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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二章精密的舞蹈
“战情室”里的时间仿佛被按下了快进键,又像是陷入了一种高度专注的凝滞。日子不再以日出日落计算,而是以一个个技术难题的攻克、一份份法律文件的定稿、一版版财务模型的优化为标记。
资产证券化方案如同一幅庞大而精密的机械图纸,在林薇的总协调下,由汇聚于此的顶尖智囊们一点点绘制、校准、打磨。每一个齿轮的咬合,每一根线路的连接,都必须分毫不差。
林薇感觉自己像这场精密舞蹈的总指挥,又像是深入每一个细节的工匠。她的日程表被切割成以十五分钟为单位的碎片,穿梭于不同的讨论组之间。
上午,她与王律师团队的资深律师们一起,逐字逐句地斟酌信托合同中的免责条款,对方的严谨近乎苛刻,每一个“包括但不限于”后面都可能隐藏着巨大的风险敞口。林薇需要快速理解那些佶屈聱牙的法律术语背后的商业实质,判断哪些风险必须规避,哪些可以适度承担以换取交易的可操作性。
“林总,这里关于现金流划转的触发条件,我认为需要增加一个第三方托管银行的确认环节,否则一旦项目公司出现支付迟疑,投资者将直接面临风险。”一位年轻却眼神锐利的律师提出异议。
林薇迅速翻阅着相关协议范本和之前的会议纪要,沉吟片刻:“张律师的意见很对。但增加这个环节,意味着操作流程更长,可能影响资金效率。我们是否可以设定一个极短的窗口期,比如T+1日内,若项目公司未支付,即自动触发托管银行垫付机制,同时我们保留对项目公司的追索权?这样既保障了投资者,又不至于让流程过于僵化。”
她的提议立刻引发了新一轮的热烈讨论,最终形成了一个更优的解决方案。王律师在一旁微微颔首,对林薇快速抓住核心并提出建设性意见的能力表示认可。
下午,她又扎进投行团队的数据海洋。张总手下的分析师们构建的现金流预测模型复杂程度超乎想象,引入了数十个变量和概率分布,试图更精确地模拟“翡翠海岸”项目未来可能面临的各种市场情景。
“林总,这个关于周边商业竞争强度的假设参数,是基于三年前的行业报告,我认为需要更新。我们监测到最近六个月,毗邻区域有两个大型综合体项目规划获批,虽然定位略有不同,但必然会对‘翡翠海岸’未来的商铺租金和入住率产生分流效应。”一位戴着黑框眼镜的分析师指着屏幕上的一个数据点说道。
林薇立刻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立刻联系我们的市场研究部,要求他们在24小时内提供该区域最新、最详细的竞争对手分析和影响评估报告,所有数据必须有明确来源。同时,李经理,”她转向另一名负责模型的同事,“请基于最坏、基准、最好三种情景,重新跑一遍模型,我要看到新参数下,未来现金流覆盖倍数和预期收益率的变化区间。”
她的指令清晰明确,团队立刻行动了起来。这种高强度、高精度的脑力劳动,让林薇的大脑如同持续超频运转的CPU,发热,却异常敏锐。她需要快速吸收和理解大量信息,并在错综复杂的关联中做出最优判断。
晚餐时间常常是在会议桌上匆匆解决的工作餐。她甚至习惯了边吃沙拉边听会计师团队汇报尽职调查的进展。
“林小姐,我们在核查项目公司与‘信达材料’终止合作后的新供应商合同时,发现有一家新入围的供应商,其控股股东与项目公司一位已离职的高管存在远亲关系。虽然交易价格公允,程序上也符合规定,但出于审慎原则,我们认为需要在风险提示部分予以披露。”安永的李合伙人严谨地指出。
“披露是必须的,”林薇毫不犹豫,“透明度是取信于投资者的基石。请将这部分调查做得更扎实,确保披露内容准确、客观,同时准备好应对投资者可能的质询口径。”
夜深人静时,往往是内部团队核对进度、查漏补缺的时间。林薇会召集各小组负责人,对照着墙上那张巨幅项目进度甘特图,逐一核对每一个里程碑的完成情况。
“法律文件初稿明天必须完成内部评审!”
“评级机构的预沟通会议安排在周三上午,材料准备好了吗?”
“公关部的市场预热方案第一版我看过了,基调需要更积极一些,强调‘未来价值’和‘创新金融’,弱化‘融资’色彩,避免被误解为 desperation。”
她的声音因为连续熬夜而有些沙哑,但眼神依旧清亮,思路清晰,像一位经验丰富的船长,在惊涛骇浪中稳稳地把着舵,指引着航船穿越每一个暗礁。
在这个过程中,她不仅是在管理项目,更是在飞速地成长。她对结构化金融、法律风控、甚至是极其复杂的财务建模的理解,以一日千里的速度深化。她开始能够预见那些资深专家们可能会提出的问题,能够提前协调资源堵上可能的漏洞。
偶尔,在极度疲惫的间隙,她会靠在茶水间的角落,捧着一杯热水,看着窗外都市的璀璨灯火。身体是累的,精神却有一种奇异的亢奋和满足感。这种带领一群最聪明的人,共同挑战一件几乎不可能完成的任务的感觉,让她着迷。
她也会收到来自外界的关心。陈默会定时发来信息,提醒她注意颈椎,甚至托人送来一些缓解视疲劳的眼药水和舒缓肌肉酸痛的膏药。周子谦发来一张他在深夜画室里的照片,画布上是浓重却充满力量的色块,附言:“给夜航的人。风暴越大,星的指引越亮。”而陆远帆,则在她某次朋友圈转发了一篇关于金融创新的文章后,罕见地留下了一个简单的赞。
这些细微的牵挂,像深夜里的点点星光,虽不能照亮整个航程,却足以温暖她片刻的孤寂。
精密的舞蹈持续进行着。终于,在又一个黎明到来之前,所有的法律文件定稿,最终版的财务模型通过了内外部专家的双重校验,详尽的尽调报告和路演材料准备就绪。
林薇站在“战情室”中央,看着四周虽然疲惫却眼神发亮的团队成员,深吸了一口气。
“第一阶段,完成。”她的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错辨的份量,“大家辛苦了。但请记住,这只是一个开始。接下来,是更关键的战场——获得监管的认可,和征服市场。”
精密的图纸已然绘就,下一步,是将它变为现实,接受风雨的洗礼。舞蹈的下一个乐章,即将奏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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