胜男的新衣

　　走出门，平延泽就守在外面，他仔细观察我的表情。
　　我拉着他走进电梯：“不用担心，我不会像从前那样精神崩溃。”
　　“你们姐妹从前的感情很深，”平延泽犹豫着开口：“你这次反应太安静了，我怕——”
　　我仰头，掩饰即将流出眼眶但已经所剩不多的泪水：“正因为前面经历那一遭，我想通了很多事情：除了疾病带来的身体疼痛，精神上的痛苦其实都是心态问题，她不把我当姐妹，我放下她不就好了，何必内耗折磨自己。”
　　平延泽身体松弛下来：“看来你是真的放下了。”
　　后来，我、平延泽、常瓒、伍昭远、伍知远提起联合诉讼。
　　平延泽、常瓒的公司除了澄清他们两位男主播的清白，也不放过“姐妹撕逼”的热度，大肆宣扬，甚至有什么家庭伦理专家的账号出了系列分析，我没有阻止，反而像华姐一样找到经理商量，借助舆论宣传一波我的小公司和新品牌。
　　经理诧异：“华姐卖了品牌和公司出国养老，我竟然从你身上看到了她的影子，你不是应该很讨厌她吗？”
　　“当然讨厌，但从她身上学到东西也是真的，我要让自己变得强大，就得‘取其精华，去其糟粕’。”
　　经理像看摇钱树一般打量我：“有没有兴趣签新合同，价钱好商量。”
　　“当然。”
　　经理找人扮演所谓匿名爆料人，把“姐妹撕逼”演成一部八点档，知情的都知道除了原告被告是表姐妹关系，其他全是胡编乱造，不知情的“专家”分析我们的童年，我们所接受的不同学校和家庭教育，姐姐的婚姻贵妇生活，妹妹的创业经历。
　　——
　　父亲母亲看到报道，在家族群里怒斥舅舅舅妈和二表姐，他们没有回复，退出了群聊，事实上，自从父亲退休，舅舅在家族群早不再是软和的角色。
　　母亲打电话向我道歉，此前误会我了，让我回家，说父亲做了我爱吃的。
　　“工作忙，我就不回去了。”
　　“等一下，你跟小伍主任，能不能再争取一下。”我打算直接挂断时她说：“实在不行，他那个堂弟也不错，虽然是做家族企业，虽然是你爸看不上生意人，但你这年纪，你爸不会他挑剔了。”
　　我只后悔挂断得晚了，一是因为她的废话浪费了我的时间，二是因为平延泽站在房间门口，他大概是听到了。
　　自从悬崖酒店回来，我暗暗叮嘱过方菲不要再告诉家里我的任何事情，因此家里只当我在事业上是摔在地上的烂泥，更加不知道我和平延泽的事。
　　他会不会觉得我没告诉家里是有二心？
　　此刻，他依旧站在门外，好似没有我的允许，他不能踏入我房间的领域。
　　我拉他进来：“你或多或少也听说我家里什么状况吧，我没说，只是不想他们打扰到我们。”
　　他搂住我：“其实，我也不知道要怎么面对他们，连你二哥，我都没办法——”
　　“我不是说了吗，他们的评价对我来说无足轻重，重要的是我们现在在一起，是幸福快乐的。”
　　他牵起我的手亲了亲：“你说的没错，无论如何，你高兴就好。”
　　借着炒作的热度，直播带货让我大赚一笔，经理希望和我签独家，我拒绝了，他借给我的高速通道又直又快，但终究只有一条，不能被他卡脖子。
　　我与伍知远继续合作，根据不同群体的需求分别设计和生产纯露。
　　——
　　大表姐找到我：“胜男，我是看新闻才知道明珠竟然对你做这种事，爸妈还有姨妈已经骂过她了，但毕竟家丑不可外扬，一家人闹上官司不好看。”
　　我抬眼看她：“家丑不可外扬，所以你们就要我吃哑巴亏吗？”
　　大表姐说：“我知道你看不起我和稀泥，我只是想‘家和万事兴’。”
　　“大表姐，你的忍让求和，真的可以决定家族兴旺？”
　　大表姐张了张嘴。
　　我忍不住问：“你要眼睁睁看着你的四个女儿接受和你一样的教育，然后过上和你一样的日子吗？”
　　两行眼泪自眼角落下，大表姐抽泣着说：“我有什么办法，不是人人都有你的好运的，保持现状，至少我现在在人前还是体面的董事长夫人，至少四个女儿是体面的企业家千金。”
　　“原来你什么都知道，眼睁睁看着你的女儿们被规训被消磨，只是你权衡利弊的结果。”我对她说，也像是对着另一个熟悉却又陌生的人说，我宁愿她是被旧时代规训的，宁愿她是被旧思想禁锢的，但我不敢去问，甚至不敢去分析。
　　大表姐低着头擦眼泪，刻意回避我的视线。
　　我收敛心情后尽量保持平静地说：“我不会撤诉，正因为从前的女人被造了谣只一味地逃避退让，才会让散播谣言的人越来越有恃无恐，我要用法律作为武器，保护自己的合法权利。”
　　“说得好听，不要再说了，大妞就是因为学了你那一套‘三从四得’，生平第一次被她奶奶扇了巴掌。”
　　“我会说下去，也会做下去，我干预不了你这样的母亲如何教导自己的女儿，但我可以通过自己的言行让无数像你女儿一样的女孩子知道，人生可以有不一样的选择。”我身体前倾向她：“如今网络发达，思想包容，你用老一辈的方式，堵截控制不了她们太久。”
　　“怎么，你也想开直播宣扬女权主义，让一些无知女人和幼稚小女孩奉你为偶像？你以为你很伟大？”
　　“我不是政治家，也不是社会学专家，更不代表真理，我只是想让女孩子们知道，世界上还有我这种活法，多一个范例，她们就多一条选择，就像我当初一样，有了范例就有了戳破禁锢的选择，有了选择，就可以改变她们的命运。”
　　大表姐走了，我想我们不会再见，
　　我看向窗面上映射出的我的影子，身上穿着重新出发赚到钱后的第一笔钱买下的衣服，果然，靠自己得到的衣服，才是最暖和的，单凭夸赞与鼓励的衣服终究沦为泡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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