆积木，她还比平常孩子要听话。我把她保护的很好很好，一点也舍不得她受伤，像是一朵在温室里的花朵。”
　　这样教孩子的方式明显不太对，温室的花朵总是脆弱难养。边小橘这样想。
　　“我第一次抱她的时候，非常别扭，不知道该怎么抱，感觉一下不对，她那么小一只就能从我胳膊上掉下去。脸还没我手大，我怕吓着她，也没敢上手捏她脸，就捏了捏她的小手，感觉我一用力就会断，然后十九当时突然就攥住了我的那根指头，拽着就往嘴里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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