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密谋
关阳西跨进屋,袁贯正盘腿坐在窗边的小榻上,满脸病容,时不时还要掩唇咳嗽一声。
他不由得一怔:“侯爷,你这是怎么了?”
“夜里着了凉,并无大碍。”说罢,袁贯又强烈地咳嗽了几声。
关阳西“噗通”一声,一下子就跪在地上。
这回轮到袁贯愣住了:“你这是干什么?”
关阳西的双颊开始淌着眼泪,一个大老爷们儿嚎叫道:“侯爷,你年纪大了,可千万要保重身体,千万不能出事啊!”
这也不能怪他,毕竟袁贯已经六十好几了,本来应该致仕的年纪,却仍然在水深火热的朝廷打拼。老天爷一日不收他,都算是一日的恩惠。关阳西从年轻时候就跟着袁贯,从西境打拼到长安,于他而言,袁贯是他的兄长和恩人,他实在关心袁贯的身体,也实在不愿袁贯离开他!
所以他一见到袁贯生病,就下意识什么都管不得了,鼻子一酸就替袁贯感到委屈,就想哭。
袁贯被他哭得太阳穴突突地疼,皱起眉头,招手让他过来。
关阳西一边抹着眼泪,一边双膝挪行过去。
袁贯一把揪住他的耳朵,骂道:“臭小子,老子既不会聋,也不会死!老子好得很,你在这儿哭丧呢?!”
关阳西也不喊疼,委屈道:“对不起,侯爷,我只是一时情急,可是我们真的不能没有你。沈党那群狗东西,各个嘴脸都丑恶的很!我们还要把他们都打趴下呢!”
袁贯松开手,深深叹了口气:“我知道。”
“侯爷,我真的不是诅咒你,我只是关心你的身体,我、我……”关阳西是个粗糙的铁汉子,此刻他真情流露,却说不出什么感人肺腑的话,一张脸憋得通红,“我希望侯爷活得久一些!”
袁贯又叹了一声:“我也知道。”
他拍了拍关阳西的脑袋:“放心,我身体硬朗的很,死不了。起来吧,别跪着了。”
关阳西一骨碌爬了起来。
“找我什么事?”
关阳西又一屁股坐在榻沿,一点也不与袁贯客气。“皇上要在临安修佛塔,侯爷你真的不管吗?”
袁贯摇摇头。
“皇上为了修佛塔,跟户部要了好多钱!”关阳西咬牙切齿道,“我听户部的人说了,皇上要把这座塔修成临安最高的塔,钱肯定是少不了的。明明西境还在打仗,军饷不足,番狗还在不停地侵犯边陲州县,一百年前失去的土地到现在还没有收复完全。上次孙师啸回来,也跟皇上禀奏了此事,皇上就跟没听到一样。侯爷,我想不通,你说皇上为什么要这么做?”
“因为皇上不想打仗。”袁贯简单明了地回答。
“为什么?”关阳西愤愤不平,“西境牺牲了多少将领?不打退番狗,如何对得起他们?皇上自己日子过得舒坦,宁愿给临安多花钱,也不愿意挤一点钱给西境的将士们多点保障!孙师啸还说边关战事吃紧,这事儿只有我们听进去了,沈党和皇上一个都听不到!侯爷,你说这何时是个头?难道我们要眼睁睁地看着西境十六州全都赔进去吗!”
袁贯打了一下关阳西的脑袋:“谁准你非议皇上的?不要你的脑袋了?”
关阳西撇了撇嘴,为自己辩解:“我只是一时情急才这么说的,不过我说的都是实话。”
袁贯闭了闭眼睛:“皇上有意和桑其求和,不愿打仗,沈党自然也愿意投其所好。他们这样逼着我们,分明是不想给我们退路,把最后一点主战的人都打倒,他们就能竖起主和的旗帜。”
“皇上怎么会想要跟番狗求和的?我们大雍泱泱大国,凭什么跟一群小狗崽子讲条件?!”
“你之前没听见吗?皇上想让苏季闻当礼部尚书!苏季闻是哪边的人?他从始至终都是沈党的。若是真让苏季闻当了礼部尚书,明年桑其使者来访,我们就要跟他们签订议和条约了!介时不管我们是什么状态,也不管我死没死,求和一事都是板上钉钉的事实,你我都阻止不了。”
“啊?皇上何时想让苏季闻当礼部尚书的?不是沈党想推苏季闻上来的么?”
“蠢货蠢货。”袁贯摇着头,“皇上跟沈具言一条心,我说明白了吗?”
关阳西脸色一白:“那我们该怎么办?让谭让当礼部尚书?”
“上次的情形你也看见了,沈党会同意这件事吗?”
关阳西沉默了下来。
“黔州酉阳又出了叛乱,刺史畏罪自杀,皇上发了好大一通火,这才把礼部尚书的事搁置了下来。不然皇上不许我上朝,你们更加不知道该怎么办。”
提到这件事,关阳西又问道:“侯爷,你说酉阳叛乱……会跟沈党有关吗?”
“他们没那么大胆子。”
“那会是谁?”
“这个,我真的不知道。”袁贯沉吟片刻,“我猜,可能有一个更可怕的对手潜伏在暗中,我们、沈党还有皇上全都不知道是谁。”
关阳西讶然:“竟还有这等事!”
“整个世界上令人意想不到的事太多了,你不要总是一惊一乍的。”
“对不起,侯爷。那我们现在还能做什么?”
“什么都不做。”袁贯平静地说道。
“就看着沈党派人去临安?”
“对。”
关阳西心里不服气,他从来不是坐以待毙的人。他开始转动脑筋,突然灵光一闪,一拍大腿,兴奋地说道:“姚尚书的儿子姚探微,侯爷你还有印象吧?”
袁贯睨了他一眼:“你想说什么?”
“姚尚书死的蹊跷,姚探微一直对此很埋怨。”关阳西说道,“若是我们能借助姚探微……”
“我警告你,现在不要轻举妄动。”袁贯打断他的话,“局势已经对我们很不利了,若是你……咳咳咳……”
他又开始咳嗽起来。
关阳西不敢再说刺激他的话,拍了拍他的背,帮他顺气道:“我不说了,侯爷你还是好好养病吧。我不打扰你了。”
于是他又火急火燎地走了。
但他立刻跑去了姚府。
袁贯的警告对他一点用都没有,因为他也是个固执的人,一旦认定了什么事,他就一定要去做。
幸好此刻姚探微正在府内。自从父亲去世之后,他一直显得沮丧。但因为父亲与袁贯交好,他自然而然也划到了袁党里。关阳西的到来,并不会让他感到抗拒。
姚探微客客气气地问道:“关尚书所为何事?”
关阳西直言不讳,对他说道:“你是不是一直认为是沈具言害死了你的父亲?”
“对。”姚探微肯定地点了个头,眼中闪烁着对沈具言愤恨的光芒。
“不瞒你说,我和侯爷也是这么认为的。”关阳西叹了口气,“现在沈党的气焰越来越嚣张,竟然纵容着皇上胡闹,去临安修什么高塔,这简直是天理难容!”
“我听说了。”姚探微叹了口气,“只可惜我在翰林院任职,对这件事实在无能为力。若是父亲在就好了……”
他又开始难过起来。
“所以我方才和侯爷商量过了,我们不能再一味退让了!”
姚探微立刻问道:“关尚书的意思是?”
“我们要做出行动,揭露沈具言的恶行!”关阳西嫉恶如仇道,“这需要姚公子你的助力。”
“我明白。”姚探微点点头,“只要能打倒沈具言,要我做什么我都愿意!”
“我们需要做一件事,这件事做的越大越好,要闹到皇上面前,让皇上听见,让皇上为我们做主!只要能让皇上注意到沈党的险恶,才能让他远离沈党,掐灭沈党的气焰,不仅给你的父亲一个交代,更是给天下百姓一个交代!”
关阳西说的慷慨激昂,不断刺激着姚探微的神经。姚探微也感觉到体内有一股源源不断的热量,正在五脏六腑燃烧着。
“要我怎么做?关尚书请讲!”
关阳西招了招手,姚探微立即附耳过去。
听完了之后,他毫不犹豫地答应了:“好,就依关尚书说的办!”
“家国大事,全指在君一人尔!”
关阳西郑重地拍了拍姚探微的肩膀,坚定地将这份重任交给了他。
姚探微一腔热血地送走了关阳西。
此时已是黄昏,落日熔金,暮云合璧。关阳西一人阔步走在街上,脊梁挺直,像是一个凯旋而归的将军,又像是一只孤苦伶仃的虎豹。
而另一处,江涣正带着他的妻儿在菜市里买了些新鲜蔬菜,留着做晚饭用。他们一边走一边笑,穿过街巷,余晖温柔地洒在他们的身上。
沈具言睡了一觉,醒来推开窗子,望着夕阳,掐指一算,不禁感慨道:“我五十岁了,他也六十五了,时间真快啊……”
袁贯吃了些药,坐在书案前,提笔写下一封书信,用蜡封上,忍不住再次叹了口气。
他们在时光的洪流中匆匆而过,万般回首化尘埃,惟余青山不改,夕阳依旧。
可当夕阳收尽了最后一抹光辉,黑夜彻底来临,下一次黎明,又要等到什么时候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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