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妖变

　　　　梦宁对莫星言还算坦荡，她自己说出了答案：

　　“在演武会上，上届的魁首少林会将刑天斧送回演武会，我想要看一看刑天斧。”

　　梦宁看出了莫星言眼神中的思虑，她靠近对方，伸手撩开莫星言的袍袖，手指轻轻抚过莫星言藏着未央石的手臂伤口，低声说道：

　　“刑天斧与它是一样的……它们一同被叫做……六神器。”

　　莫星言立刻了然，她瞳孔微微收缩，有些担忧的问道：

　　“此行必然凶险，只有你和小飞两人好吗？是否要让武谷主或者艾盟主同行？”

　　梦宁摇摇头：

　　“邙山演武会皇室一定会莅临，我的事不能连累她们……而且，有一个人大概率会去演武会，真遇到危险也许会帮我——”

　　梦宁看着莫星言疑惑的目光微微一笑：

　　“我的好姐妹，白虎，水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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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刑天斧与未央石一样，应当都是妖人势在必得的神物。假使水家真的是妖人案的同谋，而水灵又身不由己的话，那一定也会参与到刑天斧的角逐过程中——

　　水风吟是家主不便出面，水风沙又在乞巧节被袭身亡，如今水家能够拿得出手的高手，只剩下水灵。虽然水家一定会派人同往予以监视，但以水灵的武功，总能有机会和她接触。

　　莫星言已经全然了解梦宁的意图，立刻说道：

　　“鳌龙楼临时掌事的事情，我会找武谷主帮忙。你们拿着我莫家的信符，可以使用官家驿站的驿马和客房，这样有十天应该就可以到邙山。”

　　这确实是个非常有用的信物，曾经梦宁的五品鱼符也有如此功效，当然了解官家驿站的方便程度。

　　梦宁道谢后准备离开，莫星言却问了她一个颇感意外的问题：

　　“你要去邙山演武会，小飞姑娘答应了吗？”

　　这话问出之后，两个人如同在江南旷野间的那一夜一般对视了多时。

　　因为原本梦宁认为路小飞会一口答应——毕竟路小飞一直以来都对她予取予求。她对于路小飞所提出的最初的要求只是以优贾帮的名义去演武会做一个看客——

　　然而路小飞不仅没有立刻同意，还犹豫了很久，试探着问道：

　　“阿宁是必须要去吗？”

　　梦宁想了想，答道：

　　“此次演武会事关重大，是必须要去。”

　　路小飞像是下了一个很大的决心：

　　“既然如此，那我和阿宁一起去。”

　　女孩子的脸上，没有梦宁想象中的兴奋和期待，反而像是……

　　大祸临头。

　　在半晌犹豫之后，路小飞问道：

　　“以我现在的武功境界，能否参加演武会的新人赛？”

　　“当然可以。”

　　“那我可否作为新人参加演武会？也可以检验一下我这两年来习武的成果？”

　　对于这个要求，梦宁的眼神略带迟疑——她当然不会忘记路小飞的另外那个身份“义女十九”，她甚至冒着极大的风险去帮路小飞掩藏这个身份，也正是因此她从未想过让路小飞以新人选手的身份参加演武会。

　　她能看出路小飞从未易容，以新人的身份出现在整个江湖面前，在邙山上必然会遇到路小飞想要逃避的人，不如只是做一个看客。

　　除非，路小飞另有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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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梦宁听到莫星言也这样问，疑惑说道：

　　“莫女侠，何出此言？”

　　莫星言温和的笑了笑：

　　“我不知道你和小飞姑娘的关系，也不了解她的过去——但是画师你是否真的没有看出来，在这里的每一天，对小飞姑娘而言都是最开心的日子，我觉得她不一定想要改变。”

　　看到梦宁默默无言，莫星言又问道：

　　“按照邙山演武会的规则，新人赛需要和正赛一起报名，正赛优贾帮安排谁去？”

　　梦宁想了一番说道：

　　“封冰？”

　　听到这个答案，莫星言不由笑了——这个画师真是狐狸成精，一点也没有江湖人的直来直去：如果水家安排水灵去参加邙山演武会，必然会安排人监视，而监视的人大概率是水仙。假使优贾帮安排封冰出赛，封冰自然会选择和水家一道同行。

　　这样不仅梦宁在路上少了一个累赘，还可能为她和水灵见面创造出额外机会。

　　两年前从洛阳仓皇逃离的麟大人，如今仍然那样羸弱，除了受了一次重伤、得了一场大病之外几乎一事无成。然而她却踌躇满志，准备启程回到洛阳。

　　只是多了一个徒弟，此外再无其他倚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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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年之间，没有了麟大人的圣堂，像是失宠了的后宫，冷清的飘飘渺渺。甚至圣堂之变的始作俑者，上官仪与水清也都渐渐远离了圣堂。上官仪如今已兼任兵部主事，原本陕州名士出身的上官仪，伫立于朝堂之上显然较之圣堂这种需要对接江湖的机构更适合他的发挥，两年下来已经是一位以正直直言著称的名臣。

　　而水清在升职为副堂主之后被借调至大理寺兼任大理正，以他的武功协助办案，一年下来吏部对他的评价是：“清能”。

　　失去了唯一的奸佞梦宁之后，圣堂里走出的一个个大臣，全都变成了贤能之人。但无论是兵部主事还是大理正，都有一个共同特点——

　　都不是正职，而且都不隶属于武后。

　　在荆王李元景开府之后，这二人有意无意的与李元景走的更近。而据说当日参与了对麟大人刑讯的几个幸存的圣堂兵士，后来又一个个的死掉了……

　　有人说，因为他们听到了麟大人在圣堂说的最后一句话：

　　“真正人犯当在皇族之中。”

　　然而无论在为政上如何接近，脱离了上下级的隶属关系后，上官仪和水清索性将矛盾二字都写在了脸上。即便站在朝堂上都互相离的远远的。时人议论是水清对于上官仪虐杀了他钟爱的麟大人而心生不满——

　　但是，水清自己正是那宗大案的重要证人以及亲手施刑，这个虚伪的评价，无论他如何努力为官可能都难以再扭转。

　　下了密旨诛杀麟的当今圣上，仿佛圣旨已经兑现，便淡忘了此事。

　　然而还有一个人对于她昔日最得力的鹰犬念念不忘，如同她那位鹰犬流落江湖时还在噩梦中时时见到她——

　　那个人，是武后，武媚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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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阳宫。观风殿。

　　龙朔二年，武后刚生了四子李旦，当今圣上大喜，但并没有像以往生子一样大赦天下。

　　武后平时就寝的观风殿端坐着两个外臣，各个仙风道骨，仪态不凡。武后生子后身体似仍疲惫，靠在胡床上双眼微闭。她那几乎寸步不离的私人侍卫铁樱，则抱刀站在床头。

　　其中一人眉目疏朗，须发斑白。头戴玲珑朝天冠，身穿一身道袍，长须美兮，星目流彩，先开了口：

　　“皇后殿下，臣在白山绝境已探究二载，刚刚从浙东回来。臣以为，白龙降临的时间，大约就在一年左右。”

　　另一人身材高大青面，须发浓密，容颜威严，看面貌便似个武夫。他身着紫色蟒袍，尽量压低了声音仍然带着一番威严：

　　“麟两年前自圣堂逃脱后生死不明，到哪去找阳春白雪的传人？”

　　武后的表情似笑非笑：

　　“你们说的都是谋逆诛九族的事，需要担心的是天命，何必担心人事？”

　　这两人面目都是一凛，一时不敢再做声。

　　身着道袍的人，正是当时被称作“陆地神仙”的奇人，李淳风。而那位武夫，则是号称天下第一高手，并被圣上、武后拜为国师，梦宁的同门师伯，“天意侯”北方。

　　说到李淳风，少不了提他著名的师兄，号称当世第一奇人，太宗门下的红人袁天罡。

　　袁天罡曾经在太宗要求下，耗资万金，主持了当年最大的扶谶活动，史称——

　　“大谶纬。”

　　大谶纬的结果便是千年后仍然人尽皆知的那句话：“武氏当代天下。”

　　时人记载，太宗对于这个结果不以为然，也没有愚蠢的大开杀戒诛杀武氏，只是杀了一个绰号叫“武娘子”的武将，此次扶谶花的钱看似打了水漂。而在大谶纬之后，袁天罡与李淳风这对师兄弟开始分道扬镳——

　　按照武林邸报的说法，他俩因爱生恨……这很像是许配的手笔。

　　这个说法当然是无稽之谈——

　　真实原因是，他俩的“道”不同。

　　李淳风坚信人必须顺天意而行，于是一心一意的去寻找和追随大谶纬中那位“武氏”；而真正知道大谶纬内幕的袁天罡则认为逆天才能改命，因为他自己的命，他俩的师傅早早就给了预测：

　　“一生皆败，一事无成。”

　　这位天下奇人，只有逆天才能拼一把。不甘于命运的袁天罡于是去走他逆天的路，为了挽救自己的命数，他必须要阻止那个“代天下”的武氏，从此消逝于江湖之中，太宗崩后，就再没有他的踪迹。

　　至于李淳风刚刚口中所称的白山绝境，则是自始皇以来，历朝历代王室的逆鳞、禁地，也是每个期待逆天改命的反贼的必由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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