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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丘
独行三日,越过一座半腰环云的高山后,花鸿霖来到了清心谷。
即便前些日子整理楼中事务忙得不可开交,如今也总算是抽出了时间来赴独孤玉娘与他结下的约。可惜这山谷间草木丛生,左面是高耸入云的飞瀑,右面是深不见底的毒潭,正中的通路更是幽深僻静,连半点活人的影子也见不着。他左顾右盼,终于是等到了人,只见一名背着包袱的男子自那通路当中走出,于是花鸿霖挂上了满脸笑颜,前去同他问一问路。
“楚春笙?”那人没好气地嗤笑一声,抬起头来,只见他眼底满是乌青,“我被扫地出门,可少不了她的功劳!哈哈!”
花鸿霖看这人疯疯癫癫,不好应对,便不与他多言,默默为他让开条道。那人走出几步,很快收敛了笑意,扬手指着左面瀑布旁的山顶处,头也不回,神神秘秘道:“就在那上头,你自个找去吧。”
此人与楚春笙有怨在先,花鸿霖对他的最后一言将信将疑,可抛却他,便再也没有人能为自己指路了,最终也只好咬咬牙,跳上了那瀑布后的山头,果然见得一简陋的小房,孤零零的立在一旁,似是生怕扰了这谷中物事一般的。
那小房没有破漏,虽说简陋却整洁干净,一边还有几块不大不小的菜地,田间齐齐整整发上了不少菜苗,显然是有人打理的。花鸿霖见此状,便眉开眼笑起来,那人虽疯癫,却诚不我欺!
而后他迈着大步,跑到了楚春笙小屋的门前,才轻轻叩一下,便听得屋中女子害怕的呜咽声,与手头锅碗落到地上,乒乓作响的嘈杂。
“别……别过来……我不下山,我就待在这上面,求你别赶我走……”楚春笙隔着一道门抽泣,即便花鸿霖看不见她,也能想象到她此刻那副打着哆嗦,吞吞吐吐的姿态,实在令人心痛——她究竟是又受了多大的委屈?这样的惊惧……
玉娘呢?独孤玉娘可是又睡着了,这才护不了她?
花鸿霖满心的担忧与疑虑,于是伏在那门旁轻声安抚道:“楚姑娘,是我,花鸿霖,你还记得我吗?”
屋中哭泣的声音先是骤停一瞬,却很快又变得更加低,更加急……小花的心像是被人紧紧一把攥住,难过得很,继而更加耐心和缓地问上一句:“楚姑娘,你开一开门,好不好?只有我一个。”
于是他等了又等,等到楚春笙不再哭了,那紧扣的门闩,便也自然而然地打开了,楚春笙颤抖着手,掀起门帘,请他进屋。帘下人一头黑发几乎半数披散着,余下一半被松垮的束在发顶,一支泛白的木簪插得歪斜,摇摇欲坠,她一双眼哭得红肿,此刻还噙着泪,身上沾染了尘土气息,更显阴郁可怜。他猜想,清心谷门人应当是对她变本加厉地发难了。
“小花公子,你怎么会来的呢……”她哑着嗓子问,不去看花鸿霖一张脸,头垂得低低,手还在另一面掩藏着什么事物。
因此花鸿霖便同她细细地讲,说吕擒龙最终受了恶果反噬,自己爆体而亡,血练墨练也逃窜走了,泯玉剑正在他们自己手中。
楚春笙听他话中描述的那些跌宕起伏,一张苦涩的脸上也渐渐有了神色,可待他尽数讲完时,又很快冷却下去,摆出不同于先前的那一副踌躇样子。
花鸿霖心中,有着一个不好的答案,可他却不敢开口,不敢问憔悴的楚春笙,独孤玉娘和那要给他的小荷包到哪儿去了……
楚春笙哽咽着,取出一段分外华贵的雪白毛皮来,轻轻放在花鸿霖手中,本想要解释些什么,可甫一再见到那毛皮上泛着的亮光,好似它还鲜活一般,她便再度别过头去,将自己痛苦地缩成一团,掩着面低泣。
小心翼翼托着那一片毛皮,花鸿霖不敢动作,然而待他见到那末端垂下的两道尾巴一般的柔软细条后,那真相便如晴天霹雳一般打在了他的心头——他早该猜到的……却不知道会这样的快……怎会如此呢……
独孤玉娘死了。
楚春笙养成了一个习惯,只有夜里抱着她毛茸茸的小身体,才能安然入睡。
那一日在皇城西郊,她的腿受了重伤,最终很狼狈地没了意识,而一睁眼,便已经回到了这小屋间,腿上的伤口也不复存在了。
她感到万般惊奇,可环顾四周,也找寻不到玉娘的身影,于是很快便焦急起来。起身下床,却见得地上飘落了一张染血的字条。
字条上歪斜地留了几个滑稽的大字,有她的名姓,更多的是一些东拼西凑来的单字。楚春笙在读懂之前,已然被泪水糊了满眼。
那一张玉娘亲手剥下的,属于她的雪白毛皮,被规矩地摊放在桌上。
她所有的好,她的美丽与强大,她的天真可爱……全部被拆成这样一张薄薄的皮毛,随灌入的春风而微微摇动着。
花鸿霖在傍晚告别了楚春笙。
他最终还是没有忍心告诉楚春笙,自己知晓玉娘死期将近的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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