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斯米尔街凶杀疑案(四)
帕城红花乡疗养院共有三大区,一区关的是天生病人,二区关着的人都是后期精神紊乱者,三区就不分天生和后天了,高攻击性和致残的都在三区。
娜丽曼手有些发抖,维达拉在她进去之前已经是那里的头儿了,精神病人们不像监狱,能够豁出面子,拉帮结派拜入哪个“大哥/大姐”麾下就可以当小喽啰了,精神病院里最主要的一点是大家都是疯子,我凭什么服你,就因为你比我疯?
一区三区还算平和,因为那儿的人们无法交流,甚至谈不上沟通。
但当时娜丽曼被关进的就是二区。
她刚查出来怀孕两个月,在那里面的三个月是她至今回想起来都会头皮发麻的日子。
贵族小姐也有被关进来的,惩罚轻一些的关上一个月还没疯就放出去,重一些的能关一年,这一年里没有社交,家族会放出消息说去养病了,至于什么病,究竟有没有,还是人为杜撰或者逼出来的病,那就由着他们的一张嘴了。
娜丽曼一直觉得自己心理扭曲,这一点是从她六岁那年发现的,她会说话的时候就已经学会写字了,有时候从那些佶屈聱牙的古著中模仿一两首诗,誊改下来拿去给母亲看,莉莉安总会发自内心地夸赞她。
母亲从她记事起就被关在阁楼上,但她是个很温柔的人,尽管她们一礼拜只有两次能够见面,但每次见面的日子,娜丽曼都会做足了准备,父亲说母亲有时候的话是正确的,有时候的话是错误的,而她要负责每次和母亲进行交流后把她们说过的话一一复述给他。
娜丽曼只干过一次。
那是她第一次被允许上阁楼,莉莉安对着不到她腰上的小家伙笑了笑,终日锁在不见天日的阁楼里,她的脸色和睡袍一样苍白。
她说的第一句话就是我有个比你小一岁的女儿,有着一头黑发,你的母亲叫索恩,不能忘记。
索恩是谁?她不认识,也不想认识。
但她觉得很伤心,因为明显母亲好像更想念那个“她的女儿”。
作为报复,她把这次的谈话告诉了父亲。
下一次上阁楼,娜丽曼看到了层层没有涂抹均匀的白粉下面是重重的淤青。
能这样干的只有一个人,娜丽曼突然对那个总是对自己和蔼可亲的父亲形象感到恐惧起来。
也对莉莉安感到恐惧。
是她告密导致的吗?是她的错,对吗?
可是莉莉安并没有对她的伤做解释,她只是轻声问,“吓到你了?”娜丽曼点了点头,莉莉安轻笑道,“我早晨醒来,不知怎么躺在了地板上,一照镜子竟然成了这副模样,真是糟糕。”
“这是我摔的。”
虽然她这样说,可后面父亲问她们聊了什么,娜丽曼再也没有全盘托出,这个母亲即使一直强调自己有另一个女儿,可是这样罕见的见面机会,她不想看到她脸上的伤痕。
莉莉安对她很好,特别好。
以至于她特别特别讨厌莉莉安嘴里的那个黑发姑娘。
有一次莉莉安例行强调此事,娜丽曼第一次有了反驳的话,“可她死了。”
莉莉安一愣,给她改韵脚的手当即停了下来,半晌她才好似苟延残喘地从胸腔里吸起一口细若游丝的气,“她没有。”
执拗的人教出执拗的孩子,她们几乎是陷入了冷战,娜丽曼一气之下花光了所有的零用钱找工匠给她制作了几十顶假发,她要求每一顶都要是真头发。
她不在阁楼的时候,在家就是小女王,包括父亲在内都会宠着她惯着她,小打小闹都会由着她的性子。
她傍晚会潜入仆人睡觉的屋子,谁是黑发,她就会拿着剃刀把她们的头发剃下来。
即使这样,父亲给她的依旧只有淡淡不重不痒地斥责几句,给了仆人们一些钱打发了。
她两个礼拜没有上阁楼,每次仆人下来通传都说母亲带话说有些想她,她都说知道了,但不上去。
直到第三周,她顶着一头黑发敲响了阁楼的门。
莉莉安满心欢喜地打开门,却仿佛瞬间被雷劈了。
她猛烈地咳嗽起来,在胸腔震动之余感受到自己的执着给这个小小的孩子带来了怎么样无可挽回的伤害。
她第一次将所有事情去掉了表面的那一层看起来平和美好的罩子,拆碎了讲给她听。
她说她的孩子是被史密斯亲自丢掉的,她说这一场婚姻是一个彻头彻尾的骗局,她说永远不要对小人抱有善心,她还说如果你将来不想待在这里,就去找贝基·利尔德。
离开这里,结婚怀孕不是你的必经之路,你可以丢掉织针、丢掉头衔、脱掉繁复无用的束胸、丢掉不必要的虚伪社交,只是骑一匹马在一个清晨逃出去。
这段话七岁的娜丽曼当然没听懂,而本来能将她从扭曲路上拉回来的莉莉安第二年就去世了,静悄悄地死在了阁楼了,距离娜丽曼八岁生日仅仅只剩半个月。
当时的她虽然没有听懂,可是她背了下来,然后在自己二十岁,已经结婚怀孕后的某一天,在疗养院快要被管教逼疯的某个清晨想起了这句话。
她清楚地知道自己的毛病,有着不可一世的高傲,但心底里那一抹无法泯灭的自卑一直刺着她。
被送到疗养院的第一晚,她整夜没有合眼,被穿着连体衣的管教从家里拉扯着带走的时候她顺了一块修胡用的刀片。
她将小小的刀片压在舌底带了进来,握在手心战战兢兢了一整夜。
父亲死了之后,史密斯家里再也没有人拿她当个人了。
随便找了个门当户对的将她嫁走。
给她找的那个丈夫出生的时候发了一场高烧,烧坏了脑子,边说着话就会流口水,她第一次见到的时候恶心至极。
丈夫身旁的女佣用随身的帕子替少爷把口水擦掉,家里的老爷夫人用挑拣货物的目光将她上下好一阵审视,最后才不情不愿地同意这门婚事。
起码有个史密斯家里的名头。
后来被关进疗养院倒在她意料之中,因为那个傻子丈夫竟然在她已经查出怀孕后还想动粗,让她一刀片划伤了脸。
明明是那个人有神经病,被关进来的却是她。
这个孩子跟她一样,被抛弃了。
她越想越觉得有些冷,窗户漏风吗?
这里总共有三个区,她在二区,押送她的人说这个区待遇是最好的,有些有钱人家会时不时捐一些钱给关在这里的家人。
娜丽曼心底冷笑一声,这有什么用?
她翻了个身,依旧闭着眼睛,风好像有些大了。
“滚开!”突然有人在她头顶暴喝一声,她被人掀翻下了床,危险时刻,她紧紧护住自己的肚子。
一块碎玻璃划过她的侧颈。
被另一个挡在她面前的女人打掉,她有些生气地对那边阴险地朝着娜丽曼瞪眼睛的女人呵斥,“滚到另一边去睡!”
挨骂的人有些忿忿,但手上唯一一块碎玻璃被缴获,她也没了武器,只好一步三回头地死死瞪着娜丽曼。
“她被送进来的时候,已经半死不活了,伤了脑子,你多担待。”
听听这人说的什么屁话,我多担待,没命的人是我。
她干巴巴地道了一句谢,拿了被褥靠坐在墙角。
“我叫维达拉,二区有些人是间断性清醒的,若是看到不对劲的趁早离远些。”
娜丽曼没说话。
维达拉的眼睛在黑夜中有些亮,她好像真的没有敌意,她凑近娜丽曼,“听管教说你是史密斯家的人?”
只要一提这个背景,对方必定有所图。
她沉默地转过身,打算抗拒到底。
维达拉眯了眯眼,见她丝毫没有配合的意思,突然用刚才缴获的碎玻璃抵上她的肚皮,隔着连体衣,都能感受到尖锐的刺痛。
“我长话短说吧,我这不是威胁,这里鲜少来一个你这样的,我有个忙你得帮我,你帮了我我可以让你出去,不用在这儿受罪,你也不会和她们一样后面变成一个疯子。”
娜丽曼眼中闪过一丝恐惧,有了肚子里的孩子后,她总是被控制着将肚子护好,被什么控制呢。
“什么忙?”娜丽曼瑟缩一下。
“我要去三区找个人。”
“可那不是致残区吗?你怎么进去?”
维达拉看着她说,“有你就可以。”
娜丽曼对凯厄斯说,“后来我装疯卖傻刺伤了她,我们果然被带到了三区,在前往三区的路上,她说像我这样的人,会被关到特定的房间,而那个特定的房间就是待产室,我会一直待到生下这个孩子。”
“她说,门牌上刻有划痕的那间屋子,床下面有个能出去的洞,上一个人挖出来的,她还没等到出去就变成了神经病,孩子也没活下去,我只需要再挖一晚上,就能出去。”
舍库:“她要找的是什么人?”
“她对此人讳莫如深,闭口不提,当然也没告诉我。”娜丽曼说,“现在看来她找的应该就是戴丽了。”
另一边的戴丽再次病发,开始胡乱喊叫,娜丽曼只得过去在她嘴里塞上布条。
凯厄斯突然说,“明天我得再去一趟斯米尔街。”
娜丽曼走过来,“我要不再回去一趟疗养院,看能否和维达拉见上面,戴丽或许问不出什么了。”
凯厄斯第一次感觉人太少的不好之处,她们的人四下分散开,留在帕岛的只有她俩。
“你......”凯厄斯看了一眼娜丽曼的肚子,别说再去一趟疗养院了,乘船去帕城,万一半路生了怎么办?
“没......”娜丽曼正欲开口。
舍库哼横插一脚,“我可以帮你们去看看,但是我有个条件。”
“如果你们觉得到了现在那些嗅瓶还比这几条人命和她们身后藏着的东西重要的话,凯厄斯,我敢说我当初真是瞎了眼,认你当前辈。”舍库话说得凶狠,但是目光坦诚,甚至因为太过郑重,显得非常坦荡。
凯厄斯终于露出今晚第一个笑模样,她混不吝地抱着手,“可这个账不划算,我们之间的交易是贝基,我和烟花的交易才是药和种子配方。”
“贝基其实是你们也要救的吧,装这么久,给我讲了一大堆陈年旧事,不就是为了这个,但你知道这个起的效果微乎其微,于是又让她过来卖惨,”舍库觑了娜丽曼一眼,“看在她怀着孩子的份儿上,我都会帮你们的。”
凯厄斯觉得舍库倒是有一种很容易将白的说成黑的功夫在身上,适合造谣。
明明是自己觉得有利可图,她们走到今晚这个局面,仔细关起来的人被杀了,接来的人好像也被替换了,还是个脑子有问题的,不管怎么说都是她们现在落了下风。
舍库却还能说是她被逼的。
“好,我答应你,”凯厄斯突然一拍手,“既然这样,那和烟花的交易就推迟吧,明天你就出发去帕城。”
舍库:“在出发前,我得先看看案发现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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