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檐下

　　没等到钟毓睡着，贺兰同学自己就睡着了，他也很困，心里又记着事，所以睡得不安宁。

　　迷迷糊糊的，梦到他爸爸了，他自己都知道是梦。爸爸就坐在自己的床边，和他说话，但说了什么不知道，只有那种聊天的感觉。

　　他看到爸爸心里挺开心的，可是又很难过，有一大堆的委屈，想倾诉又觉得不该说。感觉爸爸要走了，他就开始着急，急着急着眼睛猛地一睁，醒了。

　　可他刚醒神，又猝然被吓了一跳。

　　钟毓正睁着眼睛一动不动的看着他。

　　“怎么了？”贺兰同学冷汗簌簌的往外冒。

　　钟毓还是不动，静静的看了贺兰同学片刻，突然平淡的开口：“哥哥，我可能快死了。”

　　贺兰同学来不及多问，“欻”的一下跳下了床，立刻跑出去拍门。拍了两下等不及直接就把门踢开了，拉住刚坐起身的王仲平：“钟毓有点不对劲，你快来看看。”

　　王仲平被他拽的跌跌撞撞的跑了过来，钟毓已经趴在了床边又在吐血，一吐就是一大口鲜血。

　　“怎么回事？”贺兰同学都急红眼了，他不敢动钟毓，转身来抓住王仲平厉声问，“你不是说没什么大事的吗？”

　　王仲平让开贺兰同学，自己过来把钟毓扶正，端详了一下，脸上的表情也有一些意外和无语，叹道：“哟，孩子你这是什么运气！”

　　钟毓已经听不出来王医生是什么语气了，面色惨白如纸，一身虚汗就跟水洗的一样，眼神也涣散了，叫了一声“哥哥”人就晕了过去。

　　贺兰同学浑身颤栗，有那么一霎他以为钟毓人就这么没了，要不是看见他急促的呼吸和疯狂跳动的心脏，他都要崩溃的叫出来了。

　　王仲平见钟毓没有穿裤子，他站起身对贺兰同学说道：“你收拾一下，我来联系人，现在就去医院。”似乎是担心贺兰同学混沌，他还提醒一句，“去人医。”

　　李真真也起来了，站在门口，见王仲平匆忙回房换衣服，她也就没招烦的多问。陈姨跑了上来，她就拉住她的手，默默的注视，连王查理都很安静，大耳朵垂在两边衬得大眼睛圆溜溜。

　　贺兰同学穿好衣服就抱着钟毓下去了，王仲平很快跟了上来，两人将钟毓放到后座。贺兰同学开车，这个时候他已经不急了，王仲平也在后座挤着开始打电话安排。

　　开的贺兰同学的车，王仲平晚上回来看见，心里一阵操蛋，他上次看见开这辆车的人还是钟离，所以才会问几个人。

　　钟毓晕了会儿人就醒了，懵了片刻才看清头顶上的人，问道：“叔叔，我是不是真的要死了？我都不觉得疼了。”

　　王仲平正儿八经的问：“你能看到我头顶上的光圈吗？”

　　钟毓：“……看不见。”

　　“天使还没来，暂时不收你。”王仲平说。

　　要说看得见，料想他一定会说：“我是神派来救你的。”

　　钟毓笑了笑，酒窝浅浅现出，看着王仲平却是喃喃自语，“二十多年以后的哥哥是不是就是你这样？”

　　王仲平扬了扬眉没回答。

　　钟毓依旧喃喃：“那我一定还是很喜欢他。”

　　前面开车的贺兰同学鼻子一酸，心狠狠的揪了起来，视线有些模糊，他赶忙擦了一把脸。

　　很快就到人医了，在急诊的门口接人，一个穿常服的中青年也从车上跑来，看到王仲平叫了一声：“老师。”

　　王仲平依旧一脸正经：“不好意思小凌，我要加塞一个关系户。”这父子俩真的太像了。

　　这人是普外的一把手，贺兰同学有求于人，守着钟毓还是抬了一下脸，打招呼的喊了一声：“凌主任。”

　　“诶贺兰……”这么多年的医生直觉，猜到贺兰同学肯定是特地赶回来的，那么别扭的父子关系都给忽视了，就是前两年朱玉海换心脏也只是打个电话而已，看来这个关系户很要紧啊。

　　进手术室之前还有一系列的检查，钟毓失血过多已经在输血了，他刚刚晕过去就是休克了，这会儿又在昏睡。

　　王仲平和凌主任过来跟身为家属的贺兰同学讲了钟毓的情况，巨佬加大佬全都一脸严肃，把值班医生和护士们都吓得大气不敢喘，还以为出什么大事了。

　　“百万分之三的概率叫他摊上了，我说我晚上给他检查的时候确实不大严重，哪知道就这几个小时发病了，你信吗？”王仲平对贺兰同学说。

　　贺兰同学问：“那要怎么做？”

　　“就手术了，干脆直接，保守治疗的话也担心以后复发，更可能会恶化。”凌主任说。

　　贺兰同学问：“要外科手术？”要动刀就没有绝对安全的，钟毓身边除了他什么人都没有，他不知道钟毓真正的想法，也不确定他是否需要其他亲人的陪伴，如果发生意外怎么办？他有权做决定吗？

　　凌主任要开口，王仲平抢过了话头。

　　“这就是我要跟你商量的，他的肿瘤比较复杂，很有可能是不同性质的，目前也不好鉴别，等手术后再化验了，个别的肿瘤也比较大，存在风险。但我的意见还是让小凌做内镜微创，创伤小恢复快，两三天没什么情况就能出院，你也忙。”

　　最后一句“你也忙”说的很淡，但仿若一段话的精髓，时间宝贵，没必要为一个无关紧要的人费心尽力承担巨大的风险和责任。

　　凌主任看了王仲平一眼，眉尾微微一抖动，又去看陷入思索的贺兰同学。

　　“我……问问。”贺兰同学转身走了出去。

　　钟毓的手机没带，当时他跑出去就什么都没带，贺兰同学连甲乙丙的联系方式都没有，他只能打给朱云，然后找万宁缺。

　　这种事谁敢担责，万宁缺一句话就不关自己的事了，只给了贺兰同学候云华的电话。

　　猴子倒是很紧张，懊恼钟毓胃不好不是一天两天，却从没下决心督促他去检查。可要他下决定是没注意的，他也做不了钟毓的主，只能求贺兰同学看着办了。

　　再问钟毓有没有其他的亲人，得到答案没有，一个都没也从来都没。贺兰同学到现在还耿耿于怀，问：“那个吴雪菲呢？”

　　猴子一愣，随即无语道：“那都是陈年旧帐了，那女的就是个大麻烦，一家的疯子，钟毓都快被他们搞死了。”

　　贺兰同学挂了电话，在窗边站了好一会儿，等他一回身，出现的熟悉身影让他想叫爸爸。

　　王仲平在走廊上看到钟离，蛋疼！

　　钟离直接拍板，就做微创，手术单上也是他签的字，说这人是他弟弟，所有后果他来承担。

　　手术很快就结束了，一切顺利，但还不能掉以轻心，要等病理检查的结果，还要观察患者有无出血。

　　这种医院不走关系连走廊的床位都安排不下来，钟毓却被送去了VVIP，隔壁还住着位大人物，房里房外都有保卫，护士长千叮咛万嘱咐一定不要喧哗。

　　钟毓一直在睡，贺兰同学守了他一会儿，见钟离也守在这，叫他一起出去吃点东西。

　　贺兰同学没胃口，要了一碗紫米粥勉强喝点，看着钟离吃了一大碗的鸭血粉丝还有两份的牛肉锅贴，心满意足的大赞：“还是老味道。”

　　吃好饭出去，外面晴空朗日，太阳光都刺眼，贺兰同学疲惫的揉了揉太阳穴，对钟离说：“你先回去吧！”

　　钟离问：“没话对我说吗？”

　　“有。”他们没有走远，就在医院的不远处，贺兰同学刚出了小饭馆，站在车水马龙的路边。钟离要不问，他还想再等等。

　　“离离，我记得你以前跟我说过，在你十岁左右的时候，你爸爸曾坚决地要跟你妈离婚。你说你爸在外面有了女人，那女人还大着肚子。”

　　“你什么意思？”钟离脸色陡然寒厉。

　　“那孩子可能已经找来了。”贺兰同学回头看着钟离，安静了片刻后说，“要不，去验证一下？”

　　“我验你妈，你怎么不去验验你是不是你妈亲生的？！”钟离发起火来嘴毒的非常没品。

　　“替身文学。”贺兰同学平静的说，“只是感觉，可能是我太爱你了，所以会不由自主地从别的男人身上寻找你的相似点，有时候我还真觉得你们挺像。”

　　“像你爸爸，我和那个人妖哪里像？！”钟离站在大马路上就不管不顾的咆哮。

　　贺兰同学面对钟离不像面对他妈，明面上看他离不开钟离，但其实他太吃的准这个男人了，往往都是钟离越动他越静，钟离越崩溃激烈他越心安理得拿捏有余。

　　所以此时贺兰同学还气定神闲一脸正经的回答：“野性。”野性十足又甘愿低下头来被管教。

　　钟离大吼了一声：“操！！！”

　　贺兰同学脸上的神情意味不明，像是自暴自弃又带着相当大的愤怨，语气却清淡：“要吗？要的话我们现在就去开房，你若只能当1，那我就不跟你争了，让你美一下。”

　　周围还有匆匆走路的人，他这话一说纷纷侧目过来打量他俩。

　　钟离纯直男受不了，怒骂道：“滚，恶心的死基佬！”

　　贺兰同学不回嘴，他知道钟离骂完他肯定要后悔。

　　但是这次没有，钟离自顾自的走了。

　　贺兰同学在后面插刀说：“带上钟伯伯，万一你妈要学刀白凤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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