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吐露心声
二人回到那棵树下时,温其玉已经挪到了躺椅上,正望着眼前被夕阳染红的湖水发呆。
阿力本想上前和他们打声招呼,但他很快就发现二人脸色不好,便打消念头退到一边去了。
关若飞狠狠地瞪了躺椅上的温其玉一眼,径直走到湖边骑着自己的马扬长而去。
“衙内!”阿卓眼看关若飞竟然一个人走了,想去追他又没有马,急得在原地跺脚。
叶之萤把自己的马借给了阿卓,而后背对着温其玉靠着树干坐下,心里五味杂陈。并不是因为关若飞的质问,而是因为温其玉始终不肯接受自己。
“我们也走吧。”身后的温其玉主动跟她说话。
她没有理他,直接与阿力、荣祥一起把东西收拾好,又一一搬上了马车。
“那个……阿力,我和你坐外面吧,让荣祥坐里面。”临出发时,她站在车厢外哀求阿力。
“可是,你会赶马车吗?”阿力为难地问她。
……
她只好硬着头皮钻进了车厢。
车厢左边靠窗原本应该是一排座位的地方如今摆放着一张窄榻,温其玉正躺在上面,头朝车头,脚朝车尾。
右边的一排长椅上面放着一只木茶几,叶之萤坐在右边长椅靠车厢尾部的位置,一路上都低着头。
在这狭小的空间里,两人此起彼伏的呼吸声格外明显。一个缓缓的,沉稳的;另一个则是急促的、气愤的。
突然,外面传来了几个孩子打闹的声音,一定程度上缓解了车厢内不友好的气氛。
谁知,马车突然一个急停,惯性将毫无准备的叶之萤一下子甩到面前的茶几上。慌乱之中,她欲用手扶住茶几,可手一使劲,就把茶几推到了地上,整个右半边身体使劲撞在了长椅上。随着沉闷的“咔嚓”一声,肩膀连带着锁骨和肩胛骨的部位猛的一阵剧痛。
莫不是骨头断了……
她疼得直抽气。
对面的人同样吓了一跳,忙命阿力停车。
叶之萤试图用右手撑着座椅起身,却发现右边半个身子都使不上劲了。
完了,看样子真骨折了。
“是不是胳膊动不了?”温其玉看她沮丧的表情,已经猜出了八九分。
叶之萤白了他一眼,又用左手扒着窗沿想把自己拽起来。
“先别乱动,等阿力扶你起来。”
她又白了他一眼,继续试了几次,实在拽不起自己,这才不情愿松了手。
阿力很快就进来了,在叶之萤“疼”、“先别动”、“啊啊啊”的哀嚎中,以及温其玉“慢一点”、“轻点”、“注意些”的叮嘱下,总算将她扶了起来。
原来是有几个小孩子在路边打闹,不知怎的就跑到了马车前,其中一个孩子又突然摔倒,阿力怕马踩到孩子,才只好紧急刹车。
“孩子们可有受伤?”温其玉问。
“那倒没有!就是……”
“叶姑娘的肩膀伤势如何?”听到无人受伤,温其玉便没有心情听阿力再说其它,不耐烦地打断了阿力的话。
“肩膀的骨头摸着有些错位了。”阿力赶紧换到了正题。
“骨头没断吗?”叶之萤仍不放心,便想要抬起胳膊感受一下伤势。
“啊!!”肩膀处瞬间传来一阵钻心的疼,她痛苦地嚎叫起来。
温其玉也随着她的哀嚎皱起了眉。
“那怎么办?”她哭丧着脸问阿力。
“不要紧的,我现在给你复位一下,再修养几天就完全好了。”阿力安慰她道。
“复位?会不会很疼?”叶之萤身子已经不自觉向后躲闪去。
谁知就在此时,温其玉却突然开口,语气极不友善:“若你不想复位,那便这样忍着吧。阿力,不要管她了,去驾车!”
……
“啊?”阿力似乎是不理解他刚刚说的话的意思。
“你……我……”叶之萤也被他莫名其妙的态度搞蒙了,她虽然怕疼,可她自始至终都没说不愿意复位,这位又犯什么神经,突然这么阴阳怪气的?
炮仗脾气也上来了,起身就要下马车。
阿力忙拦在车门处不准她下。
“你快点让开!”她捂着右肩,还试图用没有受伤的左侧身体撞开挡路的阿力。可整个身体的骨骼是牵一发而动全身的,左边一使劲,右边立马就跟着疼起来,疼得她蹲在地上直发抖。
温其玉的眉头也是越皱越深,眉间那两条平行的褶皱如今深得都可以通行火车了。
“叶小姐,别拿自己身体开玩笑!”阿力夹在二人中间也是不知所措。
右肩抽疼的频率越来越快,很快就几乎没有停顿了,叶之萤的额头也已经渗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可她蹲在地上,依旧紧咬双唇,绝不妥协。
“少爷……”阿力只好向温其玉求助,毕竟祸是他惹出来的。
“不复位,会越来越疼的。”虽说是一句警告,但他的语气明显比刚才柔和了许多。
“疼也是我疼,又不是你疼!”说完还嫌不够解气,又扭头瞪着他恶狠狠地接了一句,“疼死了更好!省得整天碍你的眼!”
说完,豆大的眼泪就从眼眶里流了出来。
温其玉的目光也落在她挂着泪的脸上。
“对不起!”声音虽然不大,在封闭的车厢里却格外明显。
叶之萤抬起一双泪眼,委屈地看向对面的人。
“方才是我不对。”他又说了一遍,“让阿力先帮你复位吧,这种伤拖得久了,骨头更不易归位,到时怕是更要受疼了。”
什么?还会更疼?
温其玉成功吓住了她,她再不嘴硬,赶紧让阿力帮忙复位。
阿力见她怂得这么快,也忍不住抿嘴偷笑,发现被她逮了个正着,又不好意思地揉了揉鼻子。
阿力的手法着实娴熟,顶多两秒钟就将骨头复位了,但那两秒钟排山倒海的痛就好像有人拿铁锤头猛砸叶之萤的肩头,痛感直冲天灵盖,眼泪一下子就飙了出来。
可是复位之后,她右边身体还是不能动,阿力解释说,虽然骨头复位了,但因为挫伤,还需要修养一段时间才能彻底恢复。
阿力重新驾上了马车,车厢里再一次留下叶之萤与温其玉二人原地尴尬。
其实叶之萤大概明白温其玉刚刚为什么突然情绪失控。今日之事,不只她和关若飞憋屈,温其玉的心里始终也憋着一股气。
她和关若飞虽然吵架了,但至少他们都可以反抗,可以发泄。可温其玉不行,他认为造成这一切的原因就是他的身体,他恨自己的无能,对此又无可奈可。月满则亏水满则溢,情绪亦是如此,将那么多烦心的情绪统统塞进一颗不大的心里,总有兜不住的时候。
“你同意关若飞将你们二人密谋之事告诉我,不怕我说出去吗?”她还是没忍住主动跟他说了话。
“此事已成,阿尔钦也已猜到是我计划的,叶姑娘说出去也无妨。若是正在密谋之事,我断不会同意若飞告知于你。”
……
叶之萤本想借此机会感谢他的信任,合着又是自作多情了。可关若飞明明说了,温其玉亲口说她是值得信赖之人,关若飞总不会骗她吧?
二人至此一路无言。
晚饭依旧被阿力端到了温其玉房里,叶之萤不想再给阿力添麻烦,便硬着头皮在他房里吃了。
可她右手拿不了筷子,左手又一直夹不上菜,越夹不上越着急,越着急越夹不上,这让本就燥郁的情绪更加恼人,干脆扔下筷子气冲冲回房去了。
不一会儿,就有人敲门,她还以为是温其玉看她刚刚没怎么吃东西,特意交代阿力送饭过来,急忙跑过去开门。结果打开门一看,是柳儿站在门口……
“柳儿,有事吗?”她免不了有些失望。
小姑娘毕恭毕敬道:“叶小姐,少爷说您胳膊受伤了,怕您一个人做事不方便,让我来伺候您一段时间。”
那一闪而过的失望瞬间被这句话治愈。
还算他有点良心。
“这几日麻烦你了。”她没有拒绝他的好意,让柳儿进了门。
关若飞直到夜里才回来,叶之萤本来已经洗漱完毕准备睡下,却听见他好像进了温其玉门,随后,阿力也被他轰了出来。
直觉告诉她,他找温其玉定是因为白天的事,怕他干出混事,也赶紧跟了出去。
温其玉的房门紧闭,阿力和阿卓正站在门口守着,她刚一靠近,就被阿力拦住:“少爷说没他的命令,谁都不能进去。”
叶之萤一听是温其玉下令,刚才的紧张便消除了不少,对于他,她总是充满信任。
正要回自己房里,温其玉房里就传来关若飞愤怒地嘶吼:“枉我如此敬重你,你竟然趁我去蒙州之时背着我勾引夜莺。”
“他喝酒了?”叶之萤问阿卓。
阿卓无奈点头。
“若飞,你喝醉了,先回房休息,有什么事明日再说!”是温其玉的声音。
“我是喝酒了,但我没醉!你回答我,为什么背着我勾引夜莺?”
“我并没有勾引叶姑娘。”温其玉否认。
“可她今日亲口跟我承认她喜欢你!”
“若飞,感情是自然而然发生的事情,叶姑娘有权利喜欢任何人。”
“那你呢?你喜欢她吗?”
房间里突然陷入了长久的安静。叶之萤的心也跟着提到了嗓子眼。这么久以来一直被他否认的一件事,今天会有答案吗?
她紧紧地扒着门上的镂空木雕,屏住呼吸,却听到自己的心正在扑通扑通地大声跳动。
“我爱她。”
这句话声音不大,却很坚定,直穿叶之萤的耳膜。
叶之萤捂住嘴巴,泪水却如大雨落下般流个不停。
“你不该爱她!”关若飞怒气冲冲地指责他。
“是啊,不该……”她听到温其玉长长地叹了口气,“年少时,我为了练出最强的骑术和射术,为了成为邺国最好的将军,可以放弃童年所有玩乐的时间,十年如一日地练习骑马、射箭,苦读兵书。后来,真的如愿以偿做了大将军。成为大将军后,为了击败阿尔钦,我也可以六年不返京、不见父母、不近女色。曾经的我,想做什么都能成功,令我一度产生了自己可以控制一切的错觉。直到我爱上了她,我明知自己不该爱她,却还是不可自控地爱上了她。原来这世上之事,并非全都能控制。我无法自控地想见她,无法自控想对她倾尽所有。即使如今不能承认我爱她,但也没关系,只要能看到她,能为她做些什么,我便满足了。”
他的声音充满了平静的幸福,即使没有看到他的脸,叶之萤也能够想象得到他幸福的样子。
“不过,”他很快从刚才的情绪中抽离出来,话锋一转,“有一点我尚且可以控制,我不会接受她。”
房间里又是一阵短暂的沉寂。
平日里的温其玉总是惜字如金,生怕多说几个字别人就会顺着他的话窥探到他的心,今日却一口气说了这么多。
明明那么炙热的一颗心,他却将它藏得深不见底。
“你……真的不和她在一起?”关若飞的语气已经没有了开始时的强势。
叶之萤继续将耳朵贴在门缝使劲听里面的动静,却没听到温其玉的任何回答。
“兄长,我现在脑子很乱,当我知道夜莺喜欢的人是你,一方面,我真的很嫉妒你!我一点也不意外她会喜欢你。输给你,我心服口服!另一方面,我亦真心为兄长感到高兴。夜莺是个很好的女子,这几年来,兄长受了如此多苦,若是日后有夜莺能够常伴左右,兄长定会十分幸福。从小到大,我与兄长关系最好,兄长教我骑马射箭、弹琴作诗,还教我为人处世的道理,如今兄长心有所属,我本应为兄长感到高兴,却跑来这里指责兄长……”讲到这里,关若飞也抽泣起来,语气中充满了痛苦和挣扎。
“若飞,不必自责,不必道歉。我的决定,本就与你无关。”温其玉没有一丝愠怒或不满,就如同他的名字那样,如玉般清凉温润。
“请兄长听我把话说完。”关若飞深吸一口气,继续说道,“我之所以反对,并不是为了一己私欲,而是因为对于兄长来说,需要的是一个能时刻陪在你身边照顾你的人,但夜莺,她十指不沾阳春水,自己的生活起居都随性而为,根本照顾不好你。她如今一时新鲜对你动了情,或许一段日子之后,她就会厌烦这样的生活。她有野心,不甘于被人束缚,就像一只蓄势待发的鹰,注定要在空中自由地翱翔,兄长却不能陪她一起翱翔!长此以往,感情恐不会长久!”
“他在胡言乱语什么呀?我和温其玉的事,他瞎搅和什么?自作聪明!自以为是!他以为他是谁!”叶之萤忍不住挥着拳头低吼道,又因为太过激动扯到右肩的伤,疼得直哼唧。
“嘘!嘘!”身旁的阿力忙示意她小声点,别被里面的人听见。
正抱怨着,房里又传来了温其玉的声音,她赶紧停下所有动作竖着耳朵趴在门缝仔细听:“这些话你自不必说,我心里有数。如今我已被困于这床榻之上,断不会再去折断她的翅膀。你大可放心。至于叶姑娘对你的感情,我不会横加阻挠,亦不会推波助澜,因为那是你们自己的事情。”
……
“自以为是!”叶之萤被两人的对话气得火冒三丈,撂下这句话,就气得回房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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