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君飞升后

作者:阿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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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七夕,闭关


      七夕当日是个相当喜庆的日子,按理来说疫情期间街上是不该有太多行人的。但城主意思是正因如此,沁泽的百姓们更需要一个喜庆的节日来驱邪纳吉,祈求福泽。

      故而,依当前情形,能出门上街的都是一些轻症的病患或已痊愈的患者,前提是要带上面巾,但更多的人选择了面巾的替代品——一种特制特绘的面具。反而那些还未得过疫病的民众和重症患者则被禁止外出。

      于是,当宁初告诉安肆,他要出门一趟去找打铁花的匠人时,某小孩极为不爽的拉着一张臭脸,阴阳怪气道:“是吗?找的该不会是那种翩若惊鸿、婉若游龙的貌美匠人吧。”

      宁初轻笑一声,回他道:“怎么会,我只是帮忙去打个花棚罢了。你若是自己闲得无聊,不如去找顾溜溜,她今日会过来取琴。”

      安肆双目紧闭,双手抱怀,一副拒绝的姿态,道:“我找她干嘛,一个只对钱感兴趣的小财迷,去听她讲生财之道么。”

      宁初神秘道:“她那儿当然会有你感兴趣的东西。”

      安肆懒懒睁开一只眼,道:“什么?”

      宁初道:“八卦。”

      和预想的一样,话音一落,少年的眼里便流露出了藏不住的求知欲,放大的瞳孔像是瞧见小鱼干的猫猫眼。

      宁初顿觉可爱极了,又喂了安小猫几个蜜饯,勉强算哄好了人。

      穿过几条街,宁初在一条巷子里寻到了铁匠师傅,又因搭花棚的人手不够,被硬拉着一起帮了忙。就这样满打满算一整个上午,总算是把两层高的花棚搭在了沁泽最宽广的场地上。

      此时的周围聚满了看热闹的百姓,宁初婉拒了铁匠师傅一起用午饭的邀请,去了一趟城南酒窖。挑了数坛好酒,又跟附近的山精换了一篮子新鲜的野山莓。在返程的路上,遇见了改完封山结界回来的城主大人。

      城主大人帮忙在溪边洗好了一篮子野山莓,四下无人,无需顾及什么礼数仪态,二人路上就边吃着东西边胡乱聊着天。

      宁初问道:“当了山主大人是什么感觉?”

      城主叹了口气,道:“除了更耳清目明一些,感觉身上像背了一座大山。”

      宁初调侃道:“看来我们的新任山主压力很大,不若想个法子放松一下,比如出去走走之类的。”

      城主苦笑道:“这种时候我哪敢走,城主府的一大堆事务还等着我处理。”

      宁初道:“都已经是山主了,以后麻烦的事只多不少。但一个范围内的东西越多,它们彼此之间就越容易达成一种平衡。换个说法,就好比自己一直带着的孩子长大了。这时,或许该授之以渔,而不是授之以鱼。”

      城主道:“您这是在以经验之谈教我怎么偷懒吗?”

      宁初笑道:“只是些带小孩儿的经验之谈,给你借鉴借鉴。”

      城主无奈的笑了一下,道:“好……多谢。不过你家那几个小孩儿养的是挺好,一个个都生龙活虎的,心性也极为坚韧。”

      长辈都喜欢别人夸自家的小孩,宁初现下也是体验了一把,心里乐得不行,嘴上却还是极其虚伪的谦虚了一下,乐道:“哪里,运气好罢了。”

      城主一脸看透了这副嘴脸的模样,附和道:“是是是,仙君运气好。就连您走的这条小径,虫子都比其他地方少,跟被人特意捉了一遍似的。”

      听城主这语气,宁初也不知他是不是在说反话,下意识的就将行走的速度拉快了几分。

      后方,城主边追上来边笑道:“怎么还是怕虫子,提一句都不行。”

      宁初不在意道:“我怕的东西可不少,说出来怕吓着你。”

      城主乐道:“那快说来听听,也好解个闷!”

      宁初微笑道:“行啊,回去说。”

      ……

      城主府内,依旧是那栋二层高的楼阁,小炉内已经熄灭的松炭在微风吹过时,还是会带起隐藏在暗处的丝丝火光。

      城主提着小壶正往一瓷杯中倒着茶,宁初眼见那空着的茶杯从最开始的一层水洼,慢慢倒满,然后溢出。

      这已经是城主第三次走神了,宁初劫过他手里的小壶和瓷杯,重新为各自添上新茶。

      城主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抬眸看向宁初,再次开口向他确认道:“你真的决定好了?”

      宁初点头,道:“你我都知道,这已经是最好的选择了。”

      城主心情十分烦躁的抹了把脸,在这小小的阁楼上走了数十个来回。末了,他背过身去,立在靠外的平台上,道:“你让我静静……先让我静静。”

      ……

      宁初离开城主府,准备去找那两个无视规矩出门转悠的小朋友。最后在老管家的提示下,重新回到了上午搭好的花棚附近。

      因为城主的命令是“还未得过疫病的百姓不得私自出门”,于是叛逆中又带点乖巧的顾溜溜十分豪气的包下了花棚旁最大的酒楼,这样就算不出门,依旧可以看到七夕节上最热闹的场景。

      还未行至楼下,宁初远远就听到了缥缈空灵的筝音。闻见这类独特的弹奏技巧,便知是那位昭月的舞神——鶄尘来了。

      刚进入酒楼,宁初就看到月肃从二楼的楼梯上下来,他同宁初打过招呼,又去厨房领了两碟子点心。

      出来时,发现宁初还在原地不动,月肃问道:“您不上去吗?”

      宁初苦笑一声,道:“怕是我一上去,就要被人误以为是来找不痛快的了。”

      月肃理解的点了点头,道:“鶄尘姑娘是不太好说话,尤其对您。”

      宁初深有体会,每次见到鶄尘,她开口的第一句话,永远都是那一个字。

      此时,二人发觉楼上的筝音不知什么时候停了,取而代之的是指尖气势汹汹扣在栏杆上的声音。

      顺着楼梯口往上看去,一位身姿曼妙、长相美艳灵动的女子倚靠在扶手上,只是唯独那双透着敌意的眼睛,破坏了这美人倚栏的意境。

      “哼。”

      女子停住扣响栏杆的指尖,语气诡异的平淡道:“仙君这身祥云碧空的样式,想必又是绫娘赶了三个月亲手做出来的吧。”

      宁初在心里默念下半句:果然还是仙君的面子大。

      鶄尘道:“果然还是仙君的面子大,我们一般人排了两年,都还没轮到绫娘的号呢。”

      宁初干笑一声,视线落在月肃身上,希望后者能帮忙解个困。可惜月肃并没有领悟到宁初的意思,反而眼神中带了点感激的看了宁初一眼,逃也似的离开了现场。

      “……”

      宁初深叹一口气,道:“都是六年前的老样式了,鶄尘姑娘约的新样式想必还更好看些。”

      话毕,却见鶄尘脸色一拉,眼不见为净,转身就回了二楼。

      宁初识相的没有跟上去,装作只是顺路过来拿个东西。在店小二那领了个茶包,便出了酒楼的大门。

      门外,月肃接过宁初手里的茶包,道:“鶄尘姑娘约绫娘的号,已经约了三年了。”

      宁初没想到比“一般人”还要多一年,想来鶄尘那么说也是顾忌面子,无奈道:“绫娘一年就只做几件衣衫,难约也是正常的。”

      月肃继续道:“所以她后面只能退而求其次,约了揽霞间的其他几位绣娘。”

      宁初道:“其他绣娘的手艺也是技艺非凡,只是绫娘的名气比较大罢了。”

      月肃接着道:“但她都没约到。”

      宁初:“……”

      这么惨,难怪看到他后,火气这么大。

      宁初因为跟绫娘有些私交,逢年过节总会收到些绫娘送的衣衫,有的是给他的,有的则是给阿南的。阿南又鲜少外出,一般就只有宁初会穿着出门,故而在鶄尘看来,此番行径犹为招恨。

      午后时分,一波接一波的热浪在街道上拍过,少有的几个行人都紧贴着街道两旁的荫处缓慢前行。

      忽然,远处一只颜色黄嫩嫩的肥啾儿向他们这边直砸过来。在飞到离宁初一尺的位置时,小黄啾被月肃一把抓住,困在了手心。

      月肃拢了拢手心,又颠了颠,评价道:“实心的。”

      肥啾儿:“!!!”

      宁初哭笑不得,抽出了肥啾儿爪子里的小纸条,展开看去——“红树林,老地方”。

      他看纸条时没避着月肃,故而月肃神情极为复杂的看了宁初一眼,摇了摇头,叹了口气,像阻拦不了孤身一人的家长找第一春的懂事小辈,带着小肥啾儿“识趣”的离开了。

      并不想被小辈“体贴”的宁初留在原地,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看着月肃在街边买了个鸟笼,用摊主搭的瓜子儿逗着小肥啾消失在街尾,宁初这才动身去城外的红树林。

      到了地方,宁初却没见到等在这里的人,他以为是自己来早了,便打算寻一处地方坐会儿。行了几步,踏着地面上的红色落叶飒飒作响,一个声音突然道:“这儿!”

      宁初顿住,问道:“哪儿?”

      声音的源处似乎离他极近,但宁初环视一周,却仍是不见人影。

      “小心啊!”

      宁初还没反应过来该小心什么,顿时脚下猛一踩空,下一瞬便跌入到一堆厚实蓬松的叶堆上。

      旁边,安肆摊着两只手,笑道:“我都提醒过让您老人家小心了。”

      宁初坦然道:“老人家大多有些耳背。”

      这处坑底离地面有着不小的距离,两人待着也还算宽敞,但地面的入口处却极为狭小。正因如此,这坑洞对他们来说,犹如一个窄口小瓶,想要出去就有些困难了。

      安肆单手托着下颌,一脸沮丧道:“我可是好不容易才找着一只小灵鸟帮忙托信的,看来我们只能等那只小胖鸟回来了。”

      宁初安慰他道:“你可以想想其他的办法。”

      安肆道:“想不出来。”

      宁初表情严肃,道:“如果不出意外,小胖鸟应该是不会回来了。”

      安肆震惊道:“为什么?”

      宁初回道:“因为月肃送了小胖鸟一个笼子当见面礼。”

      安肆松了口气,道:“没事,好歹是只有灵智的小鸟,怎么可能愿意安安稳稳的一直待在笼子里。”

      宁初接着道:“但那笼子里还放了一包香瓜子儿,我看它倒是挺愿意待着的。”

      安肆立即鄙夷道:“真是只没志气的鸟。”

      宁初点头附和。

      半晌,安肆跟着他一同在枯叶堆上坐下,随后又从怀里拿出一个东西,往他腰上挂玉饰的地方系。

      宁初低眸看去,正是昨夜不小心弄丢的那把老旧钥匙。与之前不同的是,旧钥匙原先留空处被镶上了一枚白玉,玉上刻有淡淡的云纹。一眼看去,不像是把老旧的钥匙,反而像个极有韵味的别致饰品。

      安肆将绳子从左下方绕上去,又从右上方的圈中穿回来,打了个复杂又好看的绳结,道:“既然是在意的东西,就挂出来摆着让别人都知道这东西是你的。不然就算不小心弄丢了,让人捡到,别人也不会当回事儿,更别提将东西还你了。”

      宁初道:“我只是怕弄丢它。”

      安肆点了点他以前挂钥匙的胸口,笑道:“这就没弄丢?”

      宁初笑了笑,没有回答。过了会儿,又道:“今日怎么又来了这里。”

      安肆道:“原本是和顾溜溜一起出的门,街上突然碰到邹二公子的人让我过去一趟。我想着本来也没什么事,去就去了,谁知道世上那么多好事他不让我干,偏偏拉着我去上坟。”

      宁初诧异道:“上坟?”

      安肆点头道:“没错,就是你知道的那个上坟,还是给那个叫‘寅奴’的小子上坟。”

      宁初带了点担忧的道:“你没在人坟前……做什么不好的事吧。”

      安肆愤愤道:“在你心中我是这种人吗?!”

      宁初没有回答,但安肆在他眼睛里看到答案了,当即翻了个白眼,道:“在下不仅没做任何不好的事情,还在他坟前给磕了三个头。”

      宁初用扇柄顶着下颌,道:“愿闻其详。”

      安肆道:“我原以为翼王一脉的人死后,寅奴也算是大仇得报,换个身份重新生活不是什么难事。但这人好像算好了似的,邹二说在寅奴的房间里找到了早就买好的毒酒,还有刚好用完的胭脂。连他自己的尸体,都是一早通知了人来收走,草席一卷,简简单单就埋在了郊外,邹二也是看了他留下的遗书才知道。”

      宁初皱眉道:“寅奴早就存了死志。”

      安肆点头道:“是啊,邹二在整理他收集的那些证物时,意外发现他是昭月国苏氏后人。”

      昭月苏氏,世代都是有名的文臣,他们的文人骨犹如挺净的松柏,永远屹立于朝堂之上,顶着昭月的朗朗青天。宁初有幸结识过几位苏氏族人,无一不是芝兰玉树的端方君子。

      宁初道:“是有听闻苏氏十几年前,丢过一位三岁大的麒麟子。”

      安肆道:“他比我大上几岁,又是苏氏后人,想必自小也是聪慧过人,没道理会不知道‘寅’和‘肆’的区别。但那时,他还是选择挡在我前面,顶上‘寅’的位置。宁初,你觉得他会后悔这个选择吗?”

      宁初道:“我断定不了他人的想法,寅奴也许后悔过,但如果再来一次,他应该还是会义无反顾做出相同的选择。毕竟,一个真正动了杀念的人,不会派几个功夫蹩脚的刺客去完成任务。”

      那几个死在院落里、功夫蹩脚的刺客,是一切的开始,也是寅奴计划好的结束。

      苏氏后人,就算拐到了不知名的命途上,被一节节踩断脊梁骨,拼拼凑凑后依旧是撑起了昭月的小片青天。

      安肆道:“但我还是想不通,明明后面的一切都开始转好了,他为什么还执意要寻死。”

      宁初却明了,寅奴是源于对家族的不信任。

      三岁离家,又在之后数年里把世间的腌臜看了个遍,这样一个人,很难再信任他的世家会全心全意接纳在红尘中摊过一趟的后辈。

      若是那些人同大部分世家一样嫌弃红尘过客,寅奴的死反倒是一种解脱。若真如传闻中,苏氏是一个君子世家,想来,寅奴更愿意用自己的死替家族抹去这唯一的污点。

      宁初道:“等斩堂主将证物呈于昭月朝堂之上,苏氏就会派人来寻他,或许是看过太多人性的阴暗面,觉得以现在的身份回族内,不见得比以往好过。”

      安肆突然转过身看向他,天光透进少年的眼眸映出明亮的星光。

      宁初道:“为何突然这样看着我?”

      安肆道:“我只是在想,如果我是‘寅’,一切结束后你要来寻我,那无论如何,我一定会想尽办法活到你找到我的那刻。”

      成为支撑一个人活下去的力量这件事太过沉重,宁初不敢直视少年的眼睛,侧首避开了视线,道:“不会只是我,往后总会有更多的人。他们也更值得你走过最艰难的时刻去遇见。”

      安肆偏头凑过来,看着宁初的眼睛,道:“为何每次我想同你套点近乎,你都在把我当豺狼猛兽一样往外推。”

      宁初道:“哪有。”

      安肆道:“有。”

      少年单手撑地,侧着身子往宁初面前凑。

      他视线只是稍稍一转,安肆就跟着往同一方向探,避无可避后,宁初叹了一口气,道:“午饭用过了么?我们回去吧。”

      这个话题转得十分生硬,安肆却像是完全不知,配合他道:“还没吃的,仙君原来有办法出去呀,真是神通广大!”

      安肆捧场得太过刻意,被捧场的人难免有些许尴尬。宁初翻了翻随身带的一小叠符咒,迅速找到需要的符咒,只一瞬,二人就回到了地面上。

      下一刻,安肆突然叫住宁初,道:“等等。”

      宁初回过头,灼光璨彩下,少年伸手压低红树的枝丫,撇下了一枝夏日玉堂春。

      看着安肆一步步走过来,宁初道:“怎么了?”

      安肆扣住他背后的腰带,一边将花枝顺着他腰脊往下别,一边笑道:“一心向道的子潇仙君,应该不想在七夕这日,被姑娘们缠着脱不了身吧。”

      宁初这才反应过来安肆在做什么,七夕这日街上的男男女女不少,若是不想被结伴打扰,许多人会选择在身上别一束花枝,意为某位姑娘名花有主,或某位公子已有心悦之人。

      宁初道:“那你呢?”

      少年颇为神秘的一笑,手腕翻转,一张漆黑的面具便挂在了脸上。而面具的右边,则挂着小一号的同色花枝。

      安肆指了指自己,理所当然的道:“我年纪还小,自然是不宜过早接触情爱之事啊。”

      宁初无奈摇了摇头,道:“不小了,民间像你这般大的公子都已经开始议亲了。”

      安肆双眼泛光,跃跃欲试道:“您真是个开明的大家长,那我现在就去找顾溜溜!”

      宁初道:“找她?”

      安肆道:“顾大老板在正大街上包了一整栋酒楼,点了新竹教坊所有的美人陪同作乐,晚间开宴,我去蹭一晚不过分吧!”

      开明的大家长——宁初,顿时极其不开明的道:“不许去。”

      安肆不悦道:“为什么?”

      宁初道:“你课业没写完,没那个闲工夫。”

      安肆道:“……又拿这个压我,能不能有点新意了。”

      ……

      快到城门口的时候,安肆买了一碗绿豆冰粥做午饭垫肚子,自然还是宁初付的钱。

      收钱的是位八旬老太,她忙间抬头看了宁初一眼,道:“挺好,挺好,这花有生机,驱暮气。”

      宁初认出她是昨日遇见的那位老太,多给了她一枚铜板,笑道:“纳福。”

      老太收下铜板,后从随身带着的荷包里取出两根自己编的花绳,亦笑道:“纳吉。”

      宁初对自己能收到回礼有些意外,忙接过道谢。

      两条花绳,一条深色,一条浅色。

      安肆从他手里选了颜色较深的那条往手腕上绕,扣了许久没扣上,直接抬手往宁初跟前一递。

      宁初帮他系上后,安肆也帮宁初把浅色的花绳系在相同位置。系好后,安肆示意他望街角那边看,语气平淡道:“你朋友好幼稚啊。”

      宁初顺着他的视线看去,正好瞧见戴着红骷髅面具的斩堂主举着一纸袋肉包子在逗身边的小乞丐玩。小乞丐跳着伸手去够,斩风云见小孩快摸到了也跟着蹦哒,偏不让人够到。

      此时此刻,就连路过的行人都忍不住向其投去鄙夷的视线,悄声道一句,“造孽哦。”

      宁初:“……”

      安肆朝那边招了招手,斩风云一愣神,小乞丐趁机跳起来夺走了他手里的一袋子肉包,几步路蹿进人群没了影儿。

      斩风云笑看着小孩消失的背影,擦了擦满手油,道:“真是一模一样,没个定性。”

      宁初问道:“不打算带他走么?”

      斩风云摇头道:“赤骨是赤骨,转世是转世,既已转世,便不再是原来的他了。若是强行带走,之后爷难免会将他看做另外一人,对他不公。”

      宁初笑道:“顺其自然便好。”

      不强求,也不刻意回避,缘分未到互不打扰,缘分到了也可再结新缘。

      后方,安肆偏头笑嘻嘻的道:“斩堂主今天有空出来闲逛,想必工作都做完了吧,效率可真高。哪像我,天天被子潇仙君催着赶课业。”

      斩风云难掩心虚的轻咳一声,道:“工作当然是做不完的,但可以忙里偷闲嘛!不过子潇很少催人课业,除非你确确实实堆了很多,要不要我教你一招?”

      见安肆欣喜点头,斩风云摸出一把符纸,拍在前者手心,道:“你只管一把火烧过去,甭管有多少,绝对烧得个干干净净!”

      宁初举起扇柄就往斩风云身上敲,后者没挨几下就嗷嗷直叫,像真被打得多惨一样。

      宁初拿着扇柄赶他,笑骂道:“一边玩去,尽教些不好的主意。”

      斩风云不服道:“这叫变通,变通!”

      三人又在街上闲逛许久,坐了会儿船,下来时也差不多到了用晚饭的时间。宁初原以为斩风云会去顾溜溜或城主那蹭一顿,他却说顾溜溜那儿一堆姑娘染指甲他不方便去,又嫌城主那七夕事多,便跟着一起在街边随便吃了点儿。

      于是,他们就近在街口寻了一好地处看打铁花。随着暮霭落下,来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几乎挡住了他们大部分视线,其中不伐一些年轻男女,他们均在看到宁初和安肆身上的花枝后,将视线转到了斩风云面上。

      然而斩堂主双手抱怀,一身正气凌然的立在那,比城主请来维护秩序的卫兵还要兢兢业业,颇具欺骗性,委实是叫人不敢靠近。

      忽然,安肆拉低宁初衣袖,侧首笑道:“走!”

      宁初疑惑道:“去哪?”

      还不待宁初反应过来,安肆便拉着他不急不缓的穿过了人群。晚风拂面而过,人群熙攘中,前方拨开明路的少年背影显得宽阔修长。

      左绕右转,上了两层还是三层的楼梯后,二人来到一处露台。露台离地面不算高,但也隔绝了下面拥挤的人群,其上摆着两张小竹椅,一碟点心,一壶凉茶。

      宁初道:“这里是……?”

      安肆拉开两张竹椅,随意的坐下,倒了茶,道:“坐呗。”

      楼下,人们的惊呼随着柳棍敲击的响声一圈圈摊开,一捧捧铁水撞击在两层高的花棚上,转瞬化作星星点点的火花从棚顶向四方绽放开来,漫进无边夜色。

      明艳的花火将光影一明一暗的映在少年脸上,安肆轻笑一声,道:“怎么样?还是我会找地方吧,顾溜溜虽然要价要得高,但办事还挺麻利的,不愧是做生意的鬼灵精。”

      宁初笑着点点头,端起半空的茶杯,掩下眸底的情绪。

      待最后一片星火亮起,顾溜溜包下的那栋酒楼二层,鶄尘姑娘撵着一把小团扇蓦地出现在窗栏后方,引得人群一片呼叫:

      “鶄尘姑娘!快看,是鶄尘姑娘!”

      “鶄尘姑娘的舞可是天下一绝啊!”

      “灵焰!鶄尘姑娘,跳灵焰!”

      灵焰是近几年民间最受欢迎的一支舞,以舞者灵动多变的姿态和高难度的动作出名。但即使如此,鶄尘也不会中规中矩的跳一支他人编排的舞蹈。

      众人只见窗栏后的佳人用团扇半遮着面,只一个转身又坐下的婀娜身姿,便赢得一片欢呼。宁初料想,鶄尘的这支新舞结束后,想必又能开启之后数年的新舞风罢。

      许久,旁边一道声音幽幽响起:“不愧是天下一绝的舞姬啊,连子潇仙君都被吸引的目不转睛了,以至于姑娘人都走了,某人还念念不忘的盯着空气呢。”

      宁初收回视线,解释道:“我只是在想一些事情。”

      安肆道:“什么事情,还能想这么认真。”

      此时人潮已散,大多数百姓都选择了前往河边放花灯,街上只零零散散剩几个路人。

      腹稿准备了一天,该说的话也是时候交代了,宁初道:“这事可能有些突然。”

      宁初的语气不轻不重,安肆的目光看过来时,却比以往多了几分认真和期待,道:“这么慎重?我也不是不能考虑,说吧。”

      宁初道:“回去后,我要闭关一段时日。”

      安肆看起来完全没有任何准备,极其意外道:“闭关?怎么这么突然,闭关多久?”

      宁初道:“十年左右吧,也不算很突然,我身体一直不太好,这也是城主的建议。”

      安肆愣愣道:“这么……久。”

      话音落下,少年垂下的眼眸瞬间失了光彩。

      宁初心想,如果是自己跟着一位长辈出门,才一起生活没多久,长辈的身体就出了问题,这种时候难免就会开始怀疑自己会不会是克星、凶煞之类的。

      怕他多想,宁初继续道:“其实还好,我闭关后身体会好很多。三百年前我也闭关过一次,只不过那次是在绝生谷,林清上仙帮忙护的法,不会出什么大事的。”

      安肆看向他,道:“那这次,你会找眭宗主他们帮忙护法吗?”

      宁初摇了摇头,笑道:“这次的闭关没什么危险,你就当我是在小竹潭睡了一觉。只是这次回去不能跟你们一起搭葡萄架了,算我失约一次。”

      安肆勾了下嘴角,但面色依旧难看,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他没再继续追问宁初为什么闭关的这么急,连空出一天搭葡萄架的时间都没有。

      又或许少年知道,即使问了,宁初也不会给出真正的答案,与其逼着这人左顾而言他,不如不问。

      ……

      回去后,宁初点了一盏油灯,写了一封信告知阿南闭关的事,又陆陆续续写了几封信一道捎出。

      月上枝头时,等来了提着鸟笼遛完一圈回来的月肃。

      宁初打开鸟笼,将小肥啾放出,等小家伙飞离院落后,笑问道:“还没问过你,这次怎么想着回来看看了。”

      月肃面色不变,道:“担心您,受他影响。”

      宁初顿了顿指尖,道:“安肆么……没事,总有这一天的,早晚罢了。”

      月肃道:“为何突然闭关?”

      宁初手指缓缓合上打开的鸟笼,语气淡淡道:“我有些怕,自己剩下的时间……已不够撑余下的年数了。”

      话音一出,气氛骤然沉默下来。

      良久,月肃道:“您闭关,我守着您。”

      宁初笑道:“又不是闭关造金子,哪还用你来守着,自己玩去吧。要是实在无聊,就去我兄长那儿玩也行。”

      顿时,月肃面上毫不掩饰的嫌弃都要溢出来了,道:“我不去。”

      宁初安抚道:“好,那就不去。”

      好说歹说,将该交代的交代完,把月肃打发走,宁初这才舒叹一口气。

      估摸着这个时辰阿免和猪猪差不多也该睡了,宁初取出一张传送卷轴,想了又想,匆匆在桌面上留下几笔墨痕。在少年回来前,打开卷轴,回了小竹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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