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念花开

作者:狗娃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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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七十一章


      延儿

      自逃离山门的那一刻就没有再提起这个名字了,不知道你是不是已经快要忘记了。当时给你改名东方诀时我便下定决心要将过往的事全部忘掉,与过去的人不复相见。可偏偏造物弄人,想要远离的故人兜兜转转还是遇到了,想要遗忘的过去随着年岁的增长,也记的越来越清楚。

      我曾固执的想要带你逃离那阴森森的地方,我以为是为你好,但后来想想,比起‘对你好’这个借口,我更是为了自己,是我自己想要远离那个地方,和里面的人。

      你的来信我收到了,接到信的那一刻我便知道有些事情还是藏不住了。可仔细想想,这世上哪有什么永远的秘密,只要发生过,就一定有迹可循。况且,当我同意你同谣谣一起踏上寻莲之路时,便做好了你知晓一切的准备。

      延儿,你早已不是当年稚嫩的孩童,想来这一路一定也增添了不少经历,当时决定学武时想要保护在意之人的初心是不是也在一步一步实现中?

      当时你年幼,又听话于我,我怎么说你便怎么做。如今你早已有了自己的判断和认知,我将过往陈述于你,至于今后怎么做,这一次就由你自己定夺。

      大概是三十年前吧,一切都还是风平浪静。我以为余生就会这么度过。年轻时总觉得那样无聊的日子很是无趣,不过是在虚度光阴。可年纪大了才发现,那样的无聊竟是难得。

      我从小生长在一个临海的渔村,靠打鱼为生。每年最盼望的就是冬天,漫天的雪花落在白浪翻滚的海水中,海水凶猛,雪花柔和,却是那么的和谐相配。

      我就喜欢这样在海边,听着海浪声,看着雪花飘落,落在头发上,肩上,飘落进眼睛里,一坐便是一天。大家都觉得我孤僻,奇怪,所以大多数的时候我都是一个人。直到有一天遇见他们。

      那时大概就是你这般年纪,我如往常一样独自坐在海边,周围没有一个人,一长两少的身影就这样突兀的进入了我的视线。

      他们说他们刚到这里,人生地不熟,想要在这里落脚,问我知不知道附近有没有遗弃的房子可以居住。我向后指了指,道:“往里走,那里有一座房屋,很久没人住了。”

      他们向我道了谢,便朝我指的方向走去。没几天,他们就收拾好了那间破屋,正式居住了下来。

      我们两家住的很近,从我家中的小院就能直接看见他们家。印象中,那位长者永远都是笑着的,给人慈祥的感觉。剩下的两位年轻的,一个是武痴,每天我都可以看见他在院子中练刀,除了吃饭睡觉,总是能看见他挥刀的身影;另一个很是活泼,每天东家串完串西家,没多久就将这小渔村的人认了个全,若不是他,估计他们那时也不会这么快就被村里的人接受。

      我喜欢坐在院中看他练刀,渐渐的,我去海边的次数越来越少。他喜欢穿一身白衣,武动的身姿就如翻腾的海浪一般。时间久了,他们也就发现了我。

      那个活泼的少年还是没忍住,在我看的正入迷的时候悄悄走近我身边,拿了把小板凳坐在我旁边,笑眯眯的问道:“你喜欢刀?”

      说实话,他的声音不大,也很温柔,但还是把我吓了一跳。

      “我不懂刀,只是觉得他舞起来很好看。”

      少年撅着嘴,道:“光好看有什么用,能保护自己和自己身后的人才是关键。”

      “他能吗?”

      “不知道,他把那把刀当宝,每次遇到危险都是我保护他,他从不出手。”

      “你也会?你的刀呢?”

      “我用剑!”
      “那你的剑呢?”

      少年摸了摸腰间,道:“呐,在这里!”

      “腰带?!”

      “它看上去是腰带,其实是剑。一物两用!”说罢,少年便从腰间将剑抽出,刚刚还是弯曲的腰带瞬间变得笔直坚硬,似乎可以刺穿一切坚硬的东西。

      “怎么样,不错吧?”少年骄傲的问道。

      “嗯!”

      那一刻,我真的很羡慕他们。明明是差不多的年纪,却没有他们的快意自由。

      “你们去过很多地方吗?”

      “还行吧,反正师父去哪我们就跟到哪,走累了就歇歇,歇好了就启程,这么些年,也算是有些见识。”

      “师父?”

      “对啊,就是和我们一起来的那位老人。你不会以为那是我们的爹吧。”

      “嗯。”

      “其实说是爹也不为过。自打我们哥俩有记忆起,我们就跟着师父,叫我们读书识字,叫我们练武,照顾我们的衣食,跟爹也没什么区别。”

      “你们是兄弟?”

      “嗯!他是我哥,我是弟弟。”

      “那你们的爹娘呢?”

      “不知道,反正师父从没提过。他不提,我们也不问,这辈子,我们哥俩只认师父。”

      “嗯。”我犹豫了一下,还是鼓足勇气问道:“还不知道你叫什么?”

      “哦,是哦。我叫白世尘。”说罢,少年又指了指院中的人,道:“他叫白世缘。”

      “白世缘。”我反复念着这个名字,不知为何,就是想牢牢记住。

      “你呢,叫什么?”

      “东方素晴。”

      就这样一来二去的,我们便熟络了起来。世尘哥经常叫我去他们那里,我也很乐意,看他们武刀练剑便是我每日最大的乐趣。

      世缘的话不多,大多数时候都是在练刀。他总喜欢穿一身白衣,里面打底的永远是红色,那种热烈的红,与他的性格很是不符,但穿在身上却一点也不违和。他对吃的没有要求,做什么吃什么,好不好吃也不在乎,能填饱肚子就行。床铺总是乱糟糟的,世尘哥总是数落他,一边数落一边帮他收拾。世缘唯一在乎的就是酒,最爱的就是竹叶青。竹叶青在我们那座渔村里属于稀有品,难得且价高。向来对一切都无所谓的世缘,唯独愿意不惜一切代价买到那酒。我记得最夸张的一次,他使了三天三夜的轻功,只为买一壶竹叶青。

      我越来越熟悉他们的日常,唯一神秘的就是他们的师父。每隔一段时间,他们的师父就会消失一段时间,我问过他们,他们也不知道师父去了哪里,做了什么,这么些年,他们的师父一直如此,他们也早已习惯。

      世尘哥总是喜欢来找我,带我去这里去那里,一路上叽叽喳喳,很是热闹。

      和世尘哥在一起,孤独便无机可乘。可偏偏每次听着世尘哥絮絮叨叨的时候,我总是想着世缘,想知道他在做什么,是在练刀吗,壶里的酒还是满的吗... ...相比于热热闹闹,我更享受在世缘的身边,哪怕安安静静,一句话不说,也会觉得满足踏实。

      我和世尘哥相处的越来越自然,也越来越大胆。可对于世缘,我永远保持着像第一次见面时的距离感,我猜不透他,更看不破他,于是我踌躇不前。我怕近一些,他会抗拒;又怕远一些,我会辗转难眠。直到那晚,我以为自己终于抓住了他。

      像平常每一个睡不着的晚上一样,我从床上爬起来悄悄来到小院内看世缘哥练刀。世缘哥家的围墙垒的很高,每次都要蹲在水缸上才能看见他的身影。

      虚晃的刀影,扎实的身形,竟让我忍不住喊了一声“好!”。当我反应过来,捂住嘴的时候,世缘早已经看向了我。

      那是我第一次见世缘笑,那张永远面无表情的脸笑起来居然是那样的吸引人。他冲我招了招手,我便去到了他的面前。

      “你懂刀?”世缘问道。

      “不懂。”我诚实的回答道。

      “不懂为何叫好?”

      “就是觉得好。”

      “那又为何夜夜看我练刀?”

      “你知道?”我惊奇的问道。

      “发现你并不是难事。”世缘温柔的答道:“以后晚上想看我练刀了,就直接过来吧,蹲在水缸上不安全。”

      “嗯!”我轻轻的答道。

      在只有我们俩的夜晚,世缘笑了两次。这足以让我开心很久很久。而最后的那一句足以让我陷入了一场甘愿沉迷其中的噩梦。

      我开始越来越大胆,起初我只是站在自家的院子中,等到世缘看见我,冲我招手,我才会跑过去;渐渐的,我不再等世缘看见我,而是直接站在他们的院子前,等世缘停下挥舞的刀,给我开门;到最后,我会直接推开他们家的院门,坐到角落里,安静的看着世缘练刀,直到他练完停下。

      世缘对我的到来表现的越来越自然,从刚开始的刻意招呼,到后来的习以为常,我们的相处越来越融洽,也越来越默契。

      每次练完刀,我们都会在院子里坐一会儿,一起聊聊天。世缘的话并没有我以为的那样少,他也会和我说很多事情,他的喜好,他的厌恶,他的过去,还有他想象中的未来。

      他说他喜欢酒,最爱的是竹叶青;他说他厌恶被支配,可是却摆脱不了欲望;他说他去过很多地方,渴望停歇;他说他想至高无上,天下第一,却又害怕不能全身而退。

      那时的我太年轻,又从未出过渔村,没有太多的见识。除了竹叶青,他说的其它那些东西,我都听不懂。但我还是仔细的听着,只因为我喜欢听他说。

      我也豪不吝啬的告诉他我喜欢下雪的大海,但不喜欢每天家里传出的鱼腥味;我会大胆的告诉他除了这个渔村我没有去过任何地方,这里没人愿意与我亲近,我也不愿走近任何人,我渴望渔村外的世界,想要知道它的样子,想要知道是不是有人和我一样喜欢漫天雪花的大海。

      “那你为何愿意与我们亲近?”世缘突然问了一句。

      我毫不避讳的答道:“因为你们来自渔村外。”

      也许是被我的直率惊讶到了,世缘“扑哧”一声笑了出来。笑过后他就看着我,那眼神我一直记得,是犹豫,是思考,最后抱着大不了一输的决心问道:“我向邻村的酒铺定了酒,今晚去取,敢和我一起吗?”

      “邻村?离我们村走路要走一天一夜才能到,我和你一起去,会耽误你的时间吗?”我既兴奋又小心的问道。

      “不会。”他惜字如金的答道。

      “我敢!”

      “嗯!”

      “吃饭喽!吃饭喽!”世尘哥开心的喊道。看着世缘离开的背影,海上的雪花似乎飘进了我澎湃的心,这是我与世缘的约定,是激动又期盼的约定。

      “你和世缘好像关系越来越近了。”世尘哥说道。

      “嗯,世缘哥没有看上去那么冷漠。”

      “你们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好了?”

      我看着世尘哥没有作答,原来我和世缘之间不但有了约定,还有了秘密。

      夜幕降临,静到只能听到海浪声的时候,我如约来到了村口。

      “哪里来的马?”我问道。

      “当初来这里的时候骑来的,平时就散养在后面的山上。”

      “嗯。”

      “会骑吗?”

      “不会,平时我们都是坐船或者走路的。”

      “上来吧!”世缘上了马,朝我伸出了手。我自然的将手放在他的掌心,他只是毫不费力的一拉,我便贴紧了他的后背。

      我坐在马背上,小心翼翼的环抱住世缘的腰,不敢太紧,亦不敢太松。我有着第一次骑马的忐忑,也害怕他发现自己害羞的心思。直到后来我不止一次与他共坐一张马背时才知道,那晚他骑的有多慢。后来我问他为何?他道:“我想将你护在怀中,可是对于一个未出阁的女子来说,那样有失妥帖,可是坐在后面又担心一路太过颠簸,掉下马去。慢一些,是那时他能想到的最好的办法。”

      我和他的相识很慢,我们的相熟很慢,那天的马儿也很慢......
      “竹叶青是以黄酒加竹叶酿制而成。”在回程的路上,世缘一口酒一句话的漫不经心的聊着,那是我认识他那么久,第一次听到他说着“闲话”,“而我最爱的就是这酒中的竹叶香,一口酒咽下,贯穿全身,仿佛自己永远置身于风中。”

      原来他在遇到自己擅长的事物的时候也会滔滔不绝。坐在他背后,闻着偶尔飘来的酒香,那时的他是如此的潇洒,自由,我觉得那才是他,骨子里的他。

      自那日后,我们越来越熟络,也越来越大胆。我们旁若无人的用眼神交流着我们想说的悄悄话;我们肆无忌惮的一起躺在夏日的院落中看月亮,数星星;我们吹晚风赏秋叶等冬雪......

      时间就这样在重复的日子里一天天度过,我们也没有了初见时的少年模样。

      成长的除了样貌,还有我们的心。

      夏日里,世缘喜欢在后山的树林里练刀。世缘和世尘虽都是他们师父的徒弟,但对待的方式却完全不同。世缘被他们的师父保护的很好,从不让他涉及江湖上的纷争,世尘哥则不同,他们的师父从不阻止世尘哥拔刀相助,快意恩仇。

      每每在外面遇到麻烦,都是世尘哥出手解决,世缘不到万不得已,从未出过刀,即便出刀,也只是一瞬间。也正因为如此,江湖只闻雪天刀,却从未有人见过。

      我一直不懂,世缘从不向往江湖,为何一直坚持不懈的练刀。直到有一天,他说他要练天下最快最冷的刀,他说他要保护我。我从不怀疑他说的任何一句话,我相信他一定保护我。但从他的眼神我也看到另外的东西——野心。

      我不知道这是属于什么的野心,但它让我感到不安与害怕。那是我第一次发现,原来朝夕相处这么多年,我依然不了解眼前的人。

      可即便如此,我也并未把这模糊的野心放在心上,总觉得即便他有野心又能怎样呢?他们早已在这个小渔村安了家,扎了根,世缘和世尘哥的打鱼技术甚至比我这土生土长的海边人还要娴熟。一想到这,我紧张的心便安定了下来。
      直到冰冻雪莲的传闻涌现江湖。

      起初这传闻传到小渔村的时候,所有人都只是把它当一个乐子听,有谁会把“起死回生”这种话当真。可是渐渐的,当我们听到越来越多的江湖人士因为寻找冰冻雪莲而失踪的时候,我们意识到事情并不像我们想的那么简单。

      失踪的人越来越多,世尘哥如往常一般,练剑、打鱼,从表面看,江湖上的传闻不曾影响到世尘一丝一毫,这与平日里路见不平的他不一样,他似乎在极力躲避。

      反常的还有世缘,平时永远一副事不关己的世缘,有一次练刀的时候,竟连刀都没有拿稳。我知道,那快要被我遗忘的野心苏醒了。

      终于有一日,他们哥俩还是卷入了这场传闻之中。

      小渔村地处偏僻,又远离江湖纷争,不知什么原因,突然有一天江湖上便开始流传一句话:刀立左,剑驻右,雪飞漫天冰护莲。

      从此后,冰冻雪莲被雪天刀和寒冰剑的持有者所拥有的传闻便不胫而走。

      欲望是一种有力量的东西,它可以让人拥有渴望然后充满动力,也可以变得贪婪、邪恶,甚至面目全非。

      一批一批的人找来小渔村,又被世尘哥一批一批的打回去。刚开始还好,时间久了,村里的人不愿再过这种提心吊胆的日子,顿时怨声载道,却忌惮世尘与世缘的刀剑,也不敢明着说些什么。

      窸窸窣窣也不是悄无声息,那些情绪与抱怨还是传进了世尘与世缘的耳中。他们担心彻底离开小渔村会给村里带来更大的麻烦,再三思量后,便决定搬到村口,这样再有人来,也可以直接将那些人拦在村外,不让他们骚扰村里的人。

      那些江湖人并不难对付,凭世尘哥一人,便可将所有人打发走。直到有一天,五大派找到了小渔村。尽管世尘哥在江湖上已经几乎没有对手,双拳毕竟难敌四手。那海上的一战世尘哥和世缘输的很彻底。

      我亲眼看着世缘哥和雪天刀掉落进黑暗无边的深海里,五大派的人涌进村里虐杀、抢夺,最后愤怒的无功而返。

      我一直躲在礁石后面,等着那个偏远的小渔村再次恢复宁静,我看不到世尘哥身影,眼前只剩一片狼藉。我沿着海边一直寻找世缘哥,那是我第一次向大海许愿,我祈祷着:只要活着就好!这是我的第一愿。

      没走一会儿,我便看见了漂浮在岸边的雪天刀。我恨极了那把刀,如果不是这把刀,哪里会出现那句没头没尾的话;如果没有那没头没尾的话,又怎么会发生那晚的一切;如果一切都没有发生,现在我们会不会还生活在那个小渔村,打鱼、晒网,听海浪翻涌,看雪撒海面;世缘会不会还是如那时般,左手竹叶青,右手雪天刀,坚定的履行着他对我的承若,护我一生一世。

      我用尽全身的力气将刀扔进海里,我祈求海浪将这把刀席卷而走,让它永远消失在海底。这是我的第二愿。很显然,第二愿落空了。

      我沿着海边走了几十里,终于找到了世缘。在我找到他后,他又整整昏迷了三日才醒,醒来后一直冲着我笑,是丧心病狂的笑,他带着因为大笑而渗出的眼泪,兴奋的对我说:“你知道吗,我们很快就能长生不老,权倾天下了!”

      我不知道他说的权倾天下是什么意思,可是我隐约感觉到,冰冻雪莲的事情,也许从头到尾他都不是无辜卷入。

      就这样,我糊里糊涂的跟着他去到了莲仙山,这一待,便是许多年。

      刚到莲仙山时,日子还算称心。有世缘相伴,有我从未见过的雪山环绕,无人打扰。世缘依旧每日练刀,我便在一旁安静的陪伴。那段时间我爱上了研究厨艺,看着世缘吃的满意,心里就很满足。空闲时,世缘会陪我看山赏雪,会与我憧憬未来,一切都是那样欣欣向荣。

      可重复的山与雪看得久了会腻,一样的话听得多了便会失去希望。两个人的相伴终究抵不过热热闹闹的人间。

      我开始埋怨,开始后悔,开始不愿与他说话。他忍受着我的无理取闹,却又不知该如何应对,直到我们的积怨越来越深。
      可我偏偏又做不到一刀两断。

      直到一日,我无意中发现了他藏于莲仙山的秘密,终于才下定了离开的决心。

      我爱他,亦惧他。

      那些年我一直想问,如果当日我没有在海边找到他,那他所追求的长生不老和权倾天下的主角还是‘我们’吗?

      我终究是不敢问,我怕答案如我所想。

      后来我带着你终于逃离了那鬼一般的地方,我以为我自由了,我以为我终于摆脱了过去,可偏偏走到了尘世派,再次遇见了世尘哥。

      世尘哥没错,错只错在了他是我过往的一部分。

      留在尘世派并不是我的本意,但他说别让你跟着我流离失所,我动摇了,我也软弱了,从莲仙山出来的那一路太难了,难到足以让我将所有的倔强抛之脑后。

      这些年,你和谣谣总是问我为何只住在山脚,从不正式搬进尘世派,因为那是懦弱的我最后的坚强。

      话说到这里,一些没有说出口的话,你也能猜个七八分了吧。这本与你们无关,可兜兜转转,上一代的事情还是将你们卷入其中。如果说寻找雪莲是你的宿命,那对于谣儿便是意外,如果你想这一切告诉她,那便告诉她吧,她有权选择自己的生活。若她走,无可厚非;若她留,别忘了当初你决定学武时的初衷。

      延儿,我把我能告诉你的都告诉你了,至于那些不愿说的,如果有一天你能自己找到答案,那便是你命中注定要知道的,若你永远找不到答案,那便就让一切都随着我们这一代人的逐个死亡永远的带离这世间吧。

      若你愿意,再见时,可愿叫我一声“娘”?

      素姨

      东方诀将信叠好,平整的放回了信封之中,又将信封妥帖的放在怀中。透过摇晃的烛光,丫头依旧安稳的睡着。东方诀从衣桁上取下大氅披上了身,背起了立在一旁的雪天刀,轻声朝院中走去。

      院落中寂静无人,除了天上永远亮着的那轮明月和无处可避的寒风,就只剩他一人。

      可此刻东方诀好像感受到了从未有过的轻松,就在这十几平的小院中,孤冷的月亮,刺骨的冷风,漆黑的空气,明明狭小压抑,却偏偏让他如此放松。

      朝前看,他得到了素姨的同意,只要他愿意,他就可以将瞒着钟离谣的一切都告诉她;朝后看,丫头还在昏睡中,此时他可以短暂的逃避钟离谣,不用纠结究竟是说还是不说;朝左右看,没有兄弟,没有朋友,更没有战友,他可以谁也不管,谁也不顾,只做自私自利的东方诀。

      东方诀肆无忌惮的抽出被藏的严丝合缝的雪天刀,随手将刀鞘扔在一边,锃亮的刀面与冰冷的月光交相辉映,冰冷的寒气瞬间凝冻般停驻在干燥的空气中,东方诀用力的朝前劈去,就好像把所有的怒气、愤恨都一并砍了去。

      一直以为自己是这场局的旁观者,无论雪莲是真是假,只要护住丫头和尘世派,对自己来说便是所有的使命。可走到如今才发现,丫头才是被自己牵连的无辜人,或者更准确的说,是被师父和自己拖进局的无辜者。

      东方诀终于明白为何当日蓝小娟前辈会说这把雪天刀不是什么吉祥之物。东方诀停下手中挥舞的刀,狠狠的握着刀柄,就好像要将它捏成碎块,碾成渣,一阵风过,不留下一丝一毫的痕迹,连并这几十年的恩怨纷争一起吹散。

      或许是翻阅书信的声音太大,又或者是开门的吱吖声扰了这冬日的孤寂,钟离谣虚弱的支撑着自己沉重的身体,从窗户的缝隙中看着少侠的背影,静静的感受着他的孤独与宣泄,不打扰,只是心像是被细绳打了一个结,隐隐的揪着。

      那晚很冷,东方诀站在风中,觉得时间走的快极了,还未来得及细想,天就蒙蒙亮了。
      东方诀蹑手蹑脚的回到客房,轻轻的坐在钟离谣的床边。假寐的钟离谣闭着眼,细细感受着东方诀带来的冷气。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东方诀准备的起身的时候,钟离谣一把拉住了东方诀的手腕。

      东方诀的身子一僵,还未反应过来,钟离谣猛的一拉,东方诀失去了平衡,扑倒在了丫头的身上。

      两双无措的眼神相互对望,温热的呼吸与冬日的寒气相互碰撞,两颗交错的心猛烈的跳动着。

      是少女的娇羞,是少年的悸动。

      钟离谣将自己身上的被子掀开,把自己与东方诀一起裹入了厚厚的被褥中,右手轻轻的拍着东方诀的后背,向哄小孩般,道:“睡一会儿吧。”

      东方诀乖巧的蜷在钟离谣的身侧,将头窝在丫头的肩颈处,如做错事的孩童般挽着钟离谣的手臂,闭着双眼,贪恋着温暖的被窝,孩子啊想着要如何承认错误。

      不急,东方诀心道,再拖拖吧。

      这么想着,天便大亮了,东方诀睡了安心的一觉。

      “现在就赶路真的可以吗?要不再休息几天吧!”何逸天关心的说道。

      钟离谣边咀嚼着嘴里的牛肉馅流油包子,边摇头道:“我没事,自己慢慢调理气息就好了。取雪莲的任务一共就三个月,还要赶回京城,再耽误几天,时间就来不及了。”因为嘴里被塞得慢慢的,钟离谣的话说的含糊不清。何逸天看着钟离谣一鼓一鼓的肉嘟嘟的脸,竟无耻的觉得是如此可爱。

      王婉清看了眼坐在对面满怀心事的东方大哥,又看了眼旁边极力隐藏心事的何逸天,再看看身体始终倾向东方诀的谣狐狸,再想想自己无法说出口的心思。王婉清无奈的摇了摇头,竟觉得这一桌子的人真是好笑。

      王婉清率先打破了沉默,道:“东方大哥,从黑市回来还没问过你们呢,你们拿到线索了吗?”

      一旁的钟离谣也反应过来,道:“是啊,我都忘记问了,线索是在那里吗?这次又写的什么啊?”

      一旁的何逸天也瞪大了眼睛,等待着东方诀回答。

      环顾了一下自己眼前三双无知的大眼睛,东方诀一下子笑了出来,那一刻东方诀仿佛觉得自己是一个大哥哥带着三个小朋友出来买糖葫芦似的。

      东方诀调整了一下自己的表情,点头道:‘拿到了!’说着便从怀中拿出了一张小纸条,打开放在了桌子中间,何逸天念道:“莲花下看雪满山。”

      王婉清拿起桌上的纸条,想了想,道:“到目前为止,咱们一共拿到了四句了。按照顺序念下来便是:莲花座上莲花生,莲花身下莲花开。莲花上看雪白生,莲花下看雪满山。这么看来,这四句都是讲雪莲的位置的。你们看这第二句‘莲花身下莲花开’,意思是莲花下面又开了一朵莲花?这莲花不会是什么妖怪吧?!”

      本来还想赞许王婉清超人的记忆力,听到“妖怪”一词时,瞬间朝王婉清翻了个白眼,无语道:“哪里有什么妖怪,都是编出来吓唬人的,这你也信!”

      王婉清不服气道:“你没见过就是没有啊,你没见过只能说明见识短!”

      “你见识长,你见过啊!”

      “我当然也没有见过,但是我一直怀有一颗容纳百川的心,不像你,固步自封!”

      “你说我固步自封!”说到这里,何逸天一下子提高了嗓音。

      “本来就是嘛,永远只看到眼前的,也不知道再往旁边瞧瞧。”说到这里,王婉清的气势突然弱了下去,用余光看了眼旁边吃完早餐正在抹嘴的谣狐狸。

      东方诀的心思并没有在今日的这顿早餐上,钟离谣更是没有察觉到什么不妥,抹完嘴,道:“为这点破事你俩也能吵起来,到底是不是妖怪,咱到时候到了莲仙山不就知道了,你说是吧,东方诀?”

      东方诀并不知道他们具体在讨论什么,只是听到了雪莲、妖怪几个词语。但钟离谣这么一问,东方诀还是一如既往的附和着点了点头,表示自己永远同意钟离谣的话,丫头就是自己的发言代表。

      看到东方诀点头,王婉清别扭道:“还问什么问,还不是你说什么,东方大哥应什么。”

      钟离谣总觉得今天早上怪怪的,又说不出究竟是哪里怪,于是打马虎眼道:“好啦,好啦,这阳光明媚的早晨,别为了这点小事破坏了咱们的战友情!再说了,楼上还有一位昏迷不醒呢,怎么处理啊?!”

      钟离谣不得不感谢这位黑衣人,话一出,瞬间转移了所有人的注意力。何逸天来了精神,东方诀的眼神也从游离态变得有神。

      “扔这儿?”王婉清试探的问道。

      “那肯定就是死了。”钟离谣思考道。

      “那就带上?”王婉清再次试探道。

      “那得花多少钱啊!?”何逸天激动道。

      ‘就这么定了!’一旁额东方诀突然朝王婉清伸出了一个大拇指赞同道。

      王婉清窃喜道:“承让承让!”

      钟离谣一拍桌,道:“就这么定了!”

      说罢,三人便潇洒的上了楼准备收拾行李,只留何逸天一人怨声载道:“你们有谁问一问我这个金主的意见嘛!”

      王婉清在楼上戏谑道:“我只知道,你要是再不上来收拾行李,一会儿我们收拾好就先去马车上了,那黑衣人你就自己背吧!”

      听到要一个人背黑衣人,何逸天三步并作两步,边往房间跑边喊道:“东方兄,等等我,咱们一起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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