刻在我青春里的你

　　七月的天空像是被人随意涂抹了几笔颜料，云朵慵懒地飘着，阳光透过层层叠叠的云影洒落在地面，化作一片片斑驳的光影。

　　这是七月十四日，伊然的生日。也是秦逸心中，注定无法再轻描淡写的那一日。

　　自从一个月前，伊然红着眼眶告诉他父母决定带她移民的消息开始，他的世界仿佛被无声地按下了静音键。每天清晨醒来，睁开眼的前几秒，他总会有短暂的错觉，以为一切都还如从前——然后，下一秒现实便像冰水从高处倾泻下来，将他整个浇透。

　　那种痛，不是锋利的，而是缓慢而持久的钝击。像有人握着一把沉重的锤子，一下一下砸在他胸口，每一击都不致命，却让他无处可逃。

　　他试图在日常里寻找慰藉：早晨的粥，路边的树影，书页上熟悉的段落，可所有的日常都因“将要失去她”而变了味。连他们一起走过的小路，都仿佛成了残酷的提示——提醒他，那些日子即将画上句点。

　　但他从未在伊然面前表现出过哪怕一丝脆弱。

　　他怕她察觉，怕她因此更加难过，也怕自己的崩溃，会让她原本就艰难的选择变得更加沉重。

　　他知道她的压力也不比自己少。她要离开的，不只是他，还有整个熟悉的世界——这座城市、她的朋友、她习以为常的一切。

　　所以他将所有的慌乱和恐惧都紧紧锁在心底，像藏一枚即将引爆的炸弹，用平静和温柔将它层层包裹。他想让她相信：一切都没变，一切都还在。

　　而今天，是她的生日。他自私地希望，这一天能只属于他们。

　　往年，他会为她精心策划热闹的派对，找来她的朋友们，为她准备惊喜和蛋糕。伊然喜欢热闹，喜欢在人群中许愿吹蜡烛，喜欢那个时候感受所有人的爱。

　　可今年，秦逸只想要安静地陪她，悄悄地，把所有的温柔和告别都藏进这最后的日常里。

　　清晨，他早早起床。阳光透过窗帘缝隙，在地板上晕开一层暖光。他站在镜子前，看着镜中那张眼底泛青的脸——近来，失眠已是常态。

　　他仔细刮了胡子，穿上伊然曾说过好看的那件白衬衫和深蓝色牛仔裤。干净利落，不算正式，却刚好符合“特别但不隆重”的定义。

　　最后，他从抽屉最深处拿出一个小小的丝绒盒子。

　　盒子里是一对银色的情侣对戒，款式很简单，内圈刻着他们的名字缩写和相识的那天日期。他用第一次做游戏建模赚来的钱买的，不贵，却珍贵。他曾想等到更好的时机送她，可现在……他不知道是否还能等来那个“更好”的时间点了。

　　他把盒子小心收进口袋，深吸一口气，对着镜子轻声道：“镇定点，秦逸，今天是她的生日。”

　　——

　　洋城七月的空气又湿又热，连风都是闷的。太阳高悬在头顶，街道两旁的凤凰木仍热烈地开着，树影斑驳地落在秦逸肩头。他站在伊然家楼下，仰头看了眼那树上开得最盛的花，心里突然涌上一句话：

　　“明年的夏天，你……还会站在这棵树下吗？”

　　手机震动，是伊然的消息：“我已经准备好啦，马上下楼~”

　　后面还带着一个她惯用的笑脸。

　　就是这一条再寻常不过的短信，却让他嘴角忍不住柔软下来。

　　没多久，伊然从楼道口小跑出来。

　　她穿着淡蓝色的背心，搭一条A字牛仔短裤，头发披散在肩头，脸上化着淡淡的妆。整个人像风一样轻盈，一靠近他，身上的茉莉花香便将他整个人包围。

　　她扑进他怀里，声音明亮又熟悉：“早上好，秦逸！”

　　他抱住她，轻轻在她耳边回了一句：“生日快乐，伊然。”

　　她仰起头：“今天我们去哪里？”

　　他看着她，眸色温柔而深沉。他想说的太多，想藏的也太多。

　　“去了就知道了。”

　　他说着，牵起她的手，十指相扣，像是用尽全身力气去握住她——至少在今天。

　　他们走进那家不起眼的粥店，门口的风铃仍旧在响，空气中是清晨米香的味道。伊然一进门便愣住了：“这是……”

　　“你第一次去我家的时候，你在这家店买的粥。”秦逸平静地说。

　　她愣愣看着他，眼眶突然有点热：“你还记得？”

　　“嗯，”他笑了一下，“我还记得你风尘仆仆来照顾我的样子。”

　　她低下头，掩饰情绪：“你记性真的很好！”

　　秦逸没说话，只是低头把粥慢慢吹凉，再一口一口递给她。她吃得很慢，每一口都像是在吃一个回忆。

　　“好吃吗？”他问。

　　“嗯。”她点头，“但……有点咸。”

　　“那是因为你要哭了。”他看着她，语气温柔。

　　她愣住了，接着低头笑了一下，笑得眼眶一热。

　　之后他们坐车去了那家第一次一起看电影的电影院。秦逸选了最后一排卡座，和第一次一模一样的位置。他买了可乐，也买了芥末黄瓜，像是在复刻那年那个懵懂的夏天。

　　电影放映中，荧幕的光影一闪一闪打在伊然脸上，她的侧脸在暗影里显得格外柔和。他却几乎一秒钟也没有看电影，只是低头，一直看着她。

　　感受到他的注视，伊然转过头来，小声问他：“你干嘛一直看我？”

　　秦逸盯着她，轻声说：“回报你第一次看电影时全程偷看的注视。”

　　话音刚落，他倾身吻住她。

　　那个吻，不像以往那样克制，而是带着太多压抑的情绪，温柔却决绝，像是要把她的轮廓刻进灵魂里。

　　伊然闭上眼睛，回应着他的吻，两人的心跳声在黑暗中交织成一首无声的歌。他们拥抱，抚摸，做着曾经伊然幻想过在电影院和他会发生的一切小动作。

　　电影结束，他们又去了西餐厅，同样的座位，同样的西冷牛排。

　　午餐过后，他们牵着手，沿着熟悉的街道漫步，河堤上他们看过的星空，公园里他们坐过的长椅，书店里他们一起翻阅过的漫画，短途巴士站他们一起去过的小冒险...

　　像是一条倒放的时间线，他们在复刻一段段回忆，也在无声地道别。

　　每经过一个有意义的地方，秦逸都会停下来，轻轻地亲吻伊然。这些吻，仿佛是在这些地方刻上属于他们的印记，让这些回忆在将来的岁月里，永不褪色。

　　"你今天怎么一直亲我？"伊然在他又一次亲吻她时候，好奇地问。

　　秦逸没有直接回答，只是微微一笑："因为喜欢。"

　　——

　　黄昏时分，他们坐在校运会那年她偷拍他的看台前，秦逸轻轻指着那块塑胶跑道：“你就蹲在那儿偷拍我吧？我早就看见你了。”

　　伊然转过头，眼眶已经泛红：“那时候我还以为你不知道。”

　　“我都知道。”秦逸低头，“而且，你的一点一滴我都记得！”

　　她哽咽着笑了。

　　他仰头看着星空，轻轻的叹了一口气，“伊然，我爱你。”

　　伊然鼻头一酸，眼泪滚滚落下。

　　她哽咽着说：“我真的可以试着留在洋城，我不怕孤独，不怕艰难……只要有你在——”

　　秦逸闭了闭眼。

　　那句准备了一整天的话，终于还是说出口：

　　“伊然，别为我留下。”

　　他声音低低的，却像一道锥子一样扎进她心里。

　　“我爱你，所以不能让你背负我。你应该去你父母在的地方，好好生活，念大学，看世界。”

　　“你是光，不该困在我身边。”

　　伊然愣住，像是整个人被什么劈中，崩溃大哭起来：“秦逸，我不想走！我不要离开你！”

　　她哭得撕心裂肺，身体一阵阵抽动，像是所有的力气都要从她身体里被抽走了。

　　“我不要没有你的世界，我真的……受不了……”

　　秦逸眼眶通红，他抱住她，眼泪终于再也忍不住掉下来。他低头紧紧搂着她，声音一颤一颤地说：“我也不想你走。可我不能让你背弃家庭、背弃未来，只为了一个还没长大的我。”

　　他说完这句话，整个人也终于支撑不住，眼泪顺着下巴一滴滴落在她肩头。

　　那一刻，两个青葱的少年，赤裸而脆弱地抱在一起，在空旷的夜风里，哭得狼狈不堪。

　　许久，秦逸从口袋里取出那个藏了一整天的盒子。

　　他轻轻打开，露出里面那一对银色对戒。

　　“这是……我给你的生日礼物。”他声音哑到几乎听不清，“也是……我们还没说完的未来。”

　　他帮她戴上，她也颤着手帮他戴上。

　　两人站在夜色里，相视而泣，却依然紧紧地牵着彼此的手。

　　这个生日，太痛，也太深刻。

　　他们学会了怎样去爱一个人，也第一次懂得了，真正的爱，不止是拥抱，更是一种放手的勇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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