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生烬·权谋

　　暮色将太医院的天井染成铁青色，韩昭的铁尺挑开停尸台上的白布，腐肉混合苦杏仁的气味扑面而来。林主事举着羊角灯的手微微发颤，火光在死者青紫的面孔上投下摇曳的暗影——太医院判张仲景的尸身已肿胀如鼓，官服下的皮肤泛着诡异的青金色。
　　"午时三刻暴毙于药庐。"谢明夷的白袖掩住口鼻，玉笏尖挑起死者僵直的右手。虎口处细密的针孔排列成北斗状，每个孔洞边缘都结着靛蓝色晶粒，"这是……淬过毒的银针反复穿刺的痕迹。"
　　韩昭的铁尺抵住死者咽喉，尺尾獬豸铜像映出颈间细如发丝的红痕。他忽然将铁尺翻转，尺面暗槽弹出的银针没入皮肤三寸，再拔出时针尖泛着诡异的靛蓝色："不是砒霜。"
　　林主事战战兢兢递上验尸录，墨迹未干的"急症猝死"四字被韩昭的铁尺划破。尺尖突然刺入死者腹腔，黄绿色脓液喷溅而出，沾到铜盆里的清水竟泛起细密油花。谢明夷的玉笏蘸取脓液轻嗅，眉峰骤然蹙起："松脂混着蓖麻油——这是江湖上保存毒物的封蜡。"
　　停尸台下的青砖缝隙闪着微光。韩昭的铁尺刮过砖缝，挑出半片米粒大的青铜碎屑，对着灯火细看时，碎屑边缘竟有工部水司特有的绞丝纹。谢明夷将玉笏按在死者掌心，蜂窝状孔洞的间距与碎屑纹路严丝合缝："有人用改造过的量药匙向他下毒——匙柄暗□□针，每取一次药材便刺入肌肤半分。"
　　寅时的梆子声穿透窗纸，林主事突然指着药庐角落的药碾低呼。碾槽深处卡着半截烧焦的蓖麻籽，韩昭的铁尺刮下籽壳上的黑渍，投入酒盏时竟浮起油膜："用蓖麻油延缓毒发，待他面圣呈完药方才要人命。"
　　谢明夷的玉笏挑起半片参须，参体细孔在羊角灯下清晰可辨："御赐高丽参，毒液从针孔注入，外层封蜡遇热缓释。"他忽然将参片按进铜盆，油花突然聚成珠状，在水面拼出"未时二刻"的篆文——正是张仲景昨日进宫面圣的时辰。
　　韩昭的铁尺劈开药柜暗格，三百包"避瘟散"的蜡封上皆嵌着青铜碎屑。当他敲碎某个药包时，靛蓝色粉末遇风自燃，腾起的青烟中浮出工部郎中的私印纹样："好个一石二鸟——既灭口，又要让改良的药方背黑锅。"
　　城南废窑的残垣泛着冷光，韩昭的铁尺扫开蛛网，焦黑的窑壁上留着二寸三间距的刮痕——正是工部器械规制。暗渠中浮起的陶罐里盛满提纯□□，谢明夷的玉笏尖蘸取靛蓝粉末，在残壁上画出道水痕："马钱子致痉挛，□□引发麻痹，两毒相冲会让人死状如疫病。"
　　突然，林主事踢翻的药碾下滚出本残破《千金方》，页边批注的蝇头小楷令谢明夷瞳孔骤缩——与二十年前白无垢在太学宫罚抄的笔迹如出一辙。韩昭的铁尺挑开封面夹层，半幅鬼谷棋谱正压在"瘟疫第三方"的朱批上。
　　晨雾漫过护城河时，七具药工尸体在码头浮起。每具尸首的右手皆被斩去三指，断口处塞着靛蓝色的□□结晶——正是配制一剂"避瘟散"的精确分量。韩昭的铁尺撬开某具尸体牙关，后槽牙里的蜡丸裹着张血书："白英三钱，增毒三倍。"
　　谢明夷的玉笏突然颤抖——那正是张仲景改良药方中被篡改的关键一味。河面残阳如血处，三百艘运药官船正扬起青帆，每袋药材的缝线都打着工部特制的双环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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