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要走向光

　　初次团队作战告捷，无疑大大地提高了所有人的行动热情。

　　“也许我们应该先去拿下工坊？这样再遇上这种全场轰炸的对手，至少在药水的补给上就不用这么捉襟见肘了。”

　　茉璃娜会这么说，是因为她是此次战役中消耗药水最多的人。

　　她和索伦斯在后方照顾全场，不仅要时时紧盯场内的汐慕和椎妏，还要分神去看一看在拱券上方输出的瑞夏，一个疯狂地给队友上清心咒和各类增幅，一个拼命在密集的攻击中维持队友们身上的防御魔法，几乎把带来的魔法药水统统用光。

　　药水消耗榜排名第二的索伦斯挠了挠头，显然也比较赞同她的说法。

　　但瑞夏显然不这么看。

　　“工坊内的那只怪物行动灵活，我们手头除了结界外，没有其他有力的禁锢手段，再加上是第一次集体行动，默契还没建立起来，万一到时被它冲散队形，情况就很危险了。”

　　对。

　　教学楼内的星云人虽然攻击猛烈，范围巨大，但本身固定不动，目标明显，只要有远程火力，再不断干扰它施放防御技能，除了后方的辅助辛苦些外，在战术上几乎没什么复杂的地方，很适合用来练手。

　　资源的累积固然重要，但团队的磨合更为关键。

　　“在这种地方，生存能力才是最重要的，只要我们能继续活下去，其他的东西自然都会有的……而且，这不正准备要去工坊了嘛，区区几瓶药水，很快就能补充回来了，不用那么心疼。”

　　黑发少年拍了拍茉璃娜的肩，又揽过索伦斯，称赞他施放法术的时机真的非常精妙。

　　少年人们在回去的路上一边闲聊一边复盘，早已没有初来时的小心翼翼，放松得如同郊外踏青回来。

　　在从空中廊桥返回宿舍区据点的路上，虽然知道那巨大的弩箭已在瑞夏的掌控之下，但汐慕还是心有余悸，下意识地走到队伍的中间处，方便应对任何可能出现的意外。

　　看出了她的谨慎用意，瑞夏放慢脚步走到她身边，甚至还跟着她一起观察确认了一下。

　　“……目前应该没出什么问题，不用这么紧张。”他笑道。

　　危险往往会在人最松懈的时候突然来袭，汐慕深谙此道，所以即便休息时也会睁着一只眼。

　　她倒也不是不相信瑞夏，单纯只是在习惯性地警戒罢了。

　　“你还好吗？”

　　先前在与星云人的战斗中，笼罩全场的能量屏障曾出现过一次破裂，泄露而出的魔法直击瑞夏本人，惊得汐慕心跳都停了一下，返身就要往他那里赶。

　　好在索伦斯的防御魔法救援及时，瑞夏本人也带着单独的防护道具——在烟尘散去，看见瑞夏安然无恙，甚至已经开始修补作业的那一刻，汐慕这才松了口气。

　　倒是一旁的椎妏因为试图制止汐慕离场而遭了点罪，一时间承担了来自敌人和队友的双重暴击。

　　但他也实在没办法，星云人的体型和战力摆在那儿，要是汐慕离开的话，仅靠他一个人真的很难完全控制住它的施法动作。

　　“我没事，虽然一震之下头有点晕，但很快就缓过来了，也没受什么伤。”

　　少年甚至打开双臂展示了一下，以示自己一切都好。

　　“不过……”

　　瑞夏欲言又止，继而眼带歉意地看向了椎妏的方向。

　　汐慕明白他的意思，转头跟着看了过去，低声道：“……抱歉。”

　　这事确实是她理亏，毕竟事先已经商量好了各自的位置，她不仅擅自离开还试图殴打队友，无论怎么说都该道这个歉。

　　落拓的刀客挑了挑眉，对少女此刻的通情达理很是意外。

　　“呵。”

　　他轻笑了一声，打量了一下他俩，一副非常大度的样子。

　　“情郎出了事，姑娘一时失了方寸也是人之常情嘛……但老实说你那一肘真的挺疼的，再有下次你别往关节上招呼行吗？把我打残了谁帮你们拉怪啊是不是？这样吧，下次分配补给的时候你从自个儿那儿匀一点给我，那这事也就算过去了……”

　　果然客套过后就是需求，但汐慕也不在意这些，随口就应下了。

　　至于那有关“情郎”的调侃，因为茉璃娜也老爱拿他们开玩笑，所以原本汐慕也没当回事，直到听到瑞夏略带羞赧地“哎呀”了一声，这才又顺势看了过去。

　　但少年完全没看她，加快脚步追上了最前面的索伦斯，没话找话地开始聊起一些有关魔法的相关话题。

　　走在后面的汐慕看不到他的表情，但少年在发丝间若隐若现的耳朵，好像有点微微发红。

　　——又害羞了吗？

　　本以为像瑞夏这种家里有姐姐，家中大事又多由母亲做主的男孩会很擅长跟异性相处呢，而且从平时的一些细节上也能看出他挺妇女之友的……

　　怎么每次遇到这种调侃，就突然开始不好意思起来？

　　虽然他脸红的样子也蛮可爱的就是了。

　　上次不小心摸了他的头发，他结结巴巴讲话的样子，也让人有种……想欺负一下的冲动。

　　这念头让汐慕有些心惊，不明所以，莫名其妙。

　　但细想的话，又觉得如果瑞夏红着脸坐在她对面，她真的可以看他一整天都不腻。

　　为什么？

　　肯定不是因为以貌取人，在汐慕眼中，人的外貌根本无关紧要，好不好杀，要不要杀才是她会优先考虑的问题。

　　那……如果瑞夏对她显露敌意，她还会毫不犹豫地杀死他吗？

　　连绵的思虑突然空白了一下。

　　一想到瑞夏会死去，甚至死在她手上，一种茫然的恐惧便涌上心头，几乎让她无法思考。

　　为什么……为什么以前可以轻易考虑的事情，现在却不行？

　　心神散乱的那一刻，她恍然间好像又看见了那座长阶之上的祭坛，看到了高高在上的穹顶，高高在上的神祇，以及不知从哪里投来，却无处不在的一直注视着她的“视线”。

　　她是已经被“标记”的祭品。

　　她根本就不知道自己最终走向的会是怎样的未来。

　　与瑞夏的交集，会不会将这个无辜之人也一并拖入深渊？

　　他是照进她深邃黑暗之中的一点光亮，可那是无意的，是因为他本来就是很好的人。

　　她不能因为贪恋温暖，就去毁掉他的未来啊。

　　恍惚之间，冰冷的拖拽声油然在耳，沉重的铁链仿佛再一次捆绑而来，要将她永远地留在那座亘古的祭台上。

　　“汐慕？”

　　清亮的呼唤声传来，刺破了逐渐围拢过来的幻象，让汐慕瞬间回到了现实。

　　不知不觉中已经落到了队伍的最后，她抬起头，发现所有人都停下脚步望过来。瑞夏站在最前方，向她伸出手，招呼道：“怎么了？快过来啊。”

　　不能过去。

　　不能握住他的手。

　　你会害了他的。

　　不知道能不能被称之为“理智”的东西在耳边喃喃细语，可饶是如此，汐慕还是难以遏制地迈开步子，一点点地、控制不了地朝他靠近。

　　久居黑暗中的人，是无法拒绝向光明靠近的。

　　汐慕的表情管理向来完美，无论心中如何惊涛骇浪，面上却总看不出什么很大的端倪——

　　所以见她面色如常地走来，瑞夏也不觉有异，只是在她伸手过来的那一刻惯常地翻转手形，绅士地准备去接对方的手腕。

　　但银发的少女并没有顺从，跟着变换方向，轻轻地、切实地握住了他的手。

　　原本欢快的喧闹空气突兀地静了一下。

　　瑞夏张了张嘴，看得出是想说些什么，但又像是哪里的程序出了问题，愣是没将语言模块运转下去，倒是被一丝红晕爬上了脸颊。

　　不得不承认，在让他瞬间宕机这一点上，汐慕真的很有一手。

　　但其实……汐慕本人也懵了。

　　她完全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等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完美错过了可以自然放手的时机。

　　因此——

　　她索性拉着瑞夏，带着一种宛如入室抢劫般的豪横，直愣愣地越过所有人大步地往前走，没一会儿就直接跟大部队拉开了距离。

　　两人故意忽略了后方突然爆发的骚动——包括好像来自茉璃娜的尖锐爆鸣和不知道谁吹出来的口哨声——直到几乎要回到据点门口时，汐慕才终于如梦初醒，默默又有点不舍地放开了手。

　　瑞夏的手掌干燥温暖，指尖和手心有些薄茧，挺好握的。

　　少年本人看上去像已经快要烧坏了，完全没有了往日的能说会道，好半天才终于恢复行动能力。他默不作声地打开据点的大门，先关掉了门口附近的一部分防御工事，这才点头让汐慕进来。

　　“那个……”

　　“其实……”

　　一路安静地走回平时开会的地点，两人同时开口，打了个正着，又不约而同地停下。

　　即使茫然慌乱，汐慕也没有躲闪他人目光的习惯，毕竟在大多数视线的交锋中，先避让的那个人自然也就先败北。

　　实在受不住这种直直看向自己的目光，瑞夏侧过脸，深深地呼吸了一下，努力地想要恢复常态。

　　“……突然间，这是怎么了？”他小声问道，“是有什么话要单独对我说吗？”

　　“没有。”

　　少女的回答简单利落，但还没等瑞夏心头的失落完全成型，汐慕的下一句话就又将它们彻底打散了——

　　“我就是单纯地想牵一下你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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