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幻空城
芥川和岑珉相会的地点,就安排在月房间旁边。
这里隔音不好,平时那间屋子都不会安排客人的,可是这次“笼”的管理系统却改变了那间房的性质,对芥川开放了。
岑珉和芥川两人的对话,让一墙之隔的月听得很清楚。
她听见芥川的辩白,说这一切都是他父亲的授意,而他只是申月的继任者,没有掌权,无力作出任何决定。
岑珉的声音没有响起,她只是静静地听着丈夫的解释。
隔壁屋子里男人越说越动容。
月听见他用饱含着哀伤的情绪诉说自己对妻子的思念,听他说比起死去的孩子,他更在乎妻子的安危。
还对岑珉保证,他现在已经在加快夺权的速度了,只要再等他一年,他会成为神主,为她排除万难,亲自来接她回去。
男人的话说完后,过了良久,岑珉终于回应了。
女人的声音清冷,她只问了芥川一句话。
“最初见面的时候,你是蓄意接近我的吗?”
先前说个不停的芥川,沉默了许久。
苦涩在无言中漫出。
“那你和神主没有区别。”岑珉清冷中含着一股失望透顶,她淡淡地说,“只是你父亲手腕更强硬一些。”
那一次,芥川几乎是仓皇失措地从隔壁逃了出去。推拉门砰的一声打开,重重用力合上,力道太大,门缝又弹开了一点。
屋内的月叹息了一声,她单薄如纸的身形,侧身挤开门缝,轻飘飘地像一抹苍白的倩影,向外游荡了出去。
“你早知道她是岑珉,是芥川的妻子,对吗?”月看着映在障子门上那道伶仃的影子由长变短,直至消失,出声问身后的黑川。
月转过头,脸上没有笑容。
“你不反过来想想,那个女人有没有利用你,得到她想要的东西?”黑川侧躺着,支起胳膊撑着头,手中把玩着一截细细的红线。
“岑珉姐姐是不是利用我,我会自己体会。不用你来告诉我。”
黑川嗤笑了一声:“岑珉姐姐……叫得真亲。”
忽然,他将手中的红线慢慢在手掌饶了几圈,一个用力,狠狠一拽。
“你怎么就学不会向我服软。”
月咬牙闭眼,浑身一颤,闷哼一声。
一滴接着一滴的血珠,沿着斜斜的细绳,下滚到了黑川的掌心,很快蓄成一小团血洼。
原来这红绳的颜色并非本来就有。
若仔细看去,便会发现这线绳湿漉,棉纤将血吸饱涨了,红是新染的血色。
而这条线的另一端,正系在月的如凝霜雪的脖颈间,层层血线勒紧,月像笼中鸟雀被拴住双足,一层禁锢叠着一层禁锢,自由不得。
“啧啧,这副可怜样,真惨,我都要心疼了。”黑川如此说着,但他手中拉扯的力道一点未减。
窒息感从喉间涌上大脑,月感觉自己仿佛被送上了断头台,干脆利断的铡刀变成了小刀,钝刀割肉,痛苦一点点折磨着她的神经。
“先管好你自己吧……”黑川的声音在月嗡嗡的耳鸣声中变得缥缈。“她知道你被折磨,却视而不见。这种女人,也值得你的关心?”
月颈间一重,黑川正在一点点收回,缩短绳子的长度,势必要将她往那边拉去。
“过来……你会明白,只有我才……对你……真心……”
供血不足,月的耳鸣声更重了,像是尖锐的警报那样,很快,她的眼白渗出血丝,双手求生挣扎地紧紧拉着身前的细绳,吸了血的细绳更加坚韧,勒紧她的掌心,指腹,不会轻易扯断。
可即便如此,她只着薄袜的足倔强地后退,朝相反的方向移动,绝不会迁就向黑川靠去。
“你算……什么……”月死死咬着牙,迅速水肿的眼皮眯成一条缝,居高临下的睨着黑川,竭力从齿关挤出鄙夷的话。
“我竟不知道……你这种,强取豪夺的畜生,居然还有,心。”
黑川一顿,怒极反笑。
“你是别想好了。”
芥川和岑珉第二次会面的时候,月正躺在隔壁养伤。
自从上次,岑珉藏在这里的事在她和黑川之间挑明后,月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见过岑珉。
一是她自己实在病重,二是岑珉似乎很忙。
这一次,芥川听上去做了十足的准备。
他带了很多东西来讨岑珉欢心。
“这是我们结婚纪念日的时候,我给你做的发夹。你头发多,又顺滑,总买不到合适的。有了它,你再也没有用过别的发饰束发,上次走得匆忙,今天我给你带来了。”
“珉,拿着。”芥川温柔地叫他妻子的名字,“算了,还是我帮你。”
月静静地在隔墙听了一会儿,没有听见岑珉拒绝的声音。
“好了。”芥川说,“还是和以前一样好看。”
月在隔壁,蹙了蹙眉。
“你夺权的事如何了。”岑珉忽然开口问道。
芥川没有立刻回答,他默了一瞬,然后似乎朝岑珉那边倾了一下,压低声音说:
“找不出让他尽快下台的漏洞……不过我……给他下毒了。”
“他已经住进医院了,你要小心,他在死之前没有实现目标,只会更急。”
“所以这段时间他几乎派了全部人来找你。”
岑珉似乎也往芥川那边靠了靠,夫妻二人耳鬓厮磨着。
“所以……你打算什么时候接我回去?”
月在隔壁清清楚楚听见了岑珉低叹似的话,骤然攥紧了被角。
“唔……”
芥川似乎被亲了亲,话含混堵在嘴边。
片刻后,二人的谈话中,带着少许错乱的呼吸。
“我向你发誓。”芥川郑重地对岑珉说,“等大海潮水重新涨起的时候,我们再也不会分开。”
“三天后我再来见你。”
这一次,芥川是平静地离开隔壁的。
月平躺在自己的房间里,听见隔壁最后留下的岑珉干呕不已,慢慢攥紧了手心。
她猜到岑珉或许改变了想法,打算利用自己的丈夫做求生的突破口。
可她没想到,三天后的那一晚,岑珉是带着决绝和赴死的心态与芥川会面的。
而岑珉制造出来的求生和自由之路,居然给了她。
“这个东西你拿好。”
那一晚,“笼”本是歇业整改的。
岑珉给这里的所有仿生人装了她新写的人格程序,不过没有像黑川要求的那样,把这些仿生人变成只会讨好客人的谄媚品。
那些仿生人围绕在岑珉的周围,只听岑珉的话,而它们的表情,无一例外都是和善的微笑。
“创造它们的时候,我以你做了参考。”岑珉揉了揉月的头。“如果没有你,恐怕我也会制作出申月想要的暴力机器。”
“还好……”
“它们都和你一样善良。”
“善良到,清楚什么是真正的压迫,什么是正确的反抗。”
“虽然它们出自我手,但是你的灵魂让它们诞生。”
岑珉将一块很小的芯片交到月的手中:“所以,拿好它,我们掩护你从‘笼’里出去。”
“你……要怎么做……”
岑珉取下脑后的发夹,如泼墨似的长发披散下来,她一扬手,那木质的发夹被身后一个仿生人掌心冒出的火焰点燃。
火光映在岑珉脸侧,月从未见过她的脸上出现如此生机。
“当然是……用一把火,烧了这里。”
月从踏出“笼”的那一步起,一刻不停地在奔跑。
她脑中混乱,不断回想刚才发生的事。
岑珉告诉她,她手上的,是一块能改变未来的芯片。
她终究还是把申月想要的东西做了出来,但是又有很大的区别。
如果这东西落在心术不正的人手中,可能会威胁到整个世界。
而岑珉只能信任月。
不光是因为月没有邪念。还因为正是她见过太多人心的丑恶,长了一双识人的慧眼。
月能信任的人,那一定是个好人。
于是最后映在月视野中的,是背靠火光,将出口紧紧堵住的岑珉和仿生人们。
他们用身体做最后防线,反过来困住黑川和如约赴会的芥川,封锁熊熊燃烧的“笼”,让二人无法逃离。
芥川捂着被烧伤的一只手臂,惨笑着走到月面前。
“这样没法彻底杀死我们。”他眼神哀恸地看着自己的妻子。“你知道的,我们的命,总是要比别人多几条。”
“你放走的那个女孩,她也逃不了太久。”
“那只是你们的一厢情愿。”岑珉静静地回望着她的丈夫,“我清楚自己的身体,早已时日无多,也只来得及做出最核心的关键。”
“可那并不是你们拿到手便会获得无上地位的权柄。”
“恰恰相反,它是对人类贪欲和劣根性的裁决。”
“而只有小皎,会明白我的意思。”
-
月带着芯片直接逃去了最底层,荒原道。
那里是无业游民最多的地方,适合藏身。
在一栋废弃的烂尾楼,月遇见了正在试刀的鬼和柳原。他们彼时只有三十上下,正值盛年。
浓烈的血和灰尘腥味弥漫在四周,等月意识到不对劲的时候,鬼面前最后一人倒下,那人连惨叫都没有呼出,便无声无息离开了人世。
鬼手中的刀未收,他仍然处于杀戮的兴奋状态,而旁边轮椅上的男人只是噙着笑在旁边满意地看着。
月藏在巨大的承重柱后,屏息不敢做声,打算悄悄离开。不料鬼的嗅觉敏锐,她刚探出半边身体,一柄寒刃直直的贯在她的面前。
她从银面薄刃上看清了自己惊恐的表情。
“别怕。”柳原驱动轮椅靠近。
男人笑吟吟的声音出现在她背后。
“我们不杀无辜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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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负责任小剧场】
鬼和柳原都还年轻的时候,某天用早膳,柳原突发奇想对鬼说:
“我昨晚做了一个梦,梦中我们都四五十岁,老了,也变了很多。最后我死在了你的面前,尸骨无存。”
还是恪尽职守的忠犬青年鬼担忧道:“如果少爷死了,我很快也会追去。”
“只是我的双手沾满血腥,死后不会和少爷去同一个地方,怕我不能继续保护少爷。”
“你怎么就笃定,我们不会在同一处?”柳原搁了筷子,抬眼含着笑意,对鬼淡淡道:“刀是我锻的,你手上的血腥有我一半。”
鬼愣愣地看着面前的青年,心驰动了动。
从来都只懂得服从命令的工具,第一次学会了思考。
他听见柳原说:
“生前不为死后烦忧。”
“地狱种种,我们一起,但去无妨。”
作者有话说
第71章 幻空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