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悲欢

　　据网上知情人爆料，大热剧编剧岑影，未成名之前，曾因抄袭网文受到大编剧责骂。成为编剧后，为了获得投资，与投资方高管桃色交易。更在成名后，利用编剧便利潜规则男演员。

　　“你也成出头鸟了。”庞焱说。

　　“其实......”岑滢含了一会儿嘴，“也不完全，是诬陷......”

　　庞焱眉头一皱：“说什么？”

　　“刚进曹会阑组那会儿，实在交不出稿子，从网上抄过备胎男二的桥段，也确实，被曹会阑骂过......”

　　“我以为你说——”庞焱一边眉毛扬了一下，忽然换了一副很讨打的笑颜端详着岑滢：“这么说的话，潜规则男演员，应该也不算诬陷......”

　　被看的人转头看了他一会儿，“你啊？”

　　庞焱不怕死地抱着手点了点头，仿佛还挺骄傲。
　　岑滢抬起的手却没拍过去，因为她忽然想到两个人——投资方高管......韩川？霍庆？

　　三个爆料看似信手拈来，又似乎个个有风有影，而这个“投资方高管”最像一个炸弹。
　　岑滢隐隐觉得不安。

　　“你信我吗？”她问。
　　“我的绯闻比你多多了，你信我吗？”庞焱把她搂过去，揉揉她的头发反问。
　　岑滢明了。

　　“不过......”庞焱垂下视线，欲止又言。
　　“前天，我看到一个工作人员黏她男朋友......”庞焱口气起得淡，搞得岑滢还以为他要说多正经的事，“我就想，为什么我那位岑女士，一点不黏她男朋友呢？”

　　庞焱确实是想正经地表达一下疑惑，又担心平铺直叙会显得婆婆妈妈，小肚鸡肠。
　　他尽量延续刚才的平淡口气，继续说：“我记得刚认识你的时候，你总喜欢穿那种粉橙粉橙的颜色，像个富含维生素的西柚......”

　　那时候的她，身上有股温柔执拗劲儿，闷闷不乐却又柔软和煦，哪怕在寒冬腊月里，都让他觉得北方的冬天其实也没有那么冷，只要她还在这个城市，他就不想离开。

　　岑滢现在其实很少想起过去，一是没时间，二是不愿意想，因为很难想起好事。
　　这一刻突然被庞焱提醒着回想起刚认识他那段日子，竟是一种庆幸的感觉。

　　还好那时候有一个人能给她热闹，能招她笑。
　　发自肺腑的笑，是当时手无寸铁的她，剖开重重郁霾的唯一武器。

　　如果不是他，她或许就那么静悄悄坠落下去了。
　　就像普朵。

　　原来他那些看似“不靠谱”的所为所言，曾经给过她那么大的帮助。

　　为什么偏偏是他？

　　岑滢从前觉得，他们的相遇，就像宇宙中星际物质的随机运动，见面，告别，都和与其他人的无数见面告别一样，只是沙粒和沙粒滚过沙丘，风速和湿度促成的偶尔触碰。

　　这个世界上那么多沙粒，她蹲在沙漠里，同为沙粒，望着那些同类又不像同类，每一粒看起来都差不多，并不确定是不是有一粒，是她的宝石对对碰。

　　此刻却有一种量子纠缠般的冥冥感，仿佛从相遇那一刻起，就有什么把他们牵在了一起。从相遇那一刻，他们就被写在了彼此的情节主线里。

　　仿佛，两粒沙落在一起，就自动激发了一个磁场弧圈，再怎么飞，他们也不可能飞离彼此的视线了。

　　这种感觉，忽然让岑滢有了一种升华于爱情之上，甚至无关于利益纠葛的，更纯粹、深沉的感情体验。就好像，在进入这场人世的奈何桥上，他们就有了生死交情。

　　“你穿白色蓝色，黑色，也很好看。我只是担心......”庞焱还在斟酌着表达他的疑惑，“你和我在一起，是不是不开心.....”
　　“滢滢，只有昨天晚上那样的时候，我才能感觉，你的身心完全属于我......”
　　说到最后，说话的人已经彻底放弃了对婆婆妈妈印象的顾虑。

　　岑滢不知该怎么跟他说，她不再喜欢穿那些鲜亮的衣服，其实与他无关。
　　然而她对爱情心态的变化，却又与他息息相关。因为他是她现在时的爱情模式接收方。

　　他们之间有过许多证明爱存在的瞬间。她心里有许多爱他的证据，虽然自己也说不清，有些爱从何而来。

　　然而这一刻，她真实而厚实地接收到了他的心意。
　　因为她知道，真爱你的人想让你快乐，喜欢你的人只想从你身上得到快乐。

　　可即便如此，岑滢依然害怕打开他所期望的那个爱意泛滥的自己。

　　“不开心我干嘛和你在一起，我自虐啊？傻瓜！”
　　她叫了他傻瓜......
　　岑滢觉得自己就像个“爱你三分骗七分”哄骗纯情少男的老手。
　　问题是这位“少男”，怎么看也不是个纯情哄得过去的主儿。

　　果然，庞焱问：“怎么证明？”

　　开心还要证明？
　　岑滢转身环住他的腰，仰头咧嘴望着他，意思是，这么直白的开心你看不见吗？
　　没料到庞焱突然低下头吻她，又倏然从她唇上撤离，然后，盯着她眼波里来不及收回的恋恋温柔抿了一下唇：“这才算证据......”

　　结果就收到了一个含笑的白眼。
　　“你是不是也把我当你的素材了......”他终于半真半假地笑说。
　　“分手之前，我不会把你当素材的。”岑滢不甘示弱地向他保证。

　　庞焱“啧”：“这两个字说得这么轻松，你心不会痛吗？休想啊！”
　　他忽然收起嬉笑，脸色微沉：“以后，高兴的，不高兴的，都要第一时间告诉我。”
　　又强调：“我说认真的。”

　　岑滢乖乖：“嗯。”
　　心情确实是变得大好，哪怕看到评论区居然有人不要脸，说自己就被这位岑编剧潜规则过，只是洁身自好拒绝了。她也只是鄙夷一笑。

　　“这位好像我的嘴替。”庞焱作死地评价。
　　立刻被人上身行凶，把脸拉成了猪脸，“这种时候你还给我开这种玩笑，你心能不能再大点！人家是地包天，你是心包天！”

　　叶蓁蓁、赵寒莹一众合作过的女演员和导演纷纷在网上声援。房荟潆、凌铃一干朋友也发微博骂造谣者。房荟潆还晒出工作日志，证明编剧工作辛苦不易。
　　岑滢倍感安慰。
　　*
　　没什么心思写新剧本，春节岑滢和王海珠他们吃完年夜饭，一个人在家倒腾花园。
　　年初四，庞焱回来休息，带回来一对儿活物。

　　“哪来的？”岑滢双眼冒星星。
　　两只小家伙呆头萌脑，怯生生挤在杆子一头。一只一团嫩绿，像早晨阳光里扑棱扑棱舒展的嫩芽。一只烟灰水蓝，像秋高天净晃着几朵云。

　　“我捡的。”庞焱望着她说瞎话。
　　如愿讨来手背上一巴掌。

　　“这是虎皮鹦鹉吗？这么小，会说话吗？”岑滢撑着下巴看，饶有兴致。
　　“会。”庞焱一副笃定口气。

　　“你好，吃饭，唱歌……你会说哪一句啊？”
　　没反应。
　　庞焱在一边爆笑。

　　“哈哈哈哈……”鹦鹉突然开口。

　　两个人震惊一秒，抱着笑出眼泪。

　　“取什么名字好呢？”
　　庞焱手指一点：“小绿，小蓝。”
　　甚得意。

　　“能不能有点诗意……”岑滢歪头嘲笑他。
　　“绿色这只朝气蓬勃，蓝色这只娴静端庄......朝朝，暮暮，怎么样？”

　　“庞朝朝，岑暮暮，这就儿女双全了。”庞焱挺满意。
　　“还有庞焱焱……”岑滢接。

　　庞焱“啧”，手指捏起岑滢下巴，低头亲了一下：“你再叫一声试试？”

　　庞焱休息三天，两人守着一对儿鹦鹉消磨时光。

　　笼子里，两只鹦鹉各立杆子一头。庞朝朝身子贴笼子拼命往外挤，成功挤出去一撮毛。
　　岑暮暮小爪子抓着杆子边缘还想挪，几次差点掉下去。

　　“它们好像对对方不太满意啊，互相都不搭理。”岑滢操心道，“你说，它们被人在一大笼子鹦鹉里那么一指，就给捉出来洞房，这算不算乱点鸳鸯谱？”
　　“它们不是鸳鸯，鹦鹉谱。”庞焱纠正。

　　“不知道它们在那个大笼子里有没有心上鸟……”岑滢代入感很强，“突然要和一只完全不了解的陌生鸟共度下半生……”

　　“鸟生无常啊！”庞焱也感叹。

　　“都是你包办的婚姻。”岑滢说，“不过，它们都不试着了解一下对方，就这么叽叽叽互相嫌弃，也太武断了吧！”

　　庞焱端详了鹦鹉一会儿，说：“从我们灵长目动物的审美看，这两只鹦鹉美、可爱，不知道在它们的审美里，是有什么不满。”
　　“我才不是灵长目动物，我是人，高等动物。”岑滢反对。

　　“那我们俩在一起不成跨种群——”
　　岑滢捏住这位灵长目动物的嘴，以免听到什么惊世骇俗的话。

　　庞焱领悟，像个小狗一样拱手。
　　岑滢笑得捏不住他。
　　两个人继续看鹦鹉。
　　“你说，它们是挑剔对方毛色不好看？吃相不优雅？还是睡觉打呼噜？”
　　“我觉得可能是对花鸟市场那只大金刚鹦鹉算不算明星有分歧，主要还是三观不合的问题。”

　　“我觉得是生活习惯不同。”
　　“我觉得是鸟生目标不同。”

　　“糟了，要逃婚……”庞焱喊。
　　就见笼子里，庞朝朝抬着一只小爪子抓着笼子叽叽叽地叫了两声。
　　岑暮暮矜持高仰着小脑袋，黑豆眼对那头的未婚夫一瞟一瞟，叽里呱啦说了一通。

　　庞焱搂着岑滢摇晃：“放我出去！快放我出去！我不要和这个丑八怪关在一起！”

　　岑滢对戏精先生表示无语，在他下巴上捏了一下：“你才丑八怪，暮暮多好看。”
　　“暮暮刚才可能就是这么反驳的。”庞焱说。

　　第二天早上，两人起得晚，来看鹦鹉，就见笼子里一团混乱。
　　庞朝朝惊慌失措，毛发不整，叽叽哇哇叫个不停，被岑暮暮挤得快从杆子上掉下去了。
　　“这是吵架升级成打架了？”

　　岑滢话音未落，就见岑暮暮开始啄庞朝朝的羽毛，接着是尾巴，然后，是喙……

　　岑滢反应了一会儿，瞪大眼睛捂嘴，跟着是捂眼睛。
　　扭头问庞焱：“这算不算，小电影......”

　　庞焱凑近笑道：“你觉不觉得，暮暮身上，有值得你学习的地方……”

　　“你喜欢霸道女总裁？”岑滢含笑看他。

　　“......我喜欢你。”
　　“你试试？”庞焱低声建议。

　　岑滢把人往墙上一推，站上椅子，一手捏下巴，一手抓衣领，只妖娆了三秒，就笑出来，瘫下去了。
　　被庞焱一手捞回去。

　　“庞朝朝喊救命呢。”
　　“它会习惯的。”
　　“那两张小嘴又尖又硬的，你说，它们亲吻是什么感觉啊？”
　　“感觉在心不在形。就是我们这样的感觉......”

　　第三天早上，两个人喂鸟。就见一对璧鸟立于杆头，头颈相偎，叽里和鸣，卿卿我我。

　　两个人头挨头靠在沙发上，看两只鸟头挨头，说着人类听不懂的悄悄话。
　　岑滢歪着头看了半天，说：“一开始这么嫌弃，怎么就两情相悦了？”

　　“这笼子里也没别的鸟可选了。”庞焱说。

　　“这是欲望的妥协，还是绝望的放弃……”岑滢说，“你说，之前朝朝是用什么理由，把暮暮拒绝了一遍又一遍？”

　　庞焱捏着鼻子学鹦鹉说话：“你不是我喜欢的类型，我们不太适合，我一直把你当妹妹，其实我是个GAY，我心里已经有喜欢的鹦鹉了……”
　　岑滢笑得扑在他身上。

　　下午，岑滢午睡，庞焱按乔曼的指示，要给粉丝做直播。
　　他的电脑长时间不用，老是黑屏，便转战岑滢平时上网的电脑。

　　庞焱一边回答粉丝的问题，一边手闲闲地点开电脑上一个叫作“素材”的文件夹。忍了一下，还是好奇到底有没有被人当素材。就看到一个叫《如何驯服一个野生顶流》的文档。

　　“每次看到他穿黑衬衫的样子，总会让我想在他喉结咬出血印。”庞焱随口念出，下意识荡漾一笑。
　　弹幕顿时就炸了。

　　庞焱镇定自若笑着解释：“抱歉拿错剧本了，这是我的愿望清单。”
　　又煞有其事地冲门外喊：“麦麦你给我的什么乱七八糟？”
　　当然门外并没有人回应。

　　结果刚直播完，就被乔曼打电话提醒人设，不要露出痞里痞气的一面。
　　庞焱正带着渔夫帽，在楼下边吭苹果边看鱼池里的鱼抢食打架，嘟囔：“家养的要把野生的吃了。”
　　把乔曼气得说，再这样，别想再跟我要休息。

　　春节后，网络谣言平息了。岑滢庆幸自己只是个编剧，不是明星，没有多少人关注。

　　二月最后一天，岑滢正准备庞焱明天回来一起出发去海岛度假的行李。忽然接到梁子衿的电话：
　　“庞焱出事了！下午拍最后一场戏的时候，庞焱的威亚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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