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精

　　飞掠了整个渊京，冉白最终停驻在护城河的桥头，看着夕阳缓缓斜落，昏黄的光落在心头也沉闷得难受。深深地呼了一口气，最近，他的脾性是愈发的暴躁了，仿佛往岁的冷静都被逐渐侵噬，应该与那从蔚战怀身上渡到自己这儿的妖毒有关吧？

　　想起方才对连翘的态度，冉白忍不住叹了口气，如今回去，恐怕她仍旧是生气的吧，委实让她委屈了。
　　只是他如今的心情依旧不能平复，那个奚晔，一个区区人类就屡次从他身边抢走蔚如璟，让他显得那么无力，这种感觉不仅仅是挫败，而是从未有过的不安。

　　掐算了时辰，如今猫一应该醒来了吧，冉白折身而返。站定在酒肆门外，抬手犹疑着要不要推门，却恰逢了门从里面打开，连翘微微苍白的脸颊映入眼帘，令冉白的手愈是尴尬地半举在空中，不知如何摆放。

　　“你回来了？可寻着蔚姑娘了？”连翘笑了一下，冉白看得出她唇角弯起有丝牵强。
　　冉白默然良久，垂下那只尴尬的手，努力平淡地询问了句：“猫一可是醒了？”
　　“嗯，醒了有些时候了。”连翘亦淡然答道。
　　“嗯，好。”冉白点头，错过连翘的身子进了酒肆。
　　“等等！”连翘忽然喊住冉白，看着他的背影凝眉问了句，“龙睛你可到手了？”
　　“嗯，如何？”冉白颔首，回望了神色肃穆的连翘一眼。

　　“那这些时日你还是少走动为妙，我会尽快送你出城。”连翘望着一侧的天角，那微微透露出来的巍峨墙头，琉璃瓦灿，龙睛被盗一事已经被知晓，虽然宫中命祭天的祭祀和女侍全部严守口风，但她毕竟在宫中有些耳目，事情再严密也不是不透风的墙，抬眼看着冉白，连翘心中默念，为何她觉得这个男子无所不能，什么事也不能难倒他一样。如此，她的担心会不会多余呢？

　　抬眸望了一眼冉白，连翘想了想还是说道：“龙睛之事我皇兄已经知晓，如今正暗中封了整个琅渊城，禁止出入，势必要查出偷盗龙睛之人。”
　　冉白默默听着，那些所谓封城于他实在不是什么难事，只不过于奚晔或许不是那么容易，能走得一丝痕迹也无，除非他有通天的本领，可毕竟是区区一个凡人，不可能安排的那般周密而迅速，只怕是整个事他早就打定好了主意，而他只不过需要傻傻地往里面跳而已。

　　连翘看着冉白忽然阴沉下来的脸色，以为自己又说错了什么话，紧张地捏紧了手，脚步也不自主地后退了半步。看着连翘的神色，冉白缓和了脸色，心中漫过愧疚之情，他待她委实太差了些。如果往日，他待女子，素来是温和的，除了蔚如璟。想着曾经与她争吵拌嘴的日子，冉白心中既是温暖，又是伤怀。

　　两人之间气氛原本沉闷着，刚巧猫一走了下来，他看着冉白站在院子中，立刻疾步走了上去，神容愧然。
　　“冉白大人，他们说，若想见如璟姑娘，需要用龙睛来换。一个月后在琅渊东边的明月郡见。”
　　明月郡么？他居然没有抢先回去契傕，回到自己的国家，不会更安全么？这个奚晔究竟存的什么念想。

　　既然如此，渊京也没有甚么留下来的必要了。冉白微微垂目：“如此，我们也向东而行吧。”
　　说着，他也懒于去收拾什么，折身领着猫一便要离开，连翘看着他就要转过门角的身影，再不多想就疾步走上前扯住了冉白的衣袖，或许是不舍，或许是太多原因，尽管知道他必须急着找蔚如璟，还是想拖住他的脚步，哪怕多逗留一会儿亦是好的。

　　“如今城门戒备森严，你们这般唐突出去，若是被俘，起步既救不得蔚姑娘，自己也落得牢狱甚至丢了性命？”
　　冉白回眸，盯着连翘紧张的眼眸看着，良久才握住了连翘攥着他衣袖的手，轻轻一握，然后从衣袖上推下。
　　“我自有出去之法，你且无需担心。”

　　连翘身子微微僵住，看着最后一丝夕阳光色被吞没在天角，冉白的背影挺拔清瘦，看着就令她忍不住落下眼泪，他必是不想拖累自己吧？临走时，那句淡淡的抱歉，听起来那般心酸，所有的委屈都在他的一句抱歉中尽数散去，余下的，全是满满的不舍。此去或许此生再无法相见，他与她终究缘薄，难以强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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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奚晔撩开车帘，一阵清新的风扑面拂来，令原本有些昏昏欲睡的蔚如璟也精神一振，忍不住深呼吸了一下，心中疑惑着这是到了哪儿。
　　“想出去走走么？”奚晔看着蔚如璟对外面略有期待的神色，淡淡地询问了句。
　　蔚如璟不答话，别扭地不搭理他，脸上的兴致却是掩不去的。奚晔忍不住眸中泛起笑意，她的闹脾气他也不是第一次瞧见了，如此的神色，总比之前些天那种冷漠冰凉的感觉要好的多。

　　感觉到手上传来冰凉的触感，随即就被握住了手，蔚如璟有些嫌弃地想要甩掉他的手，奈何他握得甚紧。
　　“你是狗皮膏药么？”蔚如璟又甩了甩，依旧是甩不去。
　　“嗯。”奚晔淡淡地嗯了声，似是含笑。

　　也容不得蔚如璟再多说什么，他就拉着她的手，要下马车。因为，无论其他感知多么敏锐，看不见终究是看不见，脚步挪在马车边缘，始终迟疑着不敢踏出步子。
　　先行跳下马车的奚晔回头看着马车上犹疑不决的蔚如璟，再怎么要强，他也能看见她眸中还是有惊慌，还是有不安。

　　蔚如璟狠了狠心，为免叫奚晔看了笑话去，她再懒于想那么多，抬步就跳下马车，却不想脚未曾落得地面，而是跌入一个有些瘦薄得怀中，耳畔传来了一声闷哼。
　　看着蔚如璟一副惊诧的神色，随即就要转为吃了大亏的模样，横眉竖目起来，奚晔凉凉的声音立马响起。
　　“可莫说是我占了你的便宜，分明是自己投怀送抱。不过，你挺沉的。”

　　原本那句投怀送抱就叫蔚如璟气得要炸毛，哪知后面他又死不要命地追了句她很沉的话，这岂不是故意招惹她么？
　　用力一把推开奚晔，他体弱，自然一下就被推开，蔚如璟虽说尽力自己站稳，可终究还是失了平衡，脚腕一崴，一下就摔倒在地。奚晔看着抿着唇，撑着地面自己站起来的蔚如璟，眼神波动，垂在身侧的手动了动，但始终还是没有伸出去扶住她。

　　倔强，总有倔强的代价。

　　“这里是什么地方？”站稳了的蔚如璟，这些天来第一次脚踏实地地站在地面上，心中一直虚浮的不安也仿佛渐渐平定下来。
　　他于她，就算是背叛过，始终还是存了一分难以抹去，又难以说清道明的信任，那种感觉真的很莫名，令她恼怒又无可奈何。

　　奚晔没有回答，只是走上前，再次拉住了她的手，明知她会挣扎，他还是用尽力气死死地握住，牵着她走了一段距离，然后一手搭在了她的腰上。
　　指尖触碰她腰际，蔚如璟立刻甩手便扇了奚晔一巴掌，仿佛是本能的，想也未曾多想，知道那清脆的声响回荡耳畔，她才尴尬地与他拉远了距离。

　　脸上辣辣的疼如火烧般，想来她还真是下了狠手。奚晔无奈的勾了勾唇角：“你何必紧张，我不过是想扶你蹲下。”
　　蔚如璟听着他的语气不似有假，声音却始终冷硬：“不必，我自己可以。”
　　慢慢委身蹲下，手触碰在地面上，抚过有微微刺手的青草，再而，就触碰到一泓清凉，虽然看不见，可却能在心中想象出这会不会是一方美丽的湖泊。

　　“这儿是琅渊有名的嘉鱼湖。”奚晔就着蔚如璟的身边坐了下来，看着周围青山环绕，白云映入湖中，隐约还可以看着那映着湛蓝之色的湖中有鱼尾拂浪。
　　“听说过嘉鱼湖的传说么？”
　　蔚如璟摇头，伸手拨弄着湖水，软软的湖水在指尖穿梭，忽然一刹有滑滑的东西拂过她的手背，令她不禁缩回了手，便听来了奚晔低低的笑声。

　　“刚刚那是一尾鱼儿，嘉鱼湖的鱼儿都不怕人的，乐于与人嬉戏。”奚晔笑着解释，与她在一起，他总是忍不住微笑，心情舒畅。

　　很久以前，嘉鱼湖其实不过是个小小的水洼，周围荒草丛生，并无值得欣赏的景致。只是有一日，一个自称被南朝流放，不允回国的诗人至此，觉得此处僻静，便在这儿搭了草棚长住下来。
　　而那时，这看似不起眼的小水洼却是一个鱼精的洞府，她僻局在此三百年，第一次看到人间男子，因为他才华出众，身形俊美，鱼精很快便陷入对他的倾慕。诗人亦发现了那水洼中经常有一只浑身漆黑的小鱼在湖岸摆尾，似是与他说话，久而久之，一人一鱼，亲密无间。

　　只不过，那时南朝的繁华始终令诗人怀念，还有家乡的妻儿，小鱼看着诗人愈来愈低沉的情绪，心中隐隐透出了不安之感，总觉得，诗人很快就要离她而去，她又重新寂寞一人。

　　果然，一日诗人在岸上用手指逗弄着鱼精，看着她欢快的在他指尖穿梭，却始终无法露出当初的微笑，他轻轻念了一首诗歌后，就再也消失不见。
　　南有嘉鱼，烝然罩罩。君子有酒，嘉宾式燕以乐。
　　南有嘉鱼，烝然汕汕。君子有酒，嘉宾式燕以衎。
　　南有樛木，甘瓠累之。君子有酒，嘉宾式燕绥之。
　　翩翩者鵻，烝然来思。君子有酒，嘉宾式燕又思。[

　　听着奚晔讲那久远的传说，蔚如璟不知觉亦身心放松起来，他那有些慵懒的嗓音染着阳光，听在心中别样的舒畅，察觉他停顿下来，而故事却还没有结尾，蔚如璟忍不住开口问道：“然后呢？”
　　“然后？没有然后了。”奚晔的声音忽然有些落寞起来，“诗人走后，鱼精也离开了这个她住了三百年的洞府，只在岸边留了南有嘉鱼四个字。说来也奇怪，鱼精离开后，这汪荒草水洼整个换了模样，山清水秀，湖泊澄澈，景致秀美，被人发现后，便取名叫做嘉鱼湖。这里的鱼儿也与别处不同，最喜与人嬉闹。”

　　“或许，那个鱼精去寻那诗人了吧。”蔚如璟心中对这传说中的鱼精也起了莫名的期待。
　　奚晔闻言，似是叹息：“或许吧。只是，就算找到，又是什么结果。没有人知道诗人去了哪儿。或许偷偷回了乡，或许被发现擅自回国，然后捉住处极刑，或许鱼精永远也找不到诗人。因为妖与人，永远不会有完美的结果。”
　　说完最后一句，奚晔意味深长地看着蔚如璟，看着她还依旧憧憬着这段传说的神情，忽然很想将她抱入怀中，再不松开，从此她只属于他一个人，不管她心中爱着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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