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分你我

　　放学后的操场笼罩在橘红色的夕阳里，江野靠在栏杆上，看着沈漠川站在跑道中央，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眼镜腿。

　　“真要这么干？”江野踢了踢脚下的石子，“万一搞错了……”

　　“不会错。”沈漠川回头，镜片反射着落日的光，“我已经把拼图拼完了。”

　　说话间，柘言领着几个人穿过操场入口。王雪走在最前面，校服领口被手指绞得发皱，眼睛红红的，像是刚哭过。王广玄跟在后面，双手抱胸，脸上带着看热闹的倨傲。再往后是翟淑萍，她一直低着头，帆布鞋尖在地面蹭来蹭去，而程翔站在她身侧，双手插兜，嘴角挂着漫不经心的笑，仿佛只是来凑个热闹。

　　“沈漠川，你搞什么鬼？”王广玄率先开口，声音尖细，“放学不回家，把我们叫到这儿来干嘛？”

　　沈漠川没理她，目光扫过在场的人，最后落在王雪身上：“王雪，你考试作弊那天，是自己藏了纸条，还是有人故意放在你书包里的？”

　　王雪猛地抬头，眼里闪过一丝慌乱：“是……是我自己的……”

　　“是吗？”沈漠川往前走了两步，影子恰好罩住她，“可我听说，你那天进考场前，程翔借过你的书包放篮球，对吗？”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投向程翔。程翔挑了挑眉，笑得更开了：“沈班长这话什么意思？我借她书包放球，难道还能隔空塞纸条进去？”

　　“你不用塞。”沈漠川的声音很稳，“你只需要提前知道她会坐哪个座位，再趁监考老师不注意，把纸条丢在她桌肚里就行。反正你是学生会纪检部的，考前检查考场时有的是机会。”

　　王雪的嘴唇哆嗦起来，眼泪突然掉了下来：“我……我不知道……那天考完试，纸条就从桌肚里掉出来了……”

　　“所以你根本没作弊。”沈漠川转头看向程翔，“你举报她，只是为了让我们相信，之前举报我和江野的人也是她，对吗？”

　　程翔脸上的笑淡了些：“沈漠川，说话要讲证据。你凭什么说我举报你们？”

　　“凭这个。”沈漠川拿出手机，点开一张短信截图——【沈漠川，你以为这样就能让江野喜欢你吗？做梦！】，“这条短信，是用一个匿名号码发的。巧的是，这个号码的入网信息虽然查不到，但它的IP地址，和你上周在学生会办公室用公共WiFi发通知时的IP完全一致。”

　　程翔的脸色终于变了。翟淑萍下意识地往旁边挪了半步，像是想和他拉开距离。

　　“还有这个。”沈漠川又点开另一张截图，是王雪发的【沈漠川，你别得意太早。】，“这条是王雪发的，语气虽然冲，但和上一条的恶毒比起来，更像是小姑娘闹脾气。”他顿了顿，看向王雪，“你只是嫉妒，没胆子做举报这种事，对吗？”

　　王雪咬着嘴唇，点了点头，眼泪掉得更凶了：“我就是……就是看到你们在居酒屋那么亲密……我气不过才发了那条短信……但我真的没举报你们！”

　　“我知道。”沈漠川的目光转向王广玄，“那你呢？你为什么要告诉柘言，是王雪举报的我们？”

　　王广玄往后缩了缩，梗着脖子说：“我听翟淑萍说的！她说王雪早就看你们不顺眼了！”

　　所有视线又落到翟淑萍身上。她猛地抬起头，脸涨得通红：“我……我是听程翔说的……他说王雪偷偷拍你们的照片，还说要去告诉主任……”

　　“我什么时候说过？”程翔立刻打断她，语气冷了下来，“翟淑萍，你别乱说话。”

　　“你就说过！”翟淑萍的声音突然拔高，带着哭腔，“那天在走廊吵架的时候，你说‘总有办法让江野身败名裂’，还说要让他知道抢别人东西的下场！”

　　这句话像颗炸弹，在人群里炸开。江野皱起眉：“我什么时候抢你东西了？”

　　“你没抢吗？”程翔的眼神突然变得凶狠，死死盯着江野，“你整天在翟淑萍面前晃悠，她看你的眼神都快黏在你身上了，你敢说你不知道？”

　　江野愣住了。他确实和翟淑萍不熟，只记得有次篮球赛她送过水，当时他随手递给了旁边的柘言，根本没放在心上。

　　“所以你就因为这个举报我们？”江野的火气也上来了，往前走了一步，“你自己管不住女朋友，就来报复我？”

　　“报复？”程翔笑了起来，笑声里带着点疯狂，“我只是想让你尝尝被人戳脊梁骨的滋味！你以为你和沈漠川那点破事藏得很好吗？我早就看你们不顺眼了！”

　　“所以那些照片是你拍的？”沈漠川追问，语气依旧平静。

　　程翔没否认，脸上露出一种破罐破摔的得意：“是又怎么样？我就是要让全校都知道你们俩不正常！让主任把你们家长叫来，让你妈好好管管你这个同性恋儿子！”

　　“你他妈再说一遍！”江野的拳头瞬间攥紧，冲上去就要揍他，却被沈漠川死死拉住。

　　“别冲动。”沈漠川的声音贴在他耳边，带着安抚的温度，“不值得。”

　　“程翔，”沈漠川转向程翔，“你以为这样就能毁掉我们吗？”他笑了笑，抬手摘掉眼镜，露出一双异常清亮的眼睛，“你偷拍的那些照片，在医务室盖毯子也好，在操场递水也好，都是我们真实的样子。我们没什么好藏的，更不怕别人看。”

　　他顿了顿，声音提高了些，足够在场的每个人都听清：“我和江野是什么关系，轮不到你来评判。但你用这种卑劣的手段陷害别人，利用王雪的喜欢，挑拨王广玄和她的矛盾，甚至把翟淑萍当枪使——”

　　他看向翟淑萍，语气软了些：“你真的觉得，一个会把你当工具的人，是真心喜欢你吗？是真的为你好吗？”

　　翟淑萍的眼泪突然涌了出来，她看着程翔，嘴唇动了动，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转身跑出了操场。程翔想去追，却被沈漠川的目光钉在原地。

　　“至于你，”沈漠川的视线回到程翔身上，“你举报我和江野的证据，还有你陷害王雪的录音，我已经发给班主任了。明天早上，你就等着全校通报批评吧。”

　　程翔的脸瞬间变得惨白：“你……你什么时候录的音？”

　　“从你承认发那条短信开始。”沈漠川晃了晃手机，屏幕还亮着录音界面，“你以为我会不带准备就来吗？”

　　程翔看着他，眼里充满了难以置信，像是第一次认识眼前这个总是安安静静做题的少年。

　　“滚吧。”沈漠川重新戴上眼镜，语气恢复了平时的淡漠，“别再出现在我们面前。”

　　程翔咬了咬牙，最后看了一眼江野，转身狼狈地跑了。操场只剩下他们四个人，风卷着落叶滚过跑道，发出沙沙的声响。

　　“王广玄，”沈漠川看向还愣在原地的女生，“以后别再搬弄是非了。被人当枪使，很蠢。”

　　王广玄的脸一阵红一阵白，张了张嘴，最终还是没说什么，低着头快步离开了。夕阳彻底沉了下去，天边只剩下淡淡的粉紫色。王雪还站在原地，肩膀一抽一抽的，看起来格外孤单。

　　“对不起。”她突然开口，声音很轻，“我以前给你写情书的事……还有那条短信……”

　　“都过去了。”江野难得没说狠话，“以后好好复习吧。”

　　王雪抬起头，看了他们一眼，突然笑了笑，虽然还挂着眼泪：“你们……要好好的啊。”说完，她也转身离开了操场。

　　柘言早就识趣地躲到了篮球架后面，这时候才跑过来，摸着后脑勺说：“卧槽，漠川，你这操作也太秀了吧？跟侦探小说似的。”

　　沈漠川没理他，只是伸手牵住江野的手。江野的手指还因为刚才的愤怒有些僵硬，被他轻轻捏了捏，才慢慢放松下来。

　　“走吧，回家。”沈漠川的声音里带着点疲惫，却很温柔。

　　“嗯。”江野反手握住他，指尖蹭过他的掌心，“刚才帅死了。”

　　沈漠川低笑一声：“比你打球还帅？”

　　“那倒没有。”江野一本正经地说，看到沈漠川瞪他，又赶紧补充，“差不多！一样帅！”

　　柘言在旁边翻了个白眼：“能不能别当着单身狗的面秀恩爱？我先走了，祝你们百年好合啊！”说完，一溜烟跑了。

　　操场彻底安静下来，只剩下他们俩。江野牵着沈漠川的手，沿着跑道慢慢走。

　　“你什么时候开始怀疑程翔的？”江野踢着地上的小石子。

　　“从上次看到他和翟淑萍吵架的时候。”沈漠川说，“他当时看你的眼神，太怨毒了，不像是单纯的情侣吵架。”

　　“那你怎么确定是他发的短信？”

　　“学生会有每个学生的手机号码登记。”沈漠川轻笑一声，“我让宣传部的同学帮我查了一下，发现那个匿名号码的注册信息虽然隐藏了，但绑定的备用邮箱，和程翔在学生会留的邮箱只差一个字母，明显是小号。”

　　江野啧啧称奇：“沈大班长，你这人脉可以啊。”

　　“不然怎么当你的靠山？”沈漠川停下脚步，转身看着他，“刚才吓到了吗？”

　　“没有。”江野摇摇头，又补充道，“就是有点气不过。他凭什么那么说我们？”

　　“因为他不懂。”沈漠川伸手，轻轻捏了捏他的脸，“不懂我们为什么能为了对方，在办公室跟主任叫板，能在那么多人面前坦坦荡荡地关心彼此。”

　　江野的脸有点发烫，伸手把他的手拍开：“说什么呢……”

　　“说事实啊。”沈漠川笑了笑，突然凑近，在他唇上轻轻啄了一下，“不过，还是要谢谢你。”

　　“谢我什么？”

　　“谢你刚才没真的揍他。”沈漠川的额头抵着他的，“不然明天全校通报批评的，可能就有你了。”

　　江野的心跳漏了一拍，下意识地想后退，却被沈漠川按住了后颈。

　　“别动。”沈漠川的声音很低，带着点蛊惑，“让我亲一下。”

　　江野乖乖不动了，闭上眼睛。过了好一会儿，沈漠川才松开他，指尖轻轻摩挲着他的嘴唇：“回去吧，我有点饿了。”

　　“哦，好。”江野的脑子还有点宕机，被他牵着往前走，脚步有点飘。

　　走到操场门口时，江野突然想起什么：“对了，明天程翔被通报批评，会不会闹得很大？”

　　“肯定会。”沈漠川点头，“但那又怎么样？”他转头看江野，眼里闪着光，“反正我们本来就打算高考完官宣的，提前让大家适应一下也好。”

　　江野看着他，突然笑了：“你说得对。”

　　“不过，”沈漠川话锋一转，“明天可能会有很多人议论我们，你受得了吗？”

　　“有什么受不了的。”江野握紧他的手，笑得嚣张，“谁敢逼逼赖赖，我就把今天的事抖出来，让他们知道谁才是真的有问题。”

　　沈漠川看着他这副护犊子的样子，忍不住笑了：“知道了，我的大英雄。”

　　回家的路上，江野骑着摩托车，沈漠川坐在后座，脸贴在他背上。晚风带着桂花的香气，吹得人心里暖暖的。

　　“江野，”沈漠川的声音透过布料传过来，有点闷闷的，“等高考完，我们去草原的时候，能不能多待几天？”

　　“好啊。”江野腾出一只手，拍了拍他的腿，“你想待多久就待多久。”

　　“那我们去看星星。”沈漠川说，“找个没有光污染的地方，据说能看到银河。”

　　“行。”江野笑着说，“到时候我给你拍照，拍得帅帅的。”

　　“那你呢？”

　　“我就不用拍了。”江野得意地说，“我本人就够帅了。”

　　沈漠川低笑起来，环在他腰上的手收得更紧了些。

　　回到家，江野去做饭，沈漠川就坐在厨房门口的小凳子上看着他。

　　“今天想吃什么？”江野系着围裙，正在冰箱里翻找食材。

　　“粥。”沈漠川说，“清淡点的。”

　　“又胃疼了？”江野回头看他，眉头皱了起来。

　　“没有。”沈漠川摇摇头，“就是突然想喝你做的粥了。”

　　江野心里软了一下，点点头：“好，给你做海鲜粥。”

　　“不要放太多海鲜，有点腥。”

　　“知道了。”

　　粥煮好后，江野盛了两碗，放了点香油，递了一碗给沈漠川。沈漠川拿起勺子，小口小口地喝着，眼睛却一直看着江野。

　　“看我干嘛？”江野被他看得有点不好意思，“粥不好喝？”

　　“好喝。”沈漠川摇摇头，“就是觉得，这样真好。”

　　“什么真好？”

　　“这样跟你在一起，做饭，吃饭，聊天。”沈漠川的声音很轻，“好像……我们会一直这样下去。”

　　江野闻言放下勺子，看着沈漠川的眼睛：“我们会一直这样下去的。”

　　“真的？”

　　“真的。”江野的语气很坚定，“等我们考上A大，就租个房子，我天天给你做饭。你胃疼的时候，我就给你煮粥；你学习累了，我就给你按摩；你想出去玩了，我就带你去……”

　　沈漠川笑着打断他：“你怎么知道我一定会胃疼？”

　　“那不是以防万一嘛。”江野挠了挠头，有点不好意思，“总之，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沈漠川看着他，突然放下勺子，凑过来，在他唇上轻轻吻了一下。这个吻很轻，却带着很多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江野，”沈漠川的额头抵着他的，声音有点哽咽，“谢谢你。”

　　“谢我什么？”江野伸手，把他抱进怀里，轻轻拍着他的背。

　　“谢谢你没有放开我的手。”沈漠川的声音闷闷的，“谢谢你……喜欢我。”

　　江野把沈漠川抱得更紧了些：“傻瓜，该说谢谢的是我才对。”

　　谢谢你来我的世界，谢谢你看穿我的逞强，谢谢你……让我成为更好的人。

　　那天晚上，他们聊了很多，从高考后的计划，到大学的专业，再到遥远的未来。

　　而第二天早上，程翔被通报批评的消息果然传遍了全校。广播里，校长严肃地批评了他偷拍同学、恶意举报、陷害他人的行为，并给予了记大过处分。

　　一时间，全校哗然。大家这才明白，之前举报江野和沈漠川的人是程翔，而王雪只是被冤枉的。

　　江野和沈漠川走进教室时，所有人的目光都投了过来，有惊讶，有好奇，还有点佩服。但这一次，江野没有觉得不自在，反而挺直了腰板，走到座位上，还不忘帮沈漠川拉开椅子。

　　沈漠川坐下后，侧头看了他一眼，眼里带着笑意。江野回了他一个鬼脸，然后拿出课本，开始认真预习。

　　早读课的时候，柘言凑了过来，压低声音说：“野哥，你们现在可是全校闻名的‘模范情侣’了。刚才还有女生问我，你们什么时候官宣呢。”

　　江野踹了他一脚：“滚蛋，好好早读。”

　　柘言笑着躲开，没再说话。沈漠川在旁边听得清清楚楚，嘴角忍不住弯了弯。他拿出物理习题册，在上面写了一行字，推到江野面前。

　　江野低头一看，上面写着：【高考完，去主任办公室门口官宣，记得带上你那张七十八分的物理试卷。】

　　江野的脸瞬间红了，拿起笔，在下面回了一句：【滚！】

　　沈漠川看着那两个字，笑得更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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