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覆水难收
德曼脸上笑容全无,拍案而起:“侍卫府令阏川!”
“是,陛下。”阏川走入:“请您吩咐。”
德曼厉声道:“把他们关入朝元殿。礼部令,立刻派人入唐,确认是大唐皇帝之言,还是他们自作主张。”
阏川道:“是,陛下。”
德曼脸色前所未有地严肃:“查清真相之前,全部软禁到朝元殿,明白了吗?”
“是,陛下。”阏川将使臣全部押走。
散朝后,金龙春前来觐见。尽管为使臣之言感到不忿,但仍觉得这样关押起来有伤两国邦交。
“况且,我们是为了向唐借兵,如果闹得太僵,恐怕不好谈判啊。”金龙春劝道。
“谈判早已开始。”德曼镇定自若道:“其一,冷静应对胁迫,然后,反作用于彼身;其二,避免卷入对方的话题,不能在对方主导的议题上争论不休,否则很容易被人牵着鼻子走;其三……此举非常可疑。”
金龙春问:“什么?”
“外交言辞中不应该掺杂无用之言,可是竟然在大小臣工面前如此侮辱朕、戏弄朕,肯定是对神国有所企图。”德曼冷静分析着,说:“要先查清他们的意图。”
为此,德曼吩咐阏川:“如果使臣向侍卫行贿,你照单全收,但是,任何求见我的要求都不要答应,送出来的事物和信息,全部交给我。”
德曼做好安排,只等使团露出马脚。
主导了这一切的美生更如热锅上的蚂蚁,急得团团转。如果是司量部甚至兵部看守朝元殿,他都可以想办法,唯独侍卫府,这可是神国忠诚度和整体素质最高的群体!美生又想起了自己的儿子大男甫,派他去试试,没多久,大男甫就灰溜溜地回来了。
巡逻的人太密集,又没办法收买,饶是大男甫武艺高强,也不能硬闯。
美生无奈,只能召集夏宗、宝宗和贵族们一起想办法。
宝宗答应遵守薛原的遗言,却始终不能下定决心。一边是他的舅舅和哥哥,一边是交情淡薄只靠利益维系的毗昙,他眼看着两边走向分崩离析,却毫无办法。干坐了一阵,忍不住说:“要不,我们告诉毗昙公吧?”
美生缓缓抬头。
夏宗反应过来:“好办法啊,反正我们都是一条船上的蚂蚱了!”
其他人也感到豁然开朗,纷纷答应。
很快,毗昙就收到了这个噩耗。简直是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
他目光阴沉:“你们是不是疯了?”
“这难道不是上大等您逼的吗!”
“是啊,上大等您被女王蛊惑,竟交出了我们的私兵——这简直是背叛!”
“上大等,被背叛的人是我们。我们是因为相信您才愿意交出私兵,谁知您转手就交给了陛下!您怎么能够对自己的势力这么不负责任!”
毗昙扶着额头靠在椅上,默然不语,其他人就像收到暗示,纷纷出言不逊。
在一片嘈杂中,他轻笑一声。房间中诡异地安静了一瞬。
“所以,就以我的名义,和唐朝使臣……”毗昙冷笑:“定下了那种密约?”
大家都不说话了。
“所以,”毗昙的声音轻飘飘的,却像刀割一般:“唐朝使臣如此藐视陛下,都是你们的安排是吗?”
没有人敢答言。只有美生开口:“是的,我们不仅要毗昙公和我们同乘一艘船,还要借此机会……让陛下,退位让贤。”
毗昙凌厉的目光扫过去。
“是啊。”大等收品道:“毗昙公,您不想称王吗?”
贵族重新掌握主动,仁童悠然道:“覆水难收了,毗昙公。”
廉宗像个摆件,不错过每个人的表现。
毫不意外,从那道谕旨出现而毗昙并未反驳开始,眼前的场景就成为必然。毗昙愿意效忠陛下,可他的势力却只考量自身利益,二者从最初就是冲突的。
像毗昙很久之前说的那样,他永远不可能驯服美室党徒,因为他们从来就不在一个方向。
只是,廉宗此时却想看看,毗昙究竟要如何解决。
对他这样逐利的人来说,立场的转换轻而易举。既然做了陛下的人,就以最快的速度更换思考方式。虽然陛下只要他监督美室党徒,但是,如果毗昙自己做出了无法挽回的事情,那就不能怪他了。
“我,”毗昙从牙齿间挤出话来:“从未和你们说过我要称王。”
“那就由不得您了。”收品洋洋得意地说:“使团已经被陛下软禁,您和使团定有密约的事情,迟早会被发现。”
“什么?”
“如果陛下发现了您和使团的密约,会怎么样呢?”夏宗笑道:“铁证如山,难道还会饶恕谋逆的罪人吗?”
毗昙怔忡,慢慢靠上了椅背。
无论德曼如何看待此事,对毗昙的政敌而言,这却是大好机会。早在大男甫出动的时候,春秋就从护国仙徒那里收到了消息,一时惊诧大男甫居然又现身了。
当初成立司量部,薛原美生为司量部卿,后来美生调为礼部令,宝宗夏宗则是司量部丞,唯独大男甫,身为美生最优秀的儿子,却没有职务,这一点正表现出德曼的态度——对这个直接杀死姐姐的人,能够因大局而以超然的胸怀包容,但绝非没有怨恨。
为此,大男甫龟缩不出,已经成了美室党徒中的透明人物。上一次出现,还是德曼请美生前往迎回胜曼,一通旁敲侧击,大男甫又成惊弓之鸟,就此沉寂。现在,他又出现了。
这意味着,此事必然和美室党徒有关。陛下的谕旨,已经逼得他们要狗急跳墙了。
同样要狗急跳墙的还有使臣。熬不住几天,他们就开始寻找办法,从守在门口的侍卫下手,先递出一包金银,再吩咐他转交物品。转交对象正是毗昙。
东西照收不误,侍卫却不发一言。使臣自然以为他答应了,便安心等待毗昙的消息。
然而,这物件最终落到德曼的手中。是一把乌羽扇,毗昙常用的那种。
德曼端详一阵,没有头绪,又递给其他人查看,说:“这乌羽扇并非贵重物品,却要交给毗昙,其中应该有什么问题。”
春秋接过乌羽扇,正仔细观察,忽然想到什么:“陛下,我有一个想法。”
春秋初回新罗,和美室等人混在一起,尤其和美生交好,凭借的正是在风流机巧上的投合。他很快想起乌羽扇背后的一件趣事,传闻中,一名使者借由乌羽扇传递信息,解读办法是将乌羽扇置在火上熏染,然后印到绢布上。
渐渐的,雪白的绢布上洇出黑色字迹。
视线接触到字迹,春秋瞳孔一缩。
德曼问:“写了什么?”
“只要唐朝使臣向神国朝廷奏请女王不可,就……答应唐朝向高句丽出兵。落款是,”春秋艰涩地说:“上大等,毗昙。”
无论对毗昙如何防备,看到这种事情,他首先感到愤怒。自己的王受到他国使臣这样的羞辱,甚至是对神国的羞辱,竟然是因为上大等授意!
“毗昙……”德曼劈手夺去绢布,一个字一个字、从头到尾地看完,握着绢布的手因为情绪激动而微微颤抖。
“这是谋反!”春秋一锤定音。
德曼制止:“春秋。”
“否则怎么解释?这简直是通敌卖国!”春秋怒不可遏:“简直不可饶恕!请以国法论处!”
“春秋,”理性占据上风,德曼告诫道:“事情查清之前,不可妄下定论。”
春秋盛怒之下,拂袖而去。阏川见状,看一眼德曼,也追了出去,劝道:“您何必如此心急,如果核查是实,陛下一定会有所决断的。”
春秋不语。他离席,不只是为了愤怒,更是为了表态:毗昙做出此事,他决不接受。
德曼未必不懂,因此,春秋不需要解释。
正沉默着,那边一名侍卫跑来:“侍卫府令。”
“什么事?”
侍卫道:“上大等请见使团,正在朝元殿前等候。”
阏川对侍卫下令,任何人不得出入。因此,哪怕是毗昙这位神国上大等,也吃了个闭门羹,换作往日,他大可以直接闯进去,但这个节骨眼上,他不得不向阏川请令,阏川本想直接拒绝,春秋却说:“答应他。”
阏川皱眉:“春秋公?”
“陛下并未反对不是吗?”春秋道:“看看他要做什么。”
德曼只说拒绝一切见她的请求,的确没有反对求见毗昙。
阏川答应了。
春秋勾起嘴角。不是说,要核实真相吗,那不妨来看看毗昙到底要做什么。
很快,毗昙和使臣在同一个房间落座。
毗昙开门见山:“乌羽扇给我。”
使臣皱眉:“什么意思?”
毗昙有些焦躁,手指轻叩桌面,道:“你们和礼部令定下密约的那个乌羽扇,交给我。”
使臣抓住了关键:“你想毁约?”
“你们和礼部令定下的密约,与我无关。”毗昙双眉下压,目光沉沉:“在酿出大祸前,把乌羽扇给我。”
“你这是什么意思?”使臣大惊:“乌羽扇不是已经给你了吗?”
“什么?”毗昙惊愕。
使臣贿赂守门的侍卫,托他将乌羽扇转交毗昙。可毗昙并没有收到。
他疾步走出朝元殿,找到那名受贿的侍卫。不等对方反应过来,毗昙已经自他腰间抽剑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乌羽扇交给谁了?”毗昙脸上满是戾气:“快说!”
刀锋凛冽地抵在颈前,那侍卫艰难地说:“不知道……”
稍一用力,鲜血自刀锋处流下。毗昙颌骨收紧,咬牙道:“唐朝使臣说让你交给我,你交给谁了?”
侍卫仍不开口,毗昙抽剑劈过去:“想死吗——”
“陛下!”侍卫大喊。
动作凝滞在空中。毗昙目露茫然:“……谁?”
“……陛下。”侍卫咽口唾沫:“交给陛下了。”
“铿”的一声,剑落在地上。
毗昙像被抽空了所有力道,连带着灵魂都失去了,踉跄着退开几步,扶到圆柱才勉强稳住身体。
陛下知道了,陛下……
他曾经握紧一切,却什么也没有,现在他放开了手,难道就能够得到想要的吗?
他的手颤抖起来。
年幼的噩梦又一次吞没了他。
那一次,因为他杀了人,夜里,文弩一次又一次地抽回手。他无措地看着自己的手,不知道做错了什么,就那样被抛弃了。
现在呢?
现在,他看着自己的手,同样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可陛下,陛下……会相信他吗?
夏宗得意的声音响在耳畔:“铁证如山,陛下难道还会饶恕谋逆的罪人吗?”
铁证如山,铁证如山……
德曼的声音响起:“毗昙,我信任你。”
不同的声音在耳边交织。他看着自己的手,缓缓握拳,像这样就能够挽留什么,或者得到什么。
要认命吗?
他深深吐出一口气。
“事已至此,他应该认命了吧。”美生已经为毗昙做出了决定。
“幸好,他先去见了使臣。我还以为他会直接去见陛下呢。”夏宗松了口气,又活跃起来。
“逼到绝境后,首先顾虑自身安危,这是人之常情啊。”收品体谅地说。
“毕竟是要掉脑袋的事啊。”先烈连连附和。
话音刚落,一名司量员跑了进来。
廉宗问他什么事,那司量员难以置信地说:“上大等他,上大等他,他去了仁康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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