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君他为何不动凡心

　　月华废墟的清晨带着些腐朽的气息。

　　晏昭跟在月清璃身后，穿过倒塌的石柱和爬满银白藤蔓的断墙。云谏走在最前面，银发束起，背影挺拔如松。自从那夜剑舞引发记忆碎片后，他变得沉默寡言，时常陷入长时间的思考。

　　"就在前面。"月清璃指向一座半埋在地下的圆形建筑，"祭坛下面有口古井，是月华氏举行成年礼的地方。"

　　圆形建筑的入口被巨石堵住大半，只容一人侧身通过。云谏率先钻入，晏昭紧随其后。内部空间比想象中宽敞，圆形穹顶上镶嵌着发光的晶石，照得整个空间泛着幽蓝光芒。中央确实有口井，井沿刻满古老的符文。

　　"这是..."云谏的手指无意识地抚过那些符文，"我好像见过。"

　　月清璃点头："每个月华族人都在这里接受洗礼。你三岁时，我带你——"

　　她的话被突如其来的震动打断！整个地下空间剧烈摇晃，碎石从穹顶簌簌落下。晏昭本能地扑向云谏，却被他反手拉到身后。情劫剑与无垢剑同时出鞘，剑身上的道纹在幽暗中泛着微光。

　　"初代找到这里了。"月清璃脸色煞白，"不可能...除非..."

　　"除非有人带路。"云谏冷声道，目光扫向入口。

　　一个扭曲的身影正从缝隙挤进来——是林夙，或者说曾经是林夙的躯体。他的左半边身体已经异变，皮肤下有什么东西在蠕动，左眼完全漆黑，嘴角咧到耳根，露出不属于人类的尖牙。

　　"多感人的重逢。"他的声音像是多人同时开口，夹杂着初代特有的碎玻璃质感，"月清璃，你藏了三百年的小杂种，终于回来了。"

　　月清璃挡在云谏面前："璃儿，收手吧。父亲犯的错，不该由无辜者承担。"

　　"无辜？"林夙的躯体怪笑起来，"他偷走了我的'心'！那个本该属于我的位置！"

　　晏昭听得一头雾水，但眼下不是追问的时候。林夙——或者说初代控制的傀儡——正一步步逼近，每走一步，身体就扭曲一分，皮肤下蠕动的黑影几乎要破体而出。

　　"带他去井边。"月清璃低声吩咐晏昭，自己则迎向初代，"我拖住他，你们完成仪式。"

　　云谏却站在原地不动："什么仪式？"

　　"记忆复苏。"月清璃快速解释，"井水能洗去封印，但风险很大。现在没时间——"

　　她的话被初代的攻击打断！林夙的躯体突然爆裂，无数黑线如毒蛇般射来。月清璃双手结印，银白灵力形成屏障，却只挡住部分攻击。几根黑线绕过她，直取云谏心口！

　　情劫剑自动护主，赤金剑气横扫而出。黑线被斩断，落地后仍像活物般扭动。云谏的脸色变得异常苍白，似乎这一剑消耗过大。

　　"快去井边！"晏昭拽住他的衣袖，"趁月清璃拖着初代！"

　　云谏却甩开她的手："如果记忆复苏可能让我失控，我宁愿保持现状。"

　　这句话如冷水浇头。晏昭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你...不想恢复记忆？"

　　"不是不想。"云谏的赤金眸子闪烁不定，"但如果代价是再次伤害你..."

　　地下空间再次剧烈震动，更大的石块开始坠落。月清璃与初代的战斗进入白热化，银白灵力与黑雾交织碰撞，整个穹顶摇摇欲坠。

　　"没时间争论了！"晏昭急得眼眶发热，"要么尝试恢复记忆，要么我们都死在这里！"

　　云谏看向岌岌可危的月清璃，又看向那口古井，终于点头。两人奔向井边，晏昭探头看去——井水银白如镜，深不见底。

　　"怎么做？"

　　"饮下井水，然后..."月清璃的声音从战团中传来，"叩问本心！"

　　初代狂笑着加大攻势："太迟了！他永远别想——"

　　银白灵力突然爆发，将黑雾暂时压制。月清璃趁机脱身，闪到井边："快！我撑不了多久！"

　　云谏舀起一瓢井水，犹豫地看向晏昭："如果我变得不像我..."

　　"你永远是你。"晏昭握住他颤抖的手，"三百年前是，现在是，未来也是。"

　　云谏仰头饮尽井水，随即浑身剧震！赤金眸子瞬间扩散到整个眼眶，银发无风自动。他痛苦地跪倒在地，双手抱头，喉咙里发出不似人声的低吼。

　　"云谏！"晏昭想去扶他，却被月清璃拦住。

　　"现在全靠他自己。"月清璃嘴角渗出血丝，"记忆洪流会冲击神识，外人帮不上忙。"

　　初代趁机突破灵力屏障，黑雾重新凝聚成人形——这次是完全体的月璃，脸上裂痕中的人脸齐齐尖叫："他承受不住的！就像当年父亲承受不住'心'的力量一样！"

　　晏昭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全副注意力都在云谏身上。他的状态越来越糟，皮肤下浮现出赤金色的纹路，像是有什么要从内部撕裂他。

　　"有什么办法能帮他？"晏昭急问。

　　月清璃咬牙："找到锚点！一个足够强烈的记忆片段，能让他在洪流中稳住心神！"

　　锚点？晏昭大脑飞速运转。什么记忆足够强烈？他们的初遇？诀别？还是...

　　灵光一闪，她不顾月清璃的阻拦，冲到云谏面前。在初代的狂笑和月清璃的惊呼中，她一把抓住云谏的手，按在自己心口！

　　"云谏！"她大喊，"你记得这个心跳吗？"

　　云谏赤金色的眼睛茫然地看着她，手掌下的心脏剧烈跳动。晏昭深吸一口气，放轻声音：

　　"三百年前我坠崖后，你就是这样确认我是否活着...把耳朵贴在这里..."她引导他的手移动到正确位置，"你说...只要心跳还在，就有希望..."

　　云谏的瞳孔剧烈收缩，眼前的画面与记忆完美重叠——雪地里的红衣少女，胸口微弱的起伏，他颤抖的手指搭在她颈动脉上...然后是将耳朵贴在她心口的绝望时刻...

　　"阿...昭..."这个称呼脱口而出，带着三百年的重量。

　　记忆如决堤洪水奔涌而来：昆仑学艺，月下剑舞，监仙司的阴谋，诀别时的剑锋偏转...还有三百年间，他每年在她"忌日"独自栽种的梅树，每棵树下都埋着一封未曾送出的信...

　　"我想起来了..."云谏的声音突然变得无比清晰，"全部。"

　　他站起身，赤金眸子光芒大盛，周身灵力波动达到前所未有的强度。情劫剑自动飞入手中，"情劫"二字亮如烈日。更惊人的是，他的银发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黑——不是原本的墨黑，而是带着赤金光泽的玄色！

　　初代月璃发出刺耳尖啸："不可能！没有人能承受记忆洪流！"

　　云谏剑指初代："你错了。不是承受..."情劫剑爆发出刺目光芒，"而是接纳。"

　　月清璃趁机发动最后的力量，银白灵力如锁链缠绕初代："就是现在！"

　　云谏与晏昭同时出剑！情劫与无垢在空中交织，划出完美的赤金光弧。这一剑没有任何花哨，纯粹是力量的宣泄，是三百年的思念与愤怒的具现化。

　　初代被剑气正面击中，身体如瓷器般龟裂。但就在他即将崩散的瞬间，一道黑线突然射向晏昭！云谏闪身挡在她面前，黑线贯穿了他的肩膀，鲜血瞬间染红白袍。

　　"云谏！"晏昭扶住踉跄的他，手掌立刻被温热的血液浸透。

　　初代发出最后的狂笑："没用的...我已经把'种子'播撒出去...情劫道终将属于我..."

　　随着最后一个字落下，他的身体彻底崩解，化为无数黑色碎片消散在空气中。月清璃脱力跪地，唇角流血但面带微笑："结束了..."

　　云谏的情况却不乐观。黑线造成的伤口周围开始出现蛛网般的黑纹，显然是某种剧毒。晏昭手忙脚乱地撕开布料，想要处理伤口，却被他轻轻握住手腕。

　　"没事的..."云谏的声音虚弱但温柔，"我记得...全部记得。"

　　晏昭的泪水砸在他染血的衣襟上："笨蛋...谁让你挡的..."

　　"三百年前...我没能保护好你..."云谏抬起手，拭去她的泪水，"这次...不一样..."

　　这个动作，这个语气，与三百年前如出一辙。晏昭再也忍不住，俯身抱住他，将耳朵贴在他心口——就像他曾经做过的那样。心跳声有些微弱，但稳定有力。

　　"听到了吗？"她哽咽道，"这就是我的答案。"

　　云谏轻轻抚摸她的红发，突然注意到发梢变成了赤金色——与他眼中的光芒一模一样。而更神奇的是，他肩上的伤口开始自行愈合，黑纹被赤金光晕一点点吞噬。

　　月清璃艰难地爬过来，看到这一幕后露出欣慰的笑容："情劫道...终于圆满了。"

　　"什么意思？"晏昭警惕地问，生怕又有什么变数。

　　"心意相通，道意相融，生死相随..."月清璃的声音越来越弱，"情劫道三重境界...你们在不知不觉中...都达成了..."

　　她的身体开始变得透明，像是灵力耗尽。云谏挣扎着坐起来："母亲！"

　　这个称呼让月清璃浑身一震，眼中泛起泪光："三百年了...终于听到你...叫我..."

　　"不要走..."云谏抓住她逐渐透明的手，"我们才刚重逢..."

　　"我的使命...完成了..."月清璃的身影越来越淡，"月华氏的传承...在井底密室...记住...初代没死...他只是..."

　　话未说完，她的身体完全消散，只留下一枚银白色的月牙玉佩。云谏紧紧攥住玉佩，赤金眸子里满是悲痛。

　　晏昭轻抚他的后背："她一直守护着你...即使在归墟最深处..."

　　云谏将玉佩贴在额头，良久才放下："我知道。"他看向晏昭，眼神已经恢复清明，"现在，我们该解决剩下的问题了。"

　　"什么问题？"

　　"初代说的'种子'。"云谏站起身，肩膀的伤已经愈合大半，"他肯定留下了后手。"

　　正说着，地下空间再次震动！这次比之前任何一次都强烈，整个穹顶开始崩塌。云谏拉起晏昭就往出口跑，两人刚冲出圆形建筑，身后就传来轰然倒塌的巨响。

　　尘土飞扬中，晏昭注意到云谏的发色并没有完全恢复——仍是玄色带着赤金光泽，像是黑夜中的余烬。而更奇怪的是，她自己的红发也有近半变成了赤金色，两种颜色交织，宛如朝霞映雪。

　　"这是..."

　　"情劫道圆满的标志。"云谏轻触她的发梢，"从今往后，你的伤就是我的伤，你的痛就是我的痛..."

　　"那你的记忆..."晏昭小心翼翼地问。

　　云谏微笑，那是一个跨越三百年的笑容："全部都在。包括..."他凑近她耳边，轻声说了句话。

　　晏昭瞬间泪如雨下——那是三百年前诀别时，他对她说的最后一句话，只有他们两人知道。

　　尘土渐渐散去，露出废墟上方的天空。朝阳初升，将云层染成金红色。云谏牵起晏昭的手，十指相扣：

　　"回家？"

　　晏昭点头，握紧那只温暖的手掌："回家。"

　　在他们身后，废墟的阴影中，一块黑色碎片悄悄渗入地下，如同蛰伏的毒蛇，等待下一个满月之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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