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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71 章
最后许庭臻坐上了娄叙言的副驾。
娄叙言心里不知是何滋味,稀里糊涂的又和这个人绕到了一起,接到电话的时候听到周祈星这个名字,他就知道他们又要见面了。
他请假跑回家不只是为了来学校丢人,好像想对他证明什么,可刻在骨子里的后退让他又很痛苦,无法坦然面对这个曾经退出自己生活的人。
如果能重来一次,他还是会选择重新回去换衣服。
“你现在在哪工作?”狭小空间里不说话总觉得会被闷死,所以娄叙言就先开口了。
许庭臻面色如常,眼睛盯着前方路况:“我上一个工作刚刚辞职。”
娄叙言:“噢……”。
许庭臻:“你呢?”
娄叙言:“我在心理咨询所做咨询师。”
他的语气干巴巴的,和上台念稿子一样生硬。
一问一答结束后再次陷入很难让人忽略的僵持,沉默的气氛如同粘稠的雾气,吸进鼻腔里都要怀疑是不是鼻子进水了。
空气闷着,皮肤与衣服相蹭会发痒,许庭臻去摸脖子,娄叙言不经意抬头,从后视镜中看见他松散的领口,以及有个白色的东西一晃而过。
“那个平安扣你还带着啊。”娄叙言蹙起眉,心脏像是被云托了起来。
提起这枚平安扣,它的经历实在是波折。
许庭臻走的时候忘了摘下来,他走后一个星期,娄叙言收到一个神秘快递,包的严严实实的,打开一看是用气泡膜包装袋包的里三层外三层的小盒子。
里面是那枚平安扣,上面的挂绳换了新的,坠子像是洗过,莹润的玉面泛着光,挂绳上还有着淡淡的香气。
当天娄叙言木着脸拒收了。
不都说了吵架也别摘下来吗,现在还给他寄回来了?
想完他又觉得自己好笑,被分手的人有什么资格这么想,但他还是没后悔这么做。
许庭臻隔着衣服抓了一下平安扣:“嗯,戴习惯了。”
“你最近有时间吗?”娄叙言忽然问他,脑子里浮现出那片红雨,就拉响了警报似的嗡嗡响。
“怎么了?”
许庭臻悄悄抬眼看他,只是一眼,迅速移开了视线,他隐藏的不够快,还是被娄叙言发现了。
“今天我看到于昭然的卷子了,有点急火攻心,我记得你数学不是很好吗,你来辅导她吧,我给你开双倍工资,你就当已经找到了工作,行不行?”
许庭臻的手指无意识地纠缠到一起,拇指指甲在指腹上扣来扣去,留下一道道月牙印,似乎是轻叹了一声:“为什么找我,我又不是专业的。”
“因为我们很熟不是吗,你的成绩我放心啊。”娄叙言挑眉,冲他笑了笑。
他又问了一次:“我们现在,还是朋友吗?”
娄叙言时常会忘记他们已经分手了。
所以每次提起来他都觉得他们应该像那个夏天一样一起拼图,一起坐在软垫上写作业,一起吃一人一半的碎冰冰。
可他有时又记得很清楚,因为只有他自己知道这六年到底怎么过来的。
许庭臻真是狠心,当初余孟芸给他俩拍的那张合照他也带走了,那张照片他后知后觉的像是他俩的结婚照。
结婚照是两个人一人一边笑着看向镜头然后咔嚓一声定格下来。
那张照片也是他俩一人一边看着镜头微笑,这一声定格便停留了好多年。
对文字敏锐的人会变得多愁善感,他时常感到自卑,时而又觉得自负,人很难做出让自己不会后悔的事。
放走许庭臻就是他最后悔的事,可重来一次他会不会再生出挽留的勇气也未可知。
“是。”许庭臻埋下头。
“你帮于昭然补课,我替你去问好的助听器来源给你友情价,够朋友吧。”他在朋友两个字上加重了语气,面上仍是笑着的。
这无疑是个很好的交换成果,所以下一秒许庭臻就答应下来。
他呼出一口气,按在方向盘上的手卸了些力气。
许庭臻:“什么时候开始?”
娄叙言:“今天。”
周五是学生的快乐日,尤其对于昭然来说,但她没想到今天能跟周祈星一起坐车回来,回来还能在他哥家里看见周祈星他哥的超级场面。
她拿着钥匙开门的时候还是懵的,因为周祈星就站在她身后。
而周祈星也是懵的,放学后他看到了许庭臻给他发的信息。
他揉了揉眼睛再次去看,是真的,司机来接他们的时候原本两个方向的人意外凑到了一起,稀里糊涂就回来了。
“庭臻哥?这是我家吗?”她大脑宕机,傻傻的问。
这时候娄叙言从卧室出来,她才如梦初醒。
“换鞋。”娄叙言说。
“噢……”她身体在动,心也跟着飘了,但没忘给周祈星也拿一双拖鞋,所谓三心二意第一人。
许庭臻倒是很自然,坐在桌子前写写画画,她的好奇心驱使她开口:“庭臻哥,你写的什么呀?”
“你的月考卷子,你们班主任发来的,你哥说让我帮忙看看。”
。。。。。。
“……什么?”她迟钝了一个世纪,然后崩溃了,“哥!”
她猛地转头,只见娄叙言正端着水杯,倚在门框边看许庭臻写字,然后慢条斯理地说:“忘了和你说,从明天开始你要接受辅导了,老师就是你眼前这位,好好学习,反正我不缺零花钱。”
这下她真傻眼了,怎么忽然就被安排了!
于昭然欲哭无泪,用眼神去求助周祈星,那人直接把视线移开了。
“你别担心,我会尽我所能帮你的。”许庭臻放下笔,他的眼神像融化的春雪,是很纯粹的温柔。
于昭然被他认真的视线烫了一下,拒绝的话根本说不出口。
“不是不相信……哎呀好吧。”她开始开导自己,没关系没关系的。
程阳一到周五就会去女朋友家住,周一晚上才回来,家里只剩他们四个人,娄叙言便让许庭臻兄弟留下吃饭,冰箱里很干净,和他的脸一样干净。
他果断关上冰箱门,转头和许庭臻对视上。
他抓了抓头发:”没菜了,得去买点。”
于昭然从作业里拔出头,高高举起手臂:“我要去我要去!”
娄叙言选择忽视她,然后用眼神询问许庭臻。
许庭臻:“好。”
他答应的很干脆,在于昭然的气愤和周祈星的平静中离开家门。
在许庭臻印象里这是他们第一次一起逛超市,他们在一起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也有半年了,然而在每次想要一起去超市的时候都会因为某种事而中断。
今天总算如愿以偿,冰柜的寒气透出玻璃,在灯光下结出一层雾气,许庭臻推着购物车走过生鲜区,看到琳琅满目的蔬菜,他转头问:“你想吃什么?”
“都行。”娄叙言摸了摸鼻尖,从许庭臻手里把购物车接到自己手里。
都行和随便一样都是让人为难的词,在不同身份下解读也不一样,不是懒得思考就是很信任对方,如果以前他这么说那肯定是后者。
但现在,过去很多年了不知道他的口味有没有变化。
“那好吧。”
许庭臻还是按记忆里买了他喜欢的,他往车里塞东西的时候娄叙言就在旁边看着,不发表意见。
路过甜品区的时候,娄叙言随手拿了一盒巧克力放到里面,他忽然问:“这几年你过的好吗?”
许庭臻:“赚了点钱,够现在生活了。”
娄叙言:“离开金川以后你去哪里了?”
许庭臻:“那时候我就来玫州了,小姨的工作单位就在这。”
“你……谈恋爱了吗?”
娄叙言的声音很轻,周遭的声音纷杂,来往的人像电影调了二倍速那样流动,只有他们两个是静止的,在他们围起的地方听着彼此的呼吸和藏在平静下的波涛。
“没,要上学要工作,没有时间也没有动力。”许庭臻若无其事去看旁边货架的东西。
娄叙言嗯了一声,没在追问。
许庭臻:“你呢?”
“谈过几个,都没感觉没多久就散了。”
许庭臻四肢在慢慢发冷,指尖最先有的变化,让他不由得双手合到一起,他听见自己应了一声,但是说了什么又没经过他的大脑,就这么轻飘飘揭了过去。
时间一直在推着人往前走,从不会为谁停留,当初是自己先离开的,没理由要娄叙言为他停留,道理他都懂,可心却比大脑更先一步察觉到撕扯。
“骗你的。”他说:“没有别人,这些年谈过的只有你。”
他猛地抬头,头顶的卷发也跟着他跳了一下。
超市冷气开的太足了,吹得他眼眶发涩,娄叙言现在就站在他面前。
他的呼吸滞住,货架上五颜六色的包装袋和霓虹灯一样在他眼里打转变得模糊,只有娄叙言的脸是清晰的。
“为什么要开这样的玩笑?“他的声音哑的难听,连他自己都听不下去。
娄叙言伸手,蹭上他的眼尾,他这才感到火辣辣的痛,睫毛也黏在一起。
“为什么要露出这副表情,很在意我跟谁谈过吗,或者说你现在还在意我吗?”
那时候都还太年轻,做事从不计较后果,喜欢就在一起了,又因为世事无常而成了匆匆过客。
人在遇到爱后会变得胆怯。
一只还没有变成蝴蝶的茧,坚信蝴蝶才是更美更能得到爱的状态,在碰到坚硬的棱角还是会下意识缩回去,而茧还在盼望变成蝴蝶,比变化降临更早的却是疼痛。
“是在难过吗,告诉我。”娄叙言靠近他,眼睫低垂,眼神好似一团覆着薄冰的暗火,让他避无可避。
“难过。”他只有说实话,难堪地闭上眼。
娄叙言却笑了,然后往后退了一步,恢复之前的状态。
“你还记得我的拼图吗,我找不到了,当初找了好久就差这么一块我就能拼成了。”
许庭臻怔然,他有印象,因为这块拼图就在他的抽屉里放着。
当初他们来到玫州就把行李翻了个空,里面余孟芸的东西很多,最后掉出来的小薄片却不属于这个类别,他当时拿着那个拼块发了好久的呆,直到小姨喊他好几次才回神。
从那以后他就把拼图和照片一起锁在柜子里。
许庭臻:“在我那里。”
娄叙言叹了口气:“给我吧,就差这一块了。”
“当时怎么不问我?”许庭臻问。
娄叙言去扶挡住别人路的购物车,说:“因为现在才敢拼。”
于昭然吃饭的时候一直在观察坐在她对面的两个哥哥,一个只知道捡米粒,一个看上去心不在焉,自己旁边的人更是安静的没边儿。
不过那也比只有她和娄叙言单独相处的时候好太多,起码今天她哥看上去平时心情好多了。
这顿饭吃的很轻松,如果娄叙言没叫于昭然刷碗的话。
“为什么我刷?”于昭然不满。
“要不你去送人。”娄叙言说着,真要把钥匙塞她手里。
“哥哥再见,”于昭然乖巧道,“庭臻哥再见,周祈星再见。”
她知道周祈星太小声了他听不到,就去拍了一下他的手臂。
周祈星愣了一下,随后右手五指并拢,掌心向内,在胸前从下向上轻轻抬起,脸上出现了转学以来于昭然看到的第一个笑容。
他比划的东西于昭然看的一头雾水,她这个同桌长得好学习好,什么都好,就是这一点拖累了他。
“他说谢谢你今天帮他。”娄叙言转述给她。
“哎呀我们是同桌嘛,”她摆摆手,“等一下,哥你什么时候会手语的?”
娄叙言不想跟她深究这个话题,从沙发上拿起外套:“走吧,送你们回去。”
娄叙言顺势拉起许庭臻的手腕,好像没有经过大脑思考,就这么自然而然的做了,许庭臻有些错愕,垂下眼帘去看搭在他手腕上的手,又去看他的表情。
对方神色如常,漫不经心地与他对视,仿佛这只是一件再普通不过的动作。
他的掌心干燥温暖,热度透过皮肤好像钻进了他的血液,
“要住下吗?”头顶的带着轻笑的声音无障碍钻进他耳朵里。
“……”他耳朵在发烫,“走吧。”
周祈星一上车就靠着车窗往外面看,也不管坐在前面的两个人是什么状态,只有外面摇曳的灯光从他脸上来回闪过时才会有细微的表情。
“你家在哪?”娄叙言扣上安全带,随意看了一眼安全带指示灯问。
许庭臻还沉浸在刚才的场景里,他没出息的仍能感到停留在上面的温度,娄叙言的话像忽然贴在他脸上的冰可乐,叫他瞬间回神。
“我们不住一起,”他纠结了一会,“直接送把我送到小姨家吧。”
娄叙言把手机递给他,屏幕上是地图选址,“你先把小姨家地址告诉我,送完你弟弟再送你。”
许庭臻还是和以前一样怕麻烦别人,“不用了吧……”
“不麻烦,”娄叙言侧过脸,眼底映着流动的车窗外的虹光,“以前我就在说你可以多依赖我一点。”
凉透了的杯子忽然被人加入热水,热气丝丝缕缕上涌,蒸的他眼眶在微微发烫。
车载音箱里正在播放抒情音乐,旋律在密闭车厢里流动,隔绝了窗外的喧嚣,发酵成了温柔的呼吸。
—我们都在爱情里少一点天分—
那时候他确实可以毫无顾忌依赖这个人。
—所以才跌跌撞撞满身伤痕—
可是现在物是人非,被撞碎的过往成了最锋利的碎片,把人划伤了也意识不到。
—总是要耗尽眼泪痛心的上了一课—
刻意隐瞒在心底的酸涩还是如洪水翻搅,密闭的空间是一个时空胶囊,那些过去的,美好的,以及深深的眷恋都被困在里面,连他们两个都没能幸免。
—才知道什么要割舍—
“别咬嘴唇。”娄叙言捏住他的脸颊,紧抿的唇被迫开出一条缝隙。
这个动作太亲昵,深入骨髓的习惯哪怕时隔六年也无法彻底消除,早已成了本能,可悲的条件反射是血淋淋的真心,试图抹掉的回忆也终究成了一根刺。
眼泪还是顺着脸颊蜿蜒而下,而他自己却毫无察觉,只是觉得心口酸胀,想把整个身体缩进保护壳里。
他别过头去,用力擦去眼泪,可怎么也停不下似的越抹越多。
娄叙言的手指还停留在半空,最终轻轻落下,重新握上方向盘,无声地发动车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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