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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71 章
山顶上的细雪被风卷到垭口,回飘过来的风声,像是有人在哭。幽咽苦楚。
姜沛:“我遵玄鸟的安排,以为能万无一失,却不想丝帛几经流转……”
最初,姜沛的本家人,也小心谨慎。
后来日子一长,族长一代一代地传承下来,也没有异样。便不那么当回事了。
丝帛如不遇水火,与普通丝帕无异。
一日,本家的当家人外出走动。
被留在家里的孩子们无聊,聚在当家人的房里玩闹,说起了外头的丢手绢游戏。
当家人前一日研究半天,不了了之后顺手在枕头底下的丝帛,就这样被当手绢摸了去。等到玩闹结束,丝帛又被随手一扔,就进到了那只盝顶雕花的银盒里。
丢了丝帛,孩子不敢吭声。当家人又认不出来。理所应当地就把这事掩了下来。
一代又一代,慢慢地,连与丝帛相关的遗言都少有人提及。
关于丝帛之事,轻轻揭了过去。
银盒几次经人之手,最后与佛典文集一起,被堆进了姜家库房。
那年南郭寺修建藏经阁,姜家捐赠经数箱。工人们也没细细清点,见箱子里有经文,就连着箱子一起,运到了南郭寺。
藏经阁建成,僧人瞧见了银盒,误以为这是姜家特意藏在寺庙里的要紧东西。就让小僧人把银盒放到阁顶,随时等姜家人来取。
姜沛苦笑一声:“后来,银盒被姜格初发现,我利用野花让神识流入白衣少年的身体,这样,他回到秦州后,就能知悉丝帛与银盒之事。百年之后,他把银盒送还给了姜家……”
“族长天授的很多年里,有人提起我,总要我说贪权慕利,最极端的时候,姜家的狗都要跟着主人啐我几口。他们以为我制定这些,是为了保住本家的荣华富贵,实际上,我与本家,无一人在意身外之物。”
“我与本家,我们这一支,从下山时算起,世世代代,都把家族放在了个人之上,哪怕是死,也牢记责任。我们,保住了先祖的荣耀,我,做到了阿母与大母的嘱托。”
姜沛停顿一瞬:“姜格初,姜浔,姜越婉、姜越娫姐妹……更多的本家人,都各自为姜家,倾尽了全部力量。”
姜沛说完,看向姜觅的目光微沉。
她似乎想交代点什么,却又苦于不能,最终未发一言。
姜觅抹了抹眼角:“那最初呢?特意隐瞒来处,只会让姜家人遇事时,更摸不着头脑。”
姜沛:“姜家不是正常的人家,要想长远,就该把过去忘却,只着眼于未来。”
“何况,我并没有让人不记录以后,我只抹去了最初的一些事。历史之所以缺失,是你们在迁回北边时,遭了奸人,被洗劫一空。”
即使远隔千里,她也什么都知道。
姜觅不再犹豫,深吸一口气,说出在遇见承归,还未离开观山墅时,心底就有的疑惑。
“近百年来,姜家族长都会生一种皮开肉绽的怪病,且寿长只有三十三岁。姜家现在,和无云而雨后的二十年相似,我只剩下五年,新一代族长迟迟没能新生……”
姜沛轻声说:“与我定下的无关。”
“我是让栒山璧,颌针鱼,姜家人联系在了一起。族长饮了血,和颌针鱼有了联系,才能控鱼制鱼。”
“饮血能使皮开肉绽症状好转,是巧合。因为颌针鱼和栒山璧相似,都具备令姜家人恢复康健的灵力。而怪病,另有因缘……”
冉莆?姜觅猜测,却不愿确认。
姜沛点了下头,叹了一口长气。
“你们从蜀地来,想来明白另一半栒山璧,一块嵌在了望月鳝上,剩余的部分。被磨成了玉粉,铸成彩石与建木。百年前,建木重见天日,与栒山璧息息相关的姜家人,也被影响。”
尽管看见了栒山璧因黑水,对姜家影响的那一幕后,她就有不好的预感……
却还是忍不住,心有种被拧了下的痛感。
姜觅抿抿嘴唇,连被姜沛抹掉的最初那部分是什么,都忘了深究,而是略显逞强地说:“我没关系。如果没有族长,姜家人还会有未来吗?”
姜沛没有回答。
她朝着两人的背后的山壁走去……
那山壁,和姜觅和承归进来时裂开一道窄门的地方相似。即壁画所在甬道。
姜沛的身影越来越透明,像是下一秒就要与山壁融合在一起。
她的声音由远至近……
“姜觅,你没感觉到饥饿与困倦,就还以为和之前经历的过去一样,只要是在特殊的空间之中,时间就停滞,是不是?”
难道不是?
姜觅眉头一皱,立刻去掏口袋里的手机,慌乱地举起手机解锁时,屏幕唰地亮起:
“四月十九日,农历十五。”
这一排大字,刚好与姜觅的视线齐平。
她又重复看了几眼。
姜觅手一软,手机掉在结了一层薄冰的地面,砸出一个小口,紧接着,冰面碎裂。
没能生饮鱼血的第二天?
姜觅后背一痛,像是有人握着刀子,用刀尖沿着她的皮肤割。
她闻到血腥味的同时,有温热的血滴沿着她的脊柱下滑到了腰间……
姜觅因突如其来的疼痛没能立即反应,承归却很快发觉姜沛话里的异常。
他一见姜觅在看时间,再联系到出发之前,姜大和姜二担忧催促,就明白过来……
承归立即去追姜沛,就在他以为能让她别走时,那一抹身影彻底无形。
姜沛:“不必追,我本就不该留。”
“没能生饮鱼血,会有什么后果?”
承归的声音变得急切,眼睛里写着焦急。
姜觅忍着痛,又问了一次:“如果没有族长,姜家人还会有未来吗?”
姜沛的声音从山壁里面传出。
“从此,姜家人与颌针鱼,再无联系,我与姜家人,都能解脱……”
这语气,有别先前所有时期,透露出前所未有的轻松之感。
姜觅被她这一句话,气得想骂人!
她痛得喘着粗气:“你想解脱很正常,可其他姜家人还想努力活啊!”
姜沛轻轻笑了笑,笑声在山壁上震荡。
“我只能护姜家到这,其他不再与我有关,也不是我能插手的事。你们……得去最初的地方。”
“哪里?”姜觅追问。
霎时,姜觅感觉到地面在晃动。
雪顶滚落的雪花乱舞,姜沛消失的那面山壁,连着那一整块山体猛然下陷,仿佛要埋藏进无限的深渊之中。
“小心!”承归回头把姜觅护在怀里。
咚的一声后,原先要仰着头才能看见的山顶,现在只露出一小点,没被雪覆盖的尖尖。
这尖尖和山体,没有植被,颜色是统一的灰调,干干净净的,像是从未存在过。
姜觅白着一张脸,死死抓着承归手臂的手,双唇动得无措,眼泪直直下淌。
“怎么办?没了颌针鱼的联系,马上就是午时午日,那么多的姜家人……”
一股突如其来,自下而上的山风,吹到姜觅的脸上,正好拂过她眼眶溢出的一滴眼泪。
那是姜沛最后一丝游离于世间的证明。
她说:“栒状之山,他会引你去……”
姜觅红着眼圈看向承归,盛着眼泪的眼睛晶莹透明,像是把所有期待都压在了他身上。
承归剑眉紧锁,迟疑一秒后,放低声音,坚定地说道:“嗯,我会带你找到。”
这一道承诺落下,姜觅稍稍被纾解。
后背的疼痛再次变得清晰强烈,姜觅大口呼吸着,把脚边的手机捡起递给承归。
“联系姜大,回观山墅。”
从——从——
长三秒,短五秒的口哨声倏地响起。
姜觅赶忙把手压到嘴边,以同样的口哨声做出回应。
半分钟后,姜大和提着一个蓝白色方形水桶的助理,出现在姜觅的视线之中。
两人隔着几十米远,因见到姜觅而松了一口气,缓缓露出了些笑意。
就在姜觅扯着嘴角,挤出微笑的瞬间,两人似看见了她满脸的泪痕,面上的笑容骤然凝固。
姜大更是从助理手中接过水桶,就往姜觅身边跑:“这么多天,你们是怎么过的,十四过了,背伤发作了是不是……”
“嗯。”姜觅温声温气道。
姜大随即去按水桶边上的盖子。
“我让姜家人送了颌针鱼来,他们心细,连古刀都拿上了,现在取血,应该也来得及……”
姜大絮絮叨叨,姜觅鼻酸地低下头,先前好不容易止住的眼泪,又开始噼里啪啦地往下掉。
姜大以为姜觅是疼的,
他继而放轻放缓了语气,学着姜二在姜觅怪病发作,不肯生饮鱼血时那样,带着笑意的安慰:“不就耽误了一天,这东西很神,喝下去,马上就不痛了……”
啪嗒一声,盖子弹开。
没能闻见浓烈鱼腥,没能听见水声晃动,没能感受到颌针鱼挣扎的姜大,愣了一下。
窥见这一幕的姜觅不忍地哽咽了一声。
姜大掀开盖子,桶里除了水之外,什么都没有,他很快回神,质问助理:“颌针鱼呢?你上来之前,没仔细检查过吗!”
助理一脸茫然:“啊!不在里面?三条巴掌那么长的,姜二哥说足够用了。”
助理说着凑近,望到空空如也的水桶,惊得嘴巴都迟迟没能合上。
姜觅吸着鼻子,想到没有颌针鱼的姜家人,不知会何去何从,哭得更凶了。
承归边揽着姜觅,好让她靠着自己,边对姜大说:“姜家人和颌针鱼的联系,断了。”
“什么意思?”姜大冷声问。
承归三言两语解释完姜沛的经历与最后交代的话后,助理捂着嘴巴一副想要尖叫而不敢的样子。
姜大扫了助理一眼:“在姜家发正式通知之前,你给我把话烂在肚子里,一个字都不许往外说。”
助理疯狂点头。
姜大绷着一张脸:“栒状之山在哪?”
姜觅看了看承归:“不清楚,你别着急,我除了痛,也没其他大碍,先回观山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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