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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村
“有人吗?”
高亢的男声反复呼唤几遍,一直在确定院落中是否有人。
于萱草披着衣服走出去:“来啦——”
文凤霞紧跟其后,两人将院门打开,就见一个衙差模样的男人背着包袱,手里拎着一个木盒。
这官差名叫章文,是驿站跑腿的,专门往来邻里街巷,这年头寄封信传个话可不容易,因此邮差油水很足。
章文对母女俩一拱手:“可是于家?这里有一封从京城交给于萱草的信。”
于萱草惊讶:“给我的信?”
她心思一转,“可是京城淮阳巷2号的?”
章文摇头:“这咱就不知道了,这封信混在驿站的官方通道里,一开始我上峰以为是哪位官爷的,但那送信的邮差特意嘱咐,一定要我们亲自交到于萱草手上,你是不是叫于萱草?”
于萱草连忙点头。
“光点头可不算数,你给我看看良民证,再给我签名画个手印,日后寄信的人问起来,我也好有个交代。”
章文一板一眼地说道,催促于萱草拿出证明身份的信物。
文凤霞便让于萱草回屋去找良民证,她手揣在袖子里,对章文招手:“官爷,这大冷天的,折腾您跑一趟,您跟我进屋喝杯热茶,瞅瞅手都冻红了。”
章文摇头,婉拒妇人的邀约:“不了,我还有公务在身,和于姑娘确认完我还得回驿站。”
文凤霞见状不强求,只是快步回屋里拿了些碎铜板在手心里。
于萱草将良民证递给章文,章文反复确认过,才松了口气:“好了,签个字画押,我的差事也就完成了。”
于萱草拿起那一截炭笔,在章文递来的册子上签过字画过押。
章文转身要走时,文凤霞强硬地拽住他袖子,顶着抹笑脸将小香囊塞在他掌心:“远来的都是客,您成日忙累,茶喝不上,但不能寒了您的心。”
说着,文凤霞拉住还在张望的于萱草飞速进了院子。
章文“嘿”一声,掂量了那香囊的分量,心里也有几分欢欣。
等回到院子,于萱草去窝棚里给小长工加点热水,见日头快到中午,又给它添了些谷料。
“pu——”
结果她转身的功夫,小长工就放了个惊天的臭屁。
“哎呀——”
“小长工!”
文凤霞和于萱草嫌弃地捂住口鼻,小跑着远离窝棚。
小长工脑袋搭在窝棚的木门上,驴眼欢快地向上翻,嘴巴一张一张“噶——”,似是在叫两人回来。
文凤霞臭得脸都变了形,嫌弃道:“下回别喂那么多豆子了,总是放臭屁。”
“这小玩意儿也坏,非得等你我都在的时候才放屁。”于萱草扇了扇周围的空气,感觉自己都变臭了。
小长工不服气地叫唤起来,娘儿俩没理会,添完小长工的谷料就转身回屋。
文凤霞猜测于萱草的那封信是谢渊寄来的,也没多问,自顾自继续吃起饭,随后去厨房热药。
晌午的药还没喝,文凤霞可不敢耽搁。
于萱草见她忙得团团转的身影,笑着一挑眉,拆信去看,果然是谢渊的字迹。
她拿上信,回到西屋脱下鞋躺在炕上看,信纸早就被揉得皱了,乍一摸上去还是能看出是好宣纸。
她爱不释手地摸了摸信纸边缘,发现信纸有好几大张,才正式看谢渊的内容。
信的开头略微提到一些他刚回京城时的公务,总会出现一些“皇帝”“御史台”这样的机构字眼,怕她看不懂,还贴心地解释了一番。
“......朝中事务到底辛烦劳累,每日下值回府中,因父母俱已驾鹤仙去,府中空空如也,只有我一人独坐西亭赏月,每到这时便分外想念在清水镇和你、文伯母相处的日子,年华易逝,光阴日短,一日不见如隔三秋,萱草,你最近的功课如何?家中饭食银钱可还够用?若是遇到了困难一定要同我写信,但我衷心希望,即使没遇到难处,也能多与我通信往来......”
谢渊的口吻就仿佛两人面对面在说话一般,他语气里的熟稔消散了于萱草心头若有似无的疑虑和不信任。
于萱草忽然想起他离开永济巷的前一夜,他也是握着她的手殷殷关切,其实她都有些忘记他长什么样了,脑海里只有个模糊的印象。
但他如今写了信,好像脑海中的那张脸又栩栩如生起来。
她失神地看着那信上的内容,有些是他听说一些奇闻记录下来,有些是他思念地急切,便同她说些孟浪话。
“看什么呢?”屋外突然传来人声。
于萱草猛地回神,心虚地将信纸叠好,咳嗽两声:“谢渊寄来的信,问问咱们的近况。”
文凤霞一脸看破不说破的神情,笑着去堂屋收拾碗筷。
于萱草闹了个大红脸,在炕上打滚儿:“娘!你干啥那么看我!”
“我?我怎么了?我什么都没干啊。”文凤霞假装无辜。
晌午娘儿俩躺在炕上睡了会儿,等睡醒之后,于萱草才和她商量着:“娘,山盟皮行的蒙掌柜找我了。”
文凤霞竖起耳朵,听她交代上午张友的话。
“我想着,咱明儿个回趟村里,顺带收拾收拾老房子,住上两晚,等我打够猎物,咱俩在回镇上。”
于萱草将自己的打算说出来。
文凤霞有些忧心:“咱手头银子也够,非得进山遭那罪干啥?”
打猎听起来赚钱,但要不是母女俩日子难以为继,文凤霞绝对舍不得让她干这一行,可没办法啊!
于柏生去世后,文凤霞一度病到不能下地,家里仅剩的一些好家具都卖了换钱,再不进山,娘儿俩没叫狼咬死,已经让穷病拖死了。
文凤霞恍惚间,以为那是上辈子的事儿,可细细想来,她和于萱草过上好日子也就这三个月的事儿。
于萱草一眼就看出她再担心什么,安抚道:“没那么邪乎,我就在里头转一转,抓不着我就出山来,就是大雪天封路,咱回村子里有点麻烦。”
文凤霞叹口气,打听价钱:“张师傅答应给你出多少钱?”
“野狐最近价高,一只按体型大小,给我3-5两,兔子最低也能1两一只。”
娘娘山物产富饶,冬天的兔子体型格外庞大,一两一只山盟皮行并没有亏钱。
文凤霞听这价格,就知道于萱草为什么执意去了。
种地的庄户一年到头也就攒下十几两银,到于萱草这儿,十几两可能也就几天的功夫。
她只好说道:“钱不钱的都是小事,遇见那可恶的狼群,赶紧跑,命重要啊!”
于萱草再三保证不会出差错,文凤霞才被说动回村。
于是两人决定明早出发,于萱草从耳房里准备回村烧火炕的煤炭和烧饭需要的柴火,文凤霞连夜给小长工做了蹄套,省得它明儿个上路被冻坏了蹄子。
于萱草将回村需要用到的干粮和必需品都提前一天准备好,一直忙活到晚上。
/
第二天,母女俩给两间耳房上了三道锁,前后窗户全都钉上木板和铁皮,又将大门关得极其严实,这才放心赶着驴车驶出清水镇。
从清水镇通往魏家村的道路上入眼处就是厚厚的雪堆,驴车难以行驶。
小长工穿上了昨日文凤霞亲手缝制的麻布棉衣,蹄子上也穿着“鞋”,倒是不怕冷。
但是几乎到小腿高的雪还是让它止不住地叫唤。
于萱草就下车,拿起早就备好的铁锹,在前面开路。
文凤霞坐在马车上,扶着母女俩回家要用到的家伙事儿,担心地看着天色,不知道能不能按时到魏家村。
“放心吧,娘,今儿个时间够了,就是得晚点到。”
风雪呼啸,像是刀一样锋利地割着人脸,于萱草戴着面巾,拿着铁锹闷头铲雪,大概铲出去三里地的时候,前方的雪便又矮上一截。
上车的时候,文凤霞摘下她的手套,不出意外见上面又冻得通红。
车上备了热水壶,方才埋在一堆家伙事儿中间没冻着,文凤霞给她倒上热水,让她暖暖身子。
于萱草衣服外头是极致的冷意,内里却又出了汗,她见前面的路还算平坦,便没再下车。
走了两刻钟,小长工又开始叫唤。
于萱草见前面又是大雪封路,她拎着铁锹下去铲雪,驴车这才晃晃悠悠往魏家村的方向走。
往常一个时辰便能到的路程,娘儿俩花了两个多时辰才看见魏家村的轮廓。
这一路走得极为艰难,中间文凤霞也下车来帮忙铲雪,进了村子,部分人家早先清理过雪道,母女俩这才走得比较轻松。
深一脚,浅一脚,铃声阵阵,有人听到响动,就推开门看大冬天是谁来了。
一辆驴车晃晃悠悠走在村路上,驴子身上还套着衣服。
驴车前坐着一个身穿暖黄色棉袍的女人,戴着围巾手套,看起来是个富裕人家。
驴车经过魏福民家门口时,魏福民正踮脚看是谁来了。
“怎么这么眼熟呢?”魏福民眉头纠起来,但认不出来那人是谁。
那姑娘白白净净的,穿得也好,不太像村里人。
“那是于萱草!”
魏莲花却认出来了,吃惊地喃喃道。
驴车赶得更近了。
于萱草见魏福民和魏莲花在院门口瞧,客套地打了个招呼:“福民叔。”
“是萱草?你们这是从哪儿回来了?”魏福民也暗自心惊,连忙推开院门,拦下驴车问,“你娘呢?”
车帘忽然被人挑开,车里坐着同样一身棉袄、脸色红润的文凤霞。
她原本也年轻,前些年因为气滞肝郁,心病郁积,头发花白、面色蜡黄,因此看起来像六十岁的老妪。
但短短几个月,文凤霞干瘪的脸圆润起来,眼角的皱纹少了,眼神明亮,头发乌黑,皮肤也养成润白色,与以往简直天差地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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