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话里的最后一朵玫瑰

　　我这边有多余的独角兽血液，等下分你一些。

　　季兰榆惊讶于塞琳开口的第一句话会是这个，她以为塞琳至少会说没事或者分享这些天经历了什么，可都不是。

　　“我想告诉你一件事，你知道我一开始为什么会选择你，可却不知道我为什么要找一个人教他巫师之术，等我跟你说完你就会明白了。”

　　塞琳在前面走，只留给季兰榆一个萧瑟却也优雅的背影，只是她说话时却没有抻开扇子，如往常那般，为自己带去两缕微风。

　　季兰榆不再回应，她明显能感觉到塞琳接下来的解释会是多么的严肃与郑重。

　　“你记得第一次来这个房间的时候，我有跟你说过，我们这一家族的巫师魔力只会在女性血液中继承，所以无论是否与普通人诞下后代，后代又是否为男性，这一个传承都是不会变的。”

　　墙上三幅人像挂画依旧微笑慈祥地看着她们，仿佛对于后辈的任何想法她们都会笑着鼓励。

　　“可是这样的传承终究不可能是完美无缺的，它也有缺点。这一致命的缺点就是我们这一族女巫会在越接近二十五岁时，魔力逐渐消散，直至二十五岁当天灰飞烟灭，化作尘间的无数碎片，然后在太阳光底下彻底被抹掉痕迹。”

　　她的母亲是这样，外婆是这样，外曾祖母也是这样。

　　包括现在的她，会拥有同样的结局。

　　季兰榆下意识把视线压在了塞琳身上，神情有一瞬间的错愕，对于这个消息的到来太过于横冲直撞，她的大脑白了一霎。

　　同样是流于女性血液之中，塞琳的二十五年人生相比于她的长生不老，却是摆在眼前如此残酷的对比。

　　“所以不论是外曾祖母还是外婆又或是母亲，她们都急于在二十五岁之前生下一个女孩，这样魔力才能经久不衰，永远流传下来。但是我不一样，卡兰莎——”

　　塞琳突然转过身来，面对季兰榆，眼底是决绝。

　　“我不要被这样的枷锁所束缚，如果只是为了传承体内的巫师魔力，那我宁愿打破这样的条条框框，我也不愿意将就。外曾祖母幸运的是遇到了真心相爱的人，可外婆和母亲却是匆忙地选了不喜欢的人结婚，不过她们为了一个孩子，而另一边贪图的是美色和财产，怎么不算是一笔交易呢。”

　　季兰榆非常理解塞琳的想法，因为她同样也是一个不愿意将就的性格，只是塞琳更加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这就是我为什么要教你巫师之术的真正原因，卡兰莎，还好我没有看错人。我最后的秘密也被你知道了，不过我最后还有两个请求，希望你能答应我。”

　　“你想要什么？”季兰榆静静聆听，她虽然很快地接受了塞琳的这一串解释，可微微蹙起的眉头，表示了她的大脑还在消化这些消息。

　　在这开着门窗，被光与风洗礼的屋内，季兰榆深邃的眼神望着塞琳的侧脸，不由地蜷缩了下手指，没有张嘴却也从喉咙深处叹出了一口气。

　　她又要再次面对一个人在她面前离去了。

　　一本封面并不完整还褪色的书被塞琳拿了出来，由于大面积的破损，看不到的名字已经分辨不出这是一本什么样的书了。

　　宛若风年残烛的老人，只为等待塞琳的翻开。

　　“这些日子我去到了外曾祖母的出生地，德潘佩斯利镇。终于找到了一个不用生育也能把我这一身魔力之血传给你的办法，就在这本书里，它记载了一个古老而又繁琐的方法，需要的材料我也全部收集完了，现在我需要的就只有你了。”

　　“卡兰莎，你愿意吗？”

　　她轻轻地翻开书页，仿佛一用力它就会被毁坏，等看到那一长串复杂的文字，把书递到了季兰榆手边。

　　季兰榆接过书，一目十行迅速地看完了这几页的内容。

　　怪不得她会说有多余的独角兽之血，原来是这个阵法里面同样需要雌性独角兽的血。

　　足足记载了三十种所需材料，其中十种是植株，还有十种是动物，最后十种是无形之物，许多都是季兰榆在先前的书里没有见过的，怪不得塞琳这一趟去了这么久。

　　她拖着渐渐疲惫不堪的身体，感受着正在体内消散的魔力之痛，到处搜寻这些材料，中途有想过一丝一毫的放弃念头吗？

　　如果季兰榆问出来的话，塞琳只会笑着摇摇头。

　　“也许还有办法可以让你活下来呢？塞琳，我替你去找，找到了我们就不需要这个阵法了，找到了你也就不会消失了。”季兰榆盖上了书，不愿再看半个字，那些曲折蜿蜒的文字，就像爬虫一样，扭曲着缠住两人的脖子，然后越来越紧。

　　也许还有办法呢？季兰榆不想轻易放弃，塞琳不仅仅是她的老师，也是她的朋友。

　　“外婆找了十几年，母亲也如此，我也同样找寻十几年，再没有任何办法了，卡兰莎，帮帮我好吗？你想，拥有魔力之后，你就能更游刃有余地对付赫尔曼了，你和他同样拥有强大的精神力，可他却没有魔力，这样你念出的咒语势必会比他的强大。”

　　塞琳小幅度地摇了下头，仔细看还透露出一丝不甘心，接着她用尽充满诱惑力的话想让季兰榆答应她的请求，可季兰榆却更加沉默。

　　原来塞琳的死亡还为她考虑了这么多……

　　可她不愿意接受的并不是将魔力之血传给她，而是塞琳马上会从她生命里消失。

　　爬虫从她的耳朵里钻进了大脑，搅得她思绪不平，她抬手揉了揉太阳穴，企图从她对巫师贫瘠的了解里找到一丝线索。

　　“卡兰莎，你不用抱有任何愧疚心，起初要教你巫师之术的人是我，现在要把魔力之血传给你也是我的一厢情愿，你说我是你的老师，那我怎么能不尽力托举你呢？何况我本就是将死之人，一开始不告诉你，就是怕你会拒绝我的教导。”

　　塞琳观察着季兰榆的每一个动作，见她仍是愁眉不展，在那一堆书籍里翻来翻去，对塞琳的话充耳不闻。

　　这样的季兰榆倒是鲜少看到。

　　她上前按住了季兰榆的手，将她带到那三幅人像画面底下，故意说道：“如果你不愿意的话，那我就是真的死了。”

　　如果季兰榆答应的话，那么塞琳的血将会和她一起长生不老，一起经历更多的风花雪月。

　　听到这话，季兰榆的眼尾微微泛红，但她没有流下一滴眼泪，挺直的肩膀，沉闷的声音，“你的生日是哪天？”

　　“后天，所以我们今晚就进行阵法仪式可以吗？”得到季兰榆的回答，塞琳的心情放松了，抬眼看向那三幅人像挂画，仿佛是在对她们说，不用生育的方法，我也能做到。

　　从窗户往里看去，塞琳的眼神里是怀念，她紧紧盯着墙上，而右边的季兰榆则是用沉重的眼神看着塞琳。

　　既然已是无法改变的事实，那就只能接受了。

　　就像当初接受母亲生病在她眼前去世一样。

　　仪式的进行在一间空旷的房间内，在此之前，季兰榆从没有踏足过这个房间。

　　当窗棂的轮廓在黑暗中逐渐变得清晰，那一抹月辉蔓延至整个地板，覆盖在房间中心的巨大六芒星阵上。

　　法阵最外圈依次放置的是十种不同的植株，自此向内延伸是十种动物，以及无形之物。

　　季兰榆按照塞琳所说，戳破指尖，一滴滴鲜红的血珠争先恐后地滴在最内圈，她的五滴血和塞琳的五滴血。

　　而她们两个人盘腿面对面坐着，只等待塞琳念出六芒星阵上古老又扭曲的咒语，仪式便即刻开始。

　　当塞琳的魔力注满六芒星阵以及上面摆的每一个材料，所有的东西都被唤醒了。

　　紧闭双眼的季兰榆只感到一片令人心悸的寂静，两两相对的手掌，被利刃割开的伤口隐隐发烫作痛，随后身体内的血液顺着血管开始慢慢翻滚，一股不可抵抗的，准备与魔力相撞的力量也以势不可挡的趋势向外冲去。

　　很痛，身体就像被扔进了火山熔岩中，岩浆从她的伤口爬进去，挪着一寸一寸，竭力地不肯放弃，誓不罢休要抵达心脏。

　　一声闷哼从她喉咙响起，季兰榆皱起眉头，痛苦的神色在脸上呼之欲出，但她还能控制住不让手脚乱动，即使四肢开始向身体中心发烫。

　　塞琳沉着嗓子说：“卡兰莎，你试着调动身体里的精神力，那样或许会让你好受一些。”

　　季兰榆缓和呼吸之后照做，用内力去调动她的精神力，这一个动作让她的额头冒出了细密的汗珠，但这样做之后身体的确没那么难受了。

　　一颗滚烫的心脏接收到了魔力之血，于是整颗心脏由内而外被外来的血液包裹着沐浴在酒神祭之中，随之升腾地跳动压迫着无数根神经。

　　季兰榆开始大口喘气，如饕餮一样贪婪地汲取新鲜的空气，好以此让心脏能够平缓一二。

　　经过长达数十秒的剧烈呼吸，季兰榆才感受到心脏逐渐缓和了猛烈地跳动，直至变得平稳。

　　而在刚刚的跳动中，心脏将魔力之血迸发传送到了身体的每一个角落，新旧血液的融合并没有发生任何排斥，它们相交相融，仿佛天生就是一体，最终合二为一，再看不见一点区别。

　　充沛的魔力暂时在体内有些浮躁，季兰榆稳住呼吸努力调整着精神力与魔力的融洽相处，它才慢慢地平息下来。

　　做完这一切季兰榆睁开了眼，额角被打湿的发丝像刚刚淋过一场绵绵细雨，一张为了躲雨而跑得发白的嘴唇，都在诉说着她此刻疲惫不堪的身体。

　　仪式宣告结束，塞琳再也支撑不住，软了骨头就泄力倒下了，砸在地板上像是枯叶黄一般的娃娃，少了生机。

　　“塞琳——”季兰榆跪地抱起了她，面对突如其来的变故，季兰榆没有慌神，轻车熟路把她抱到了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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