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点不由人

　　周日齐幼麟睡到自然醒，惊喜发现蒋元贞还在身边，他以为蒋元贞昨天陪他一整天，今天大概率要出门。
　　“爸爸，你今天出去吗？”齐幼麟钻蒋元贞怀里。
　　“不出去。”蒋元贞放下书，亲齐幼麟额头，“你起来了，爸爸去做饭。”
　　“我好开心，爸爸一整个周末都陪我！”齐幼麟偷着乐。
　　“一会儿吃完饭咱俩聊聊上周汇报的事。”
　　齐幼麟如遭晴天霹雳，脸变得比翻书还快，马上清醒过来，整个人都不好了。
　　“这是什么反应，你到底怎么回事儿，怕我干什么？”蒋元贞还是想不通，“那天的问题我现在再问你一遍，你现在不紧张，情绪也放松，我看你能不能听懂我说话。”蒋元贞本来想昨天他陪儿子玩了一天，氛围很好，今天再沟通儿子应该没有障碍。
　　蒋元贞重复了那天齐幼麟最后死活无法理解答出的问题，齐幼麟一听虽然也慌，但毕竟没有那天那么慌，刚睡醒人还懵，没有那么强的心理暗示和压力，顺利理解并且答出来了。
　　“所以你那天到底在怕什么？我真想不通，要不是我自己布置的工作，高低我得以为那是申训室，我怎么着你了似的。你说，我怎么着你了？”
　　“……我就是，就是有点紧张，怕准备得不好，爸爸听了发脾气……我不是怕你爸爸，就是爸爸水平很高，我那点东西给你汇报实在是班门弄斧，我不好意思，觉得很窘迫……”齐幼麟磕磕巴巴解释，又很紧张，感觉蒋元贞今早一起来就是发难的意思，又别想好过。
　　“我不是说了就是平等交流，分享和沟通一下思考和认识，你说说你是怎么想的，我再一定程度补充一些你没有想到的维度，加深认识，这很难吗？这跟我水平高不高有什么关系，我不过比你早读完一些年，我们教学相长，氛围本来可以轻松愉快，你说你怕我干什么？明明报告部分我还想夸你孺子可教，有样学样准备得不错，后面连我的话都听不进去了，你可真行！”
　　“……对不起，我有点没控制住情绪，影响发挥了。爸爸再给我一些时间和机会，我慢慢会克服的……”齐幼麟完全忽略掉了蒋元贞肯定他那两句，心里只想着蒋元贞今天别发火，再给他点时间，下次再说。
　　“我说我觉得你前面汇报的挺好，没有后面问题部分其实算是合格甚至不错的报告，好孩子，做得不错。”蒋元贞看齐幼麟又有点听不进去他说话了，特意重复了一下他想表达的肯定和鼓励，试图安抚齐幼麟，看他会不会有所缓解。
　　“下次，下次就好了……我一紧张就大脑空白，听不明白爸爸的话，我多做一些心里建设克服一下……”齐幼麟还是听不进去，着急忙慌地找补。
　　“……行了。”蒋元贞无奈，“走吧，吃饭吧。”
　　“……爸爸，等会儿要说什么，我准备一下。”齐幼麟怯怯问。
　　“……算了这事慢慢来吧。今天爸爸陪你，你看想干什么。”蒋元贞抱住齐幼麟亲了亲，“想干什么爸爸都陪你，爸爸爱你。”

　　蒋元贞去做饭，齐幼麟洗漱平复心情。
　　到底怎么回事，明明和蒋元贞相处时间长了，应该不像以前蒋元贞没那么长时间陪他的时候那么紧张激动。但近距离接触了，蒋元贞收拾他次数多，又阴晴不定，不知道哪个节点会突然发难，齐幼麟反而更紧张了。
　　平时临场发挥没给他太多反应时间还好，汇报这种预期中的事，他越准备越心虚，蒋元贞一严肃起来问话，他跟脑雾了似的，连基本的阅读理解都做不到，手脚发凉胃疼出汗，盯着蒋元贞的嘴一张一合，就是大脑不接收信号。
　　控制不了自己的反应真的好难堪，蒋元贞是他爸爸，就算对他严厉了一些，无论如何比其他人亲近的多，他的反应真的很见外，蒋元贞会生气质疑也是情理之中，连他自己都想不通。
　　“爸爸……”齐幼麟下楼，从身后抱住做饭的蒋元贞，满怀歉意。
　　“没事儿乖乖，去等吃饭。”蒋元贞回头亲亲齐幼麟。
　　“我陪着爸爸……”齐幼麟黏在蒋元贞身上。
　　蒋元贞把一块果味奶酪放在手心，回头看着齐幼麟。
　　齐幼麟自觉地捧起蒋元贞的手，甜着吃，吃完讨好地甜蒋元贞手心。
　　“好狗。”蒋元贞揉揉齐幼麟的头发，“奖励亲亲，亲哪里？”
　　齐幼麟犹豫了下害羞地拉起上衣，往蒋元贞身上凑。
　　“亲这里啊？”蒋元贞低头咬了一口，“好了端饭，吃饭了。”

　　吃完饭蒋元贞收拾了下，抱着齐幼麟说话。
　　“宝宝，以前我没耐心脾气也不好，对宝宝太凶了，不够温柔，让宝宝没有安全感，我知道了。以后我会随时注意，对你温柔，好好说话不打你，你也要看到我的努力，放松心情，别绷那么紧。和爸爸在一起不需要担心害怕，最差能怎么样呢？以前爸爸打你让你害怕了，现在我承诺不会随便打你，也不骂你好好跟你讲道理，还有什么好怕的，最差我念叨你两句，是不是？”蒋元贞诚恳。
　　挫败感袭击了蒋元贞，他用二十多年精力养大了唯一的亲人，快三十的大小伙子顶着重压给上级领导汇报都没卡壳，跟他聊聊读书心得怕得话都说不清。他寄托了所有公事以外的情感精力，儿子甚至同时是他的枕边人，他还是搞砸了。
　　害怕，这是一种比讨厌痛恨无感都疏离的情感，怎么会出现在儿子和自己之间。
　　不能这么下去了，他必须痛定思痛，对症下药，不能再自欺欺人了。
　　“嗯嗯，我知道，我不害怕爸爸，就是对自己没把握……爸爸你别多想，我下次多准备准备心里更有底就不会了。是我要说对不起才对，我没汇报好，没回答出来爸爸的问题，把氛围弄得很尴尬……”齐幼麟看蒋元贞不再生气放下些心来，但看蒋元贞把过错全揽到他那边去，还给他认错，也不能坦然接受。
　　“好了，爸爸知道。乖，一会想干嘛呀？”
　　“打球吧，有段时间没打了。”
　　“好，去打球。”
　　到了球场，一切准备就绪，蒋元贞看齐幼麟那个鞋带系的不顺眼，蹲下给齐幼麟系好鞋带又教一遍。齐幼麟又想起来要搭配他的新护腕，蒋元贞等着挥两下拍，球拍回手就甩齐幼麟手上了。
　　“碰到你了？宝宝给爸爸看看，碰哪里了？”蒋元贞吓一跳，回身赶紧看齐幼麟的手。
　　齐幼麟右手刚戴上护腕，转过身左手就被蒋元贞挥来的球拍狠狠撞了一下，疼得蹲下捂着手痛苦面具。
　　“给我看看，哪只手，不会又是右手吧？给我看看，乖，给爸爸看看！”蒋元贞急。
　　蒋元贞又是看又是吹，还好是左手，看着不像是又要骨折的程度，抱着齐幼麟哄半天。
　　“你挥拍怎么不看人呢，这是你家客厅吗？你这样很危险的，你都快碰到我的手表了，很贵的！”齐幼麟傲娇。
　　“比起碰到手表，碰到你更贵乖乖。对不起，我以为你去包里拿东西不在我身后，爸爸亲亲，不疼了。”蒋元贞心疼。
　　“这是我爸爸给我买的手表，碰坏了你赔吗，你赔得起吗？”齐幼麟无理取闹。
　　“怎么，他能买得起我就赔不起？我赔你一块，一会就带你去看，行不行，能不能原谅我？”
　　“那好吧，我先去看看，你赔我更好的我就原谅你！”
　　“行！你要是除了对我对外人能有这五分之一的厉害劲儿，能说出一句这样理直气壮的话，我给你把店包下来都行，就会窝里横是吧。还疼吗，能不能打了今天？不能就算了，直接去买表得了。”蒋元贞无奈。
　　“能，不疼了！”齐幼麟蹦跶起来。

　　打完球齐幼麟又食指大动，大快朵颐，餐厅送了饮料，零食和果盘。
　　齐幼麟偷偷盯着饮料瞄，知道蒋元贞大概率不让他喝，也不敢提。
　　“别看了，又犯馋了是吧。”蒋元贞看他那没出息样就来气。
　　“我就喝一口，尝一下，要不然多浪费，人家好心送的，咱们也消费了很多。”齐幼麟看蒋元贞主动提这个事，站起来摸了摸，“还是热的。”
　　“别动，再动我打手了！不许就是不许，好好吃你的饭！”
　　“你不是说不打我了吗？”齐幼麟委屈巴巴凑到蒋元贞跟前问。
　　“……我那是，是说你……”蒋元贞一下被问住了。
　　“你骗我的吗？”齐幼麟眨巴着大眼睛。
　　“……不打你是不打你，不许做的事是不许做，你动我说你。”
　　“那我尝一口，然后你再说我可以吗？”
　　“别跟我胡搅蛮缠，吃你的饭！”蒋元贞干脆把饮料拿来放地上了。
　　“那你一会儿给我买榴莲！”
　　“可以。”蒋元贞答应得非常顺利。
　　“真的吗？买一整个。”齐幼麟奇怪蒋元贞怎么会答应。
　　“你去那个柜台前站够三分钟，确定你确实可以接受那个味道我就给你买，我给你计时。”
　　“……我可以接受啊。”齐幼麟嘴硬。
　　“三分钟，站够了就给你买，一个水果有什么不能买的。”蒋元贞瞪齐幼麟一眼，“快点吃饭，别说废话了。”
　　蒋元贞看着齐幼麟俊秀的脸庞，又无奈于他幼稚的言行，恍然觉得儿子根本没有长大，心理大概还是那个瞎捣蛋不懂事几岁的小男孩。他这么养孩子，看住了没问题，一个没在眼前，儿子就总是要吃亏。
　　可蒋元贞就是放不了手，一丁点超出他掌控的事都不能接受，越这么管齐幼麟越长不大，越长不大蒋元贞越怕出纰漏，两相激化，对齐幼麟恨不得24小时无死角监控，直到无以为继的那一天。

　　又彩排了两次，两位女生失望地发现齐幼麟身边再无蒋元贞的痕迹，直到正式演出结束，也没八卦出什么新材料。似乎蒋元贞那天的突然莅临不过是一个意外的插曲，再无蛛丝马迹供她们YY。
　　周三又要出差，连着周末，齐幼麟黏着蒋元贞撒娇要蒋元贞带他旅游，周日再回来。俩人正腻腻歪歪讨价还价商量行程呢，有人敲门。
　　齐幼麟打开门，一看来人三名，都不是蒋元贞分管部门的，面色有些凝重，似乎是不太好的事儿，把人让进来他就没走，站在门边听一耳朵。
　　原来是今年新进大学生，大会结束发了社交动态，前面是大会照片没什么，文字最后说发了笔“巨款”，后面附图放了张八十多个的银行余额截图。
　　财务的同事看到了，觉得他们内部发了一笔钱这个事这么广而告之不妥，尤其是过完年分公司刚出过类似的事，工资条被发到网上，正值考公招聘季，一时热度很高，集团待遇问题处于风口浪尖。罗总大怒，全集团上下警示教育，严加管控。现在来这么一出，万一又被爆，关乎集团声誉，容易引起鱼情。更别说他这截图和作为实习生发的那仨瓜俩枣毫无关系，有炫富嫌疑，容易误导集团外的吃瓜群众。再就是整个动态字里行间展现出的个人素养实在不太高，调侃说风凉话还顺便炫富，作为集团员工实在有点跌份儿。
　　这个男生是蒋元贞分管部门的，他们看到没有轻举妄动，请示了分管秦总，秦总沉吟，让他们来请蒋总示下。
　　蒋元贞皱着眉头看了半天那张社交动态，面色阴沉沉的，齐幼麟看了心里打鼓，深切同情这位小同志。
　　“谢谢你们告知我这个情况，我知道了。”蒋元贞把手机还给来人。
　　几个人互相看了看，走了。
　　“打电话，把这个人一级一级往上的领导全部叫来，他本人先别通知。你就一个一个通知，说蒋总找，别说什么事，马上来。”
　　“好的蒋总。”齐幼麟赶忙答应，一一叫人。

　　这人是齐幼麟仇人相见分外眼红的黄主任部门的人，齐幼麟看着蒋元贞越来越黑的脸色，不知道什么事一脸谄媚明艳的黄主任，和一屋子层层递进的大小领导，默默叹气，各位只能自求多福了。
　　蒋元贞一提这事，所有人一脸懵逼，压根儿不知道有过这么一条动态，他的直管科长当场掏出手机给蒋元贞看，他什么都看不到。
　　蒋元贞又让齐幼麟叫当事人来，原来这小子主要是为了和同学朋友以及异性朋友炫耀，集团的同事能屏蔽都屏蔽了，看到的那人是条漏网之鱼。
　　接下来蒋元贞劈头盖脸就是一顿臭骂，一层一层往下骂，给一屋子人骂了个灰头土脸。各层级领导负有不可推卸的管理教育责任，怎么说刚刚警示过，不该转头又出这事，骂到本人蒋元贞就更没留脸面。
　　齐幼麟在门边也低头承训，觉得爸爸真的很凶，这事和他没关系，光听他都有种兔死狐悲的害怕，就是那种在爸爸手下犯错真的会被审判论处，真的会有严重后果的恐惧感。
　　结果领导们都替他挨着，当事本人还不太服气，嘴硬蹦跶着反驳解释了几句，被蒋元贞怒火更胜更严厉的斥责压得闭嘴不敢吱声儿了。
　　过了午饭点半小时蒋元贞才骂完，齐幼麟觉得差不多算完事了吧，结果蒋元贞说这事他要上报罗总，请罗总示下，怎么处理等他通知。
　　大家垂头丧气走了，剩下齐幼麟心里打鼓，蒋元贞气得饱饱的，可别转脸朝他发泄。

　　齐幼麟把人送走，回来锁了门，蒋元贞在热饭了。
　　齐幼麟赶紧坐下装认真看书，体现自己的争分夺秒。
　　“行了，把书收起来，吃饭了。”蒋元贞看穿齐幼麟的假模假式，没说什么。
　　“嗯嗯，好的。”齐幼麟乖巧去端饭。
　　吃完午休，齐幼麟闭上眼躲到创的一边装睡。
　　“躲我这么远干什么？”蒋元贞在身后问。
　　“没有啊，我没躲，就是有点困了……”齐幼麟赶忙打个大哈欠。
　　“过来。”
　　齐幼麟钻到蒋元贞怀里。
　　“怎么，觉得我骂错了，还是骂重了？”蒋元贞手上重重捻着齐幼麟凶前。
　　“没有，爸爸骂的很应当应分，深刻的教训才能充分认识到错误，他还顶嘴，爸爸骂的不重……”齐幼麟打起十二分精神回话。
　　“你不顶嘴？你也没少顶嘴吧。”蒋元贞手上很重。
　　“爸爸……”齐幼麟声调有点变了。
　　“别人的事就是别人的事，有则改之无则加勉，和你无关，我不会不分青红皂白迁怒于你。但你要是敢躲我，我就连你一块收拾！”
　　“没有，我不敢……”
　　“快睡！”

　　下午蒋元贞去找罗总了，然后去秦总那儿，从秦总那出来下去宣读他的判决结果。
　　等蒋元贞回来都快下班了，齐幼麟在秘书室放松了一下午，还挺惬意。
　　蒋元贞在门口敲敲门回屋了。
　　“爸爸，你回来了。”齐幼麟跟进屋，锁好门。
　　“干嘛了下午？”
　　齐幼麟过去坐蒋元贞腿上，“看书，吃水果，休息的时候看了十分钟电视。”
　　“看什么了又，一听你看电视我就心里没底。”
　　“相声，没看乱七八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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