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交谈
傅凌淡淡一笑：“这不算什么，容公子喜欢便多吃一些。”
几人坐成一圈，相处自如，当然并不包括傅凌，他虽为这艘船的主人，但此刻倒像在客场一般，融不进他们当中，他心神恍惚，孤独感油然而生。
陆清羽到底要心细些，与他也没有直接的敌意，在注意到他的失神之后，开口问道：“傅公子，你在想什么？怎么不说话？”
傅凌回过神来，淡淡笑道：“没什么，只是看到你们相处融洽，有些羡慕罢了。”
他突如其来的表露心意竟让水靖和与景逸生出了一丝愧疚，景逸轻咳了一声，问道：“傅公子身边有不少人，应该不缺人说话吧？”
“人是不少，只是……”傅凌苦笑了一下，“各人各司其职，哪里有空陪我说话？我本以为自己早已习惯了一个人，今日看来，我到底还是高估了自己。”
“傅公子在这商船上待多久了？”水靖和问道。
“七八年了，”傅凌眼神一黯，“十六岁我就在海上了。”
“七八年？据我所知，海上大规模商路的历史也就差不多是这么久了。”陆清羽说。
“确实，家父算是出海比较早的那一批人，因此才能攒下如今的家业。”
“那令尊如今可是告老了？”
傅凌神色黯然，一丝若有若无的哀愁爬上嘴角：“六年前在海上着了风寒，仙逝了。”
冷钰枫脱口而出：“那你岂不是十八岁就失去了父亲？”话刚出口他就后悔了，这不是往人家伤口上撒盐吗？
傅凌并不觉得他是在揭自己的伤疤，正好借此机会能聊聊旧事：“正是，那时我才上船两年。”
景逸竟然称赞起来：“上船两年便能带领商队，傅公子本事真不错。”
傅凌将他的夸赞笑纳，又说：“从十八岁到现在，我少有人能一起说话，今日见了你们，心生羡慕。我看几位都不像是寻常人家的儿女，定是有家人托底，才可放心游历天下。”
陆清羽轻轻摇头：“你的猜测不全对，我们几人确实有长辈托底，但景兄与靖和的境况与傅公子差不多，都是独当一面的人。”
傅凌惊讶地抬头看他们二人，又听得容殊翊说：“陆兄说得也不全对，他虽高堂犹在，但家中也是他一手打理，算起来，只有我们三人要闲一些。”
傅凌不由得对他们一行人的身份起了无限的好奇心：“诸位到底是什么人？”
对于这个问题，众人都不约而同地三缄其口，只是微笑，并不多说，傅凌心里的那种孤独感又涌了上来，其他人他并不关心，唯独在意水靖和的身份——她同自己一样，也没了双亲，倒是同病相怜。至于景逸，他很自然地主动忽略了。
容殊翊瞥了一眼景逸，问傅凌道：“傅公子如今二十有四，为何没有成家？”
“我看诸位与我年纪相仿，难不成都成家了？”傅凌反问。
“我们不一样，我们都是野惯了的，且家中还有兄弟姐妹，晚一些不要紧，但傅公子与我们不同。”
“我常年在海上，每次上岸都待不了多久，难以寻到合适的人，”他说着，顺势望了一眼水靖和，见她也正看着自己，心神微动，“不过，未来的事谁说得准呢？”也许就在某个瞬间，就找到了那个合适的人。
后面这句话，他是放在心里对自己说的。
在场的人除了冷钰枫不爱想这些弯弯绕绕的麻烦事，其他人都心细如发，敏感地捕捉到了他话里隐藏的一丝信息，却谁也不点破。
这场谈话是傅凌少有的示弱之举——他带领商队出海，其中艰险不言而喻，必须要有强硬的手段和果断的魄力，决不能轻易暴露弱点。今日这一举动，已经超出了他的行事风格，不为别的，只为引起她的注意——女子容易生出怜爱之心，想来她也不例外。
话题快接不下去了，陆清羽转而问起了别的：“照理说，商船靠岸以后，总要待一段时间再启航吧，这一次傅公子怎么没多久就出海了？”
“这一次货不多，且靠岸后出货出得很快，所以便提前启程了。”
“傅公子上一趟去的是哪里？”
“郦国。”
这个名字，几人都没听说过。
傅凌看见他们疑惑的神色，说：“也是海外的一个小国，比泉清还要小一些，与大越朝来往更为稀少，没听说过也实属正常。”
一直没怎么说话的水靖和突然问道：“傅公子去泉清的次数很多么？”
傅凌很乐意回答她的问题：“泉清确实是我去得最多的地方，不知水姑娘前往泉清，所为何事？”搭乘商船的绝大多数都是商人，每人都带着大量行囊，而这几人却是轻装上阵，所以他们肯定不是商人，但要说游玩，他也不太信。
“寻药，”水靖和很干脆地说，还补了一句，“就是景逸问过你的那些药。”
傅凌立刻关心起来：“那药是水姑娘要的？可是中毒了？或是受伤了？”
他话里眼里的关切太明显了，一双眼只盯着水靖和，其他人像是不存在一样。
众人心照不宣地齐齐看向景逸——又有好戏看了。
景逸心里冷笑，目光剜着他，正要开口，水靖和已抢先说了：“是我要的，不过我是为别人寻的。”
傅凌见她也不像有恙在身的样子，便放下心来，不禁说道：“如此便好。”
景逸终于开口：“傅公子看起来很关心此事？”
傅凌又恢复了素日八风不动的模样，说：“相谈甚欢，关心也是人之常情，景公子莫要太多心了。”
景逸也是一派淡定：“不过是说了几句话，哪里谈得上相谈甚欢？”
傅凌斜睨一眼：“景公子对傅某敌意很大？”
“不过才认识没几日，哪来的什么敌意，傅公子也不要太多心了。”景逸用他的话来回敬，令他一时也噎住了。
水靖和也不欲开口，免得又让两人言语不和。
气氛莫名地僵了起来。
最后，还是陆清羽破冰：“既然傅公子多次去往泉清，想必对泉清颇为熟悉，我们要寻的草药还得拜托傅公子帮忙了。”
“好说，”傅凌也不愿意气氛一直僵硬下去，既然有人给了台阶，那就顺势而下吧，“老魏对这些比较熟悉，回头我问问他。”
私事的不愉快，也不能影响了公事，既是有求于他，那就要客气一些，景逸拱手道：“那就多谢傅公子了。”
傅凌本想说自己帮的是水靖和，想想觉得没必要，牙尖嘴利并不总是好事，万一留下不好的印象就糟了，于是也客气回道：“小事而已，不必客气。”
交谈结束后，几人回到楼上，容殊翊感叹道：“今日这场交流真的是……让人浑身不舒服。”
冷钰枫白了他一眼：“我看你挺乐在其中的。”
“那是表面，我总不能当众表达不满吧？”
“你有什么不满的？你又不是其中的主要人物，要是景兄说这句话我还相信。”
景逸的脸色不太好看，容殊翊憋住笑，问他：“景兄，这傅凌是来者不善啊，你怎么看？”
景逸在他人面前总还要保留风度，因此说话还算圆融：“只是萍水相逢罢了，等渡完海，到达泉清，便不会再有什么交集了。”
容殊翊颇有些恨铁不成钢：“你说你，人家都当众对靖和献殷勤，你还无动于衷，你是自信还是傻啊？”
“当然是自信，”景逸果然自信，想也不想就脱口而出，“信得过自己，也信得过靖和。”
水靖和已脱下外袍，交还给景逸，对容殊翊说：“你别再多话了，非得挑拨离间么？我与景逸的关系你们又不是不知道，哪里那么容易就被外人插足了？”
容殊翊往圈椅里一坐，双手枕在脑后，仰头看着天花板：“真无聊，懒得说你们。也不知这船上还有没有其他好玩的。”
陆清羽说：“容兄想找好玩的，不如去问问傅公子，或是自己到处逛逛。船上人多，总能寻着些新鲜玩意儿。”
“好主意！”容殊翊霍然起身，将折扇“唰”的一声张开，大步流星踏了出去。
下一刻，他的脸又出现在门口，勾着头朝门里面望：“你们还不走？”
陆清羽低眉一笑，当先走了出去，洛镜湖与冷钰枫也一并跟了出去。
听着外面渐行渐远的脚步声，水靖和轻声说：“他们的话，你不必放在心上。”
“谁的话？”景逸盯着她。
“你知道我说的谁。”
景逸微微歪着头，笑意浅浅：“我要你直白地说。”
水靖和无奈：“容殊翊和傅凌的话，你都不必在意。”
“容兄并无恶意，我自然不会在意，可傅凌……”景逸目不转睛地凝望着她的眼睛，“靖和，你若是我，也能不在意么？”
水靖和静默了片刻，摇头道：“不能。所以你要怪我？”
“我怎么舍得怪你？我只是不喜欢那小子。”
水靖和“扑哧”笑道：“不喜欢就不喜欢吧，我不跟他来往，你也不要跟他来往就是了，船一靠岸，我们和他就再没有关系了。”
“但愿他能识相点，不要做无谓的事。”
水靖和仰头看着他，神色间颇为自得：“你也说过，我这么优秀，人家中意我是人之常情，那你也理解一下别人嘛。”
“好吧，我也是俗人，有醋劲儿一样是人之常情，你也要理解我。”景逸的语气竟有些恳求的意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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